“近日院子裡可有什麼蹊蹺事?”
溫雲秀想了好半晌,“也沒什麼事,二姐姐知道的,夫人派給我們的都是些老弱病殘,要麼是來這裡等病死,要麼是來養老,沒一個好人,不久前還抬出去兩個。”
“兩個?”溫雲沐蹙眉,這也死得太多了吧,誰家院子裡死一個都是個事,還一死就是兩個,偏溫雲秀還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溫雲秀點點頭,院子裡有個秦微舒派來的呂婆子,四五十歲正在壯年,替秦微舒把持著進人出人的事,每次送來的就沒個正常人,這次死的兩個,一個是上了年紀染了風寒沒扛過去,還傳染同屋一個年輕的,這年輕的本就有癆症,咳了幾天居然咳血死了。
“我和娘親是素來謹慎,就怕被人栽贓在院子裡,娘親帶著我都驗過屍首,沒有中毒也沒有外傷,再怎麼驗都是病死的。”
這就奇了怪了,既然趙姨娘和溫雲秀做事這麼周全,還有哪裡能被拿住把柄呢?
溫雲沐一邊走一邊想,冷不防後腦上挨了一記扇子。
溫雲沐都不用回頭看就知道,這自然是尊貴無比的唐王殿下!溫雲沐捂著腦袋,翻個白眼,“見過殿下,殿下打招呼的方式不必如此獨特。”
葉垂雲握著扇子低頭看她,略有不滿,“你對你哥也是關懷備至,怎麼見了我,連個好臉也沒有?”
入秋了,葉垂雲穿了件秋香色的袍子,溫雲沐鮮少見他穿得如此鮮亮,打眼一瞧竟然有幾分心旌神搖。
有些少女心事,告誡過自己一百遍,可知行合一還是很難。
溫雲沐的心裡仿佛被千萬把小針同時紮上來,因為太清醒了,才不能騙自己:葉垂雲對她好,隻是因為把她當妹妹看待。
“殿下,我哥這兩日在京嗎?”
“不在。”葉垂雲背著手,和她錯肩走著,“找你哥有事?”
“過幾日,我家裡可能會有大事——”
“那我空出兩日專門候你,若有事你就讓白虹傳話給我。”葉垂雲話落,忽然覺得背後空蕩,回臉一瞧,溫雲沐站定了,臉皺巴得像核桃,她似乎很不滿,“縱然殿下同我們一塊兒長大,也該知道我現在是大姑娘了,男女有彆,說話需得謹慎些,什麼叫你專門空出兩日侯我,若是個愛多想的,難保不會浮想聯翩,覺得殿下對我是不是有些意思?”
葉垂雲一愣,他沒有想到溫雲沐會突然這樣說,他把自己同溫雲沐相處的種種快速在的腦海中過了一遍,發覺與溫徐清這個做哥哥的比起來,他更加負責,關愛,簡直比親哥還親哥,怎地溫雲沐還生分著嫌棄上了。
葉垂雲走過來,掄起扇子,又敲在了溫雲沐頭上,啼笑皆非:“我幫你還幫出錯了,對我也這般假道學,還是你哥說得對,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都是仇,你哥比我小,他是你二哥,我便是你大哥,還胡思亂想什麼——”
“就你幫我了,我沒幫你?我沒幫你和你哥?”溫雲沐捂著頭,隻覺得額頭火辣辣的,葉垂雲可真舍得下狠手啊。
“行啊,那就算你是還債,今個和我拋頭露麵。”
“去乾嘛?”
“成平王府的世子回來了,我去送個東西就走,都知道我和你哥好,一起去一起回,成平王世子沒見過你哥,不打緊的。”葉垂雲左右瞧瞧,“回去讓白虹把你耳洞再遮嚴實點。”
“哦。”溫雲沐悶悶的,“那你得答應我,那兩日有事務必要幫我。”
“好,定讓你兩不相欠、心裡舒坦就是了。”
成平王世子說是回京探親祝壽,其實是回來為質,成平王這些年在西南頗得人心,去年有個讓皇上睡不安穩的消息傳回京中:西南的十二族聯合起來給成平王送了頂“高帽子”——十二族貴長,說白了就是十二族的名義族長。
這促使皇上下了決心,借著為太後祝壽的由頭,要成平王府來人入京祝壽,來的便是這位成平王世子。
溫雲沐前世聽過這位成平王世子隻鱗片爪的八卦,未出閣的時候聽說他是個出了名的斷袖,來京中也是自願的,就等弟弟成年之後把世子之位讓出去,這一招是個高明的陽謀,皇帝總不能再專門下旨宣他弟弟入京,那意圖也太太過於直白了。
最後再聽說這個人是那天夜裡,盧家安對她這個將死之人也不瞞著,十分炫耀地說溫家、唐王、成平王府、理國公府和一眾瞎了眼的都要死——這麼推測的話,成平王世子同葉垂雲關係是極親密的。
果然,葉垂雲提點著:我那位堂兄好男色,你小心些。
溫徐清頗為震驚,“我現在可是我哥的身份,他再色膽包天也不該對我哥這樣身份的人下手吧?”
“誰知道,可彆讓他摸到你的手。”
對了,她的手裡沒有練武留下的繭子,一摸就露餡。
不多時,貴客入府,成平王世子葉辰瀾正在待客,他約莫二十五六,眉宇間帶著幾分不羈的神采,頭發用一隻木簪束得有些鬆散,留了幾縷發絲在額前,一雙眼半垂著,敷衍了事地聽人說著話,倒是聽到說唐王殿下到,才驟然亮起來。
“誒,我這堂弟來了——”葉辰瀾一步跨起,迎麵奔著葉垂雲走來,抓住了他的腕子,“我都來了好幾日了,你才來,難道還要我專門去請你不成?”
葉垂雲甩了兩遍沒甩脫,隻得用左手塞了盒子給他,“你要的東西,今日才做好,要不要派人送回成平王府?”
葉辰瀾抿著唇,壓抑不住嘴角的笑意,貼在葉垂雲耳邊短促地說了句話,隻見葉垂雲不動聲色地冷笑,“我看你是要鏡花水月一場空歡喜了!”
“那我也認。”
溫雲沐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什麼藥,隻跟著葉垂雲入廳來,花廳中置辦著幾桌宴席,大概是沒想到溫雲沐也會跟著來,隻留了主人邊上一張空桌,葉辰瀾是個人精,既然人是葉垂雲帶來的,又長相如此出眾,自然不用介紹也知道是溫侯的長子,馬上吩咐人在自己另外一邊安置一方桌椅。
葉垂雲擺擺手,“我坐坐便走,不勞兄長再費心。”說完竟也不理葉辰瀾,推著溫雲沐一起落了座。
“嗬,還怕我吃了你的好兄弟不成?”
“嗯。”葉垂雲絲毫不給麵子。
彼此坐定,各自行禮,觥籌交錯。
忽然,溫雲沐看到了末席的盧家安,心中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恐懼感,她的呼吸變得急促,手心開始出汗,那些疼痛的夜晚似乎變成了雪花一般的碎片,撲頭蓋臉地蜂擁而至。
盧家安越是笑著,她就越怕,因為他總是笑著打她,每一次擊打都是重拳,她甚至害怕他舉起手的瞬間——盧家安對著葉垂雲和她舉起了酒杯,溫雲沐的眼前忽然黑了一下,她看到的不再是當下的盧家安,而是在那柴房裡衝她舉起拳頭的盧家安,溫雲沐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連帶著脊梁骨也晃了晃,葉垂雲輕不可察地瞥了一眼,揚聲道:“一月內見了盧大公子兩次,真是巧合。”
盧家安陡然惶恐,吃不準唐王話裡的意思,看神情不像高興,也不像責怪,隻得訕訕道:“一月能見殿下兩次,是草民的榮光。”
葉垂雲瞧瞧嘴角,似笑非笑。
“溫徐清。”葉垂雲低聲喚。
這一聲,如同破開黑夜的旭日之光。
溫雲沐那雙布滿金星的眼睛慢慢變得明亮了,五感逐步回歸著,她看到了場子裡身姿曼妙的舞女,也看到了滿場子酒酣耳熱的世家公子們,甚至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鬢邊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來,落在衣領裡。
座上,葉垂雲輕描淡寫地說:要不要為你殺了盧家安?
溫雲沐一愣,指甲掐入肉中,她聽到自己說:“不,我要親自殺。”
“那你要謹慎些,盧家安要去你家家塾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