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風也比白日涼了些許,而謝韞的心比這夜風更加寒涼。
她低頭望著自己腫起的腳踝思忖了片刻,很快將這一切都歸咎到裴時矜身上。
如果不是他,自己怎會崴了腳?
斜倚靠在門梁上的罪魁禍首抬手摸了摸鼻子略掩飾下心虛,對著謝韞身前的小童正色道:“小大夫,她的腳扭得有些嚴重,怕是要先正回來,勞煩等會兒動作輕些。”
方才謝韞在碧玉妝門前崴了腳,裴時矜也不好與她當街有什麼過分親密的舉動,隻得跟著她一步步挪到最近的一家小醫館。
這醫館開在朱雀大街卻冷清得很,店裡隻有一個十來歲的小童,言說自己師傅上山采藥去了,治一些簡單的傷根本不在話下。
裴時矜便將信將疑地讓謝韞過去坐好。
此刻那小童攥住了謝韞的腳腕,左右看了看,小聲嘀咕了幾句。
謝韞沒聽清,卻見他又擺弄了幾下,當即額上冒出一層細汗,“有些疼,小大夫您輕些。”
那小童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低頭搓了搓手,握了兩下拳又張開,作勢要去將她的腳固定住。
裴時矜以指抵額,看了看他的手法,終究沒忍住道:“還是我來吧。”
他有些看不下去了。
從前曹元淳找人教他習武,身上沒少有這些傷,自己也久病成醫,要不是礙著男女大防,方才他自己就解決了,哪輪得到這小童在這裡磨磨蹭蹭?
謝韞卻很狐疑地看著他,裴時矜徑自蹲下去,沉吟了片刻,褪去了她的羅襪。
她從前是精細養著的,生得手足都秀美,此刻被一個男人捉住了腳踝,下意識便往後縮了縮。
這一縮,也叫裴時矜心頭湧起幾分不自在。
他鳳眸微閃,想起從前有次去千金閣拿人時,無意中聽到了幾個男子的渾話,言說女子的秀足才是男子於春帳裡偏愛細細把玩的美物。
他當時聽了隻覺得汙穢。
眼下手裡捧著這玉似的東西,心裡很不合時宜的有了幾分頓悟。
謝韞耳尖微紅,恨不得不管不顧地拿腳踢他,麵上催促他道:“你在做什麼?”
裴時矜回過神來,耳根也攀起一絲熱意,忙正了正神色和她說話:“忍著些。”
謝韞已經等得夠久了,正要再催促他,冷不丁被他一個動作驚地短促叫了一聲。
疼,是真疼。
都是眼前這人害的。
小醫館裡燭火微微,裴時矜抬頭,見她明豔的臉上此時如同被蒙了層霧氣,因為疼痛而溢出的悶哼迫使她緊咬著紅唇,連鬢邊的發絲都被汗水洇濕了幾許。
明明是春日裡,怎地他覺得有些熱?
他滾了下喉頭,站起身來靠在門梁上,故作平靜道:“隻疼這一下,往後你就會好許多了。”
謝韞輕輕動了幾下,杏眼微亮,暗道果然如此。
沒想到他一個文官,還有這般手藝。
謝韞想起他用在趙元良身上的那一刀,看著也不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暗想著此人文武兼修,將來怕不是要乾一番大事業?
裴時矜也不管她此時想什麼,自醫館裡買好了藥酒,一並交到她手上,又囑咐道:“待會我找人送你回去,以後走路小心些。”
謝韞點點頭,外頭天色這樣黑了,王成黛還不知該怎麼擔心她,也是時候該早點回去了。
裴時矜一直目送她上了馬車,才轉身朝著另一頭走去。
隻心裡的那點不自在,久久縈繞不去。
……
王成黛見了謝韞的腳踝,一邊細細地給她塗抹藥酒,心疼地眼淚都快要掉下來。
小屋裡燃著燭火,母女兩個坐在架子床邊,從窗外的剪影來看十分溫馨。
在自家娘親麵前謝韞也不忍疼了,幾次縮了縮腳,王成黛看了又好氣又好笑,“你阿爹說了,後頭幾日就叫你好好在屋裡歇著。”
謝韞一聽,那點痛意瞬間消散,握住王成黛的手道:“那怎麼成,我還準備同阿娘一起去酒肆幫忙呢!”
王成黛愣住了,自燈火下看著她白生生的臉。
“你從前過的是那樣的日子,怎可拋頭露麵去做生意?不成不成。”
她想也沒想,就開口拒絕了她。
謝韞卻有自己的打算,忙道:“我聽阿爹說了,阿娘這兩日沒去酒肆是因為賬房的薛先生家中有事離京了,可我會管賬算賬啊,阿娘最多等我兩日我就養的差不多了,到時候帶我去吧!”
王成黛驚住,“你會管賬?”
謝韞連連點頭,不光是賬務,她會的還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