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靈越是努力地回想那道身影，他的頭就越疼。
但他還是不願放棄，明明他沒有見過那人，為什麼會有如此強烈的既視感，為什麼會對那身影如此熟悉，莫靈實在是想要想明白。
儘管頭疼，莫靈還是堅持著，他用手想要扶著自己的腦袋，但摸到的隻是冰冰涼涼的方塊，就像是摸著一層厚厚的外殼，根本無法讓自己的頭好受些。
他試著搖晃自己的頭，可明明在搖晃，腦子卻沒有感覺到晃動感，感知出現了落差，這也讓莫靈感到更加的眩暈。
原本坐在地上的莫靈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天旋地轉，駕駛艙內閃爍的燈光突然開始旋轉了起來，遠處的地球瞬間倒轉，那些藍光好像變成了螺旋的形態，地表上的山脈和海洋也開始扭曲變化。
“你怎麼了？還好嗎？”
黎洛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她蹲下了身子，急切地詢問著莫靈，但莫靈隻能看到她的嘴巴在動，聲音也越來越失真，最後徹底變成一些尖銳的雜音。
小黑狗舔著莫靈的手，焦急著打著轉，但莫靈已經感受不到了，他腦袋裡的疼痛感逐漸蔓延到了全身，皮膚上猶如針紮一般，失去了所有的知覺，莫靈覺得自己好像躺在了一張布滿玻璃渣的床上，尖銳的玻璃渣正不斷地切割著他的身體，也將他的靈魂分割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碎片。
他想要說些什麼，但他的意識似乎傳導不到那發聲手環上了，像是撞在了一團柔軟的棉花上，逐漸消散，他的掙紮也讓頭疼變得愈發嚴重，一陣陣的疼痛感從頭顱的不同位置傳出，又在顱腔內回蕩，漲得像是要炸開一般。
“我……”
此時，莫靈連不去想那道身影也做不到了，思維已經成了慣性，那道身影就這樣掛在已經完全恍惚了的眼前，經久不散，那位熟悉的陌生人戴著眼鏡，就這麼看著他，好像是在與他對視，又好像目光穿過了他的身體，看向了遙遠的後方。
“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
莫靈瘋狂地想要發問，但卻根本發不出聲音，他想伸手抓住眼前之人，可手也麻木得抬不起來。
腦袋越來越漲，身體周圍的“玻璃”也越來越尖銳，莫靈感覺自己好像被擠入了一個空間縫隙中，被瘋狂地擠壓切割，周圍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轉，隻有那道身影始終站在他的眼前，保持著那一動不動的姿態。
就在莫靈快要暈厥過去時，一道熟悉的聲音猶如漣漪般蕩漾了過來，傳到了莫靈耳邊。
“你不認得我了嗎？”
是“救世主”的聲音，是眼前那人在和他說話！
莫靈瞬間汗毛直立，一股涼意湧上天靈蓋，連帶著將他的疼痛感都減緩了不少。
他驚詫地望著那道身影，不敢確定剛剛聽到的那句話是否真實。
“你不認得我了嗎？”
同樣的聲音再次傳來。
這一次，莫靈終於看清楚了，就是眼前那人在說話！
他的嘴巴動了！雖然動得並不明顯，但的確是動了。
莫靈想要回應，可現在的他卻根本做不到，隻能就這麼看著那道身影，掙紮地想要弄出一點動靜。
那身影周圍的一切已經徹底扭曲成奇怪的輪廓，像是沾滿了彩色顏料的泥漿漩渦，表麵又長出了一些金屬質感的尖銳結晶，結晶長成了樹，樹上又結出了果子，果子掉在泥漿裡，變成了養分，又被結晶根係吸收，從樹乾爬上金屬樹枝，變成了果子，果子掉在泥漿裡……
“你不認得我了。”
那人再次開口，可這一次卻是個陳述句。
他似乎已經發現了莫靈不認識他。
金屬結晶樹在他周圍不停地輪回，一直在生長，卻又一直在墜落，那奇怪的結晶果實在實體與虛幻之間來回變化，莫靈能看到它流轉的路線，但又根本無法理解這種奇怪的輪回，隨著那果實的運動，莫靈的腦子裡好像漸漸積壓了許多空洞的“念頭”，讓他本就發脹的腦子愈發沉重。
他想要閉上眼睛，不去看那冗雜的畫麵，可他根本沒有眼睛。
一個方塊哪有眼睛呢？
他隻能看著，硬生生地看著……看那果實落入淤泥、變成養分、穿過樹乾、鑽進樹枝、變成果實……
那無意義的輪回在不斷地對莫靈的大腦發起攻擊，一次次地衝擊著他的思維，他根本無法轉移視線，他的目光鎖在了那道身影之上，連帶著周圍的一切都儘收眼底，當然也包括那永不停息的金屬輪回。
“你在崩潰。”
那身影的嘴唇微動，吐出了一句話。
他看出了莫靈現在的狀態很不好。
莫靈很想問問他到底是誰，問問他自己現在到底怎麼了，但莫靈完全做不到，隻能強撐著意識，等待著那人做出回應。
那身影依舊站在那，一動不動，周圍的一切繼續如同萬花筒般扭曲變動，就在莫靈的意識即將到達臨界點時，那冰涼的聲音再次湧入了他的思緒。
“你不該出來的，出來太久，你就會崩潰，好好待在裡麵。”
什麼意思？
待在裡麵？
是待在方塊裡嗎？“出來”的意思是……變成方塊人的樣子？
“彆擔心，我送你回去。”
莫靈還在疑惑著，那聲音便再次傳來。
送我回去？
莫靈那早已淩亂的思想中蹦出了一個更大的疑惑，他此時猶如一位懵懂的嬰兒，隻能接受著外界的刺激、提出疑問，但卻失去了深度思考的能力，那些疑惑和念頭從他光滑的腦袋上飄過，沒有激起一絲波瀾。
在莫靈呆滯的目光下，那身影抬起了手……
原本還在泥漿中綻放的金屬結晶樹似乎一下找到了突破口，不再重複那無意義的輪回，而是沿著那身影的手臂生長開來，根脈纏繞到肩膀上，樹乾彎曲著繞過肘部，樹枝從指縫中穿出，最後竟直接刺到了莫靈的眼前。
那樹枝好像就快要紮到莫靈不存在的眼睛裡，要鑽到他的腦中，但就在這時，樹枝不再繼續生長，停了下來。
一顆果實從泥漿中升起，沿著那棵金屬結晶樹生長出的脈絡，緩緩來到了樹枝的尖端。
然後，長在了莫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