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初微和陸崢兩人一同乘車時,從沒覺過人多,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緣故,這次和陸今安一起出門,兩人在同一空間內,明顯覺得擁擠。
可能這種心眼多的人會給人壓力,一個人能頂個人使。
陸今安混到三品侍郎這個份兒上,顯然不可能安安穩穩的在家休假,即便上車之後,依然拿了公文在手裡看。
這樣一來,兩人一路無話,倒也安穩。
車子在學堂院前停下之後,初微打開車簾,遠遠看到陸崢和李維結伴從學堂走了出來。
陸今安也下了車,一看就看到了走在前頭的陸崢。
兩個月不見,他的臉頰圓潤了不少,再不似從前一般瘦削,一看就過得不錯。
周嬤嬤來信時也提到,如今陸崢的早膳都是在初微房中用,夫人十分用心,早點張羅得很是豐盛,也難怪養得氣色都好了許多。
陸今安五歲那年就入宮做了五皇子的伴讀,小小年紀遠離雙親,再加上皇子伴讀身份敏感,見識到了宮中太多的爾虞我詐,過早看了太多的人情冷暖。
他自幼早慧,也自負聰明,隻是他的驕傲和能力在絕對的權利麵前,被打壓得一文不值。隨著年紀的成長,便漸漸養成了冷心冷意,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偏執性格。
他父親過逝得早,母親身子一向不好,又被父親的事打擊越發病重,常年臥床吃藥,可以說自顧不暇,更顧不上他這個一年最多回來一次的兒子。
是以不論母親正院留飯還是親自跟車接送,都是自己從來沒有過的待遇。
而陸崢如今都有了。
這孩子雖然剛出生那幾年苦了些,但能有初微這樣的母親,實在運氣不錯。
李維看到車子前站著的陸今安和林初微,眼睛都直了。
學堂裡大多是青州的世家子弟,知道陸崢身世的人也不少。
都說陸崢隻是爹不疼娘不愛的陸家養子,但爹娘都齊齊過來接放學回家的,在學堂當中還是頭一人!
他長這麼大,也從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所以到底是誰爹不疼娘不愛?
= =
陸老夫人今晚吃齋,便也沒有安排家宴,陸今安的晚膳是在正院用的。
這是初微第一次和陸今安一起用膳,也是她第一次體會到了“食不言寢不語”的深刻含義。
整頓晚膳用得安靜極了,隻有銀筷和碗碟偶爾輕碰的聲音。陸崢和初微一起用膳早已習慣,人也放鬆,偶爾還會品評兩句菜色,這會兒卻正襟危坐,背都挺得筆直,把飯吃出了一絲不苟的意味。
而陸今安似乎自帶氣場,他往那裡一坐,他們兩個都自動喪失了想要交流的欲望。
初微覺得,原文陸崢脾胃不好,可能也不光是早飯吃不好的緣故,總跟這樣一個極具壓迫感的男人吃飯,任誰都會消化不良。
用過晚膳之後,陸今安就去到前院書房給陸崢指導功課。
初微聽說周嬤嬤下午給書房那邊換了新的被褥,覺得陸今安會今晚跟之前一樣,大概率住在書房。
陸今安去到前院之後,初微立馬放鬆下來,翻了好一會兒話本兒,磕了半桌的瓜子和鬆子。她剛把果殼收拾完畢,就見得陸今安走了進來。
初微身子一僵。
她雖然收拾好了零食和茶水,但話本還放在桌上沒收,還是有相當多顏色描寫的一本。
初微有些慌張的低頭將話本抱在胸前。
她皮膚本就白皙,慌亂低頭之間,紅寶墜子在耳畔輕輕搖擺,越發襯得雪膚花貌,溫婉動人。
陸今安母親還在世的那年,曾跟她說過一件奇事,自己的侄女寧姐兒鬨和離的事情有了眉目,那姑爺當初被家裡人逼娶了她,成婚兩年了還沒有碰過她。
母親當年滿目愁容的感慨,世間哪個女子受得住這樣的冷待?可不要生出病來?也難怪鐵了心要和離了。
雖然他們已是拜過天地的夫妻,但還沒圓房,此時麵對著這樣的初微,陸今安突然間有了一種莫名的燥意,說話之時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晦暗不明。
“我還要去一趟衛家,大概不是明日就是後日。”
這是在跟她交待行程?
初微有些不習慣,但還是點頭應了聲“好”。
陸今安心裡有想法,慢慢推動著對話:“我看外麵熱水已備好,幾時安置?”
初微反複做心裡建設,他就是一個古代的正常男人,即便盲婚啞嫁,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娶回來的媳婦還是該做什麼做什麼,走正規手續和流程。
隻是她有些過不了心中的那個坎兒。
陸今安還在盯著她,明顯是在等待她的回話。
初微又開始打磕巴:“一……一會兒。”
心理建設做得再好,身體卻騙不了人。
她雖然這麼說著,但肢體卻僵得不行,腳像被釘在了地麵一般,怎麼都動不了。
陸今安也看出了她的異樣,他又向前了兩步,站得同她極近,幾乎就要靠在她的身側,稍稍抬一抬右手,就能夠攬住她。
初微後背已被冷汗打濕,在他靠近之時身體微微一顫,本能地向左後方退了一步。
如果說剛才他覺得她隻是緊張,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這是抗拒。
陸今安自幼聰慧,又遺傳了父母雙親極好的樣貌,一直以來都是在讚美聲中長大,就連從前皇後在世時也曾感歎過,這孩子心思機敏,博聞強識,比宮裡的年輕皇子們都要出挑一些。
後來陸今安到了成婚的年紀,世家宗親的說媒之人差點兒踏破了陸家門檻兒,從前跟著五皇子巡視地方之時,還曾有鄉紳小吏的女兒願意不計較名分委身於他……
這還是他在有生之年,第一次被女子嫌棄得這樣徹底。
而這人還是和自己拜過天地的結發妻子。
看他臉色沉了下來,初微努力解釋:“我其實……身子還有些不適。”
這話倘若在他剛進來時就言明,沒準會更有說服力。
陸今安淡淡“嗯”了一聲,“我回書房了,你早些睡吧。”
說罷,他便再沒有動作,徑直轉身離開。
陸今安雖談不上是什麼正人君子,但好歹不是孟浪之人,知道尊重女子意願,沒有強製實行。
初微鬆了口氣。
陸今安一向是整個陸府風暴的中心,從他一回來就有無數雙眼睛都盯著他。
第二日清晨,王姒和陸進之剛剛起床,就聽到來自巧珍的線報,說是昨晚二爺又宿在了書房。
王姒有些恨鐵不成鋼:“平常看著挺好一姑娘,怎生就這般的不討姑爺歡心?”
陸進之自然知道她說得是誰:“你以前對她沒什麼好話,怎麼這會兒轉性子了,倒開始為她打算起來?”
王姒總不好說是因為自己抱怨陳大夫人被初微聽去,她又為自己打抱不平的事,便換了個角度道:“我這人最是惜老憐貧,老夫人一向不看好她,陸今安也這般冷待她,枉她對陸崢那孩子這般上心,也沒落著什麼好,我就是可憐她。”
陸進之道:“所以你就是看她混得不如你了,才說她好話?”
氣的王姒直打他。
陸今安回了府中,除了家中兩個姑娘外,人也算來得齊全,初微起了個大早,梳妝更衣,前去寧壽堂請安。
素月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好,此時又是一臉的憂心忡忡。
她昨晚進來的時候,看到二爺沉著臉離開,姑娘跌坐在凳子上,臉色很是不好,不免多思。
“您和姑爺沒事吧?”
“沒事。”初微擺手道,“走吧,先去給老夫人請安。”
在去往寧壽堂的途中,初微遇見了同樣過來請安的陸崢。
她走過來,對著他溫聲道:“正院那邊已經給你備好了早膳,請安過後你先去用,到時我提前一步回去,送你去學堂。”
“昨晚父親已經安排好了車子,說今日一早送我過去。”陸崢道,“就先不麻煩了。”
這樣的確省事不少,初微點頭:“也好。”
兩人一路結伴前行,就在即將進到寧壽堂的院落時,初微又看到了陸今安。
昨晚明明是黑著臉離開的,今日再見她時雖然冷淡,但比起昨晚明顯緩和了許多。
可想起書中描寫他對待政敵的鐵腕,近乎偏執的性格……也不知道會不會因為這些事情對她心存不滿,繼而打擊報複。
可是他能怎麼報複呢?原文當中,他因為不喜歡原身,所以一直冷落。
可如果他要真的打定了主意冷落她,一年半載的不回來,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
陸今安昨晚剛離開時的確有些負氣,回去之後漸漸冷靜下來。
細細想來,大概就是因為他從前做得不夠好,不管是新婚之後回京拋下她一個,還是寄家書落下她惹得家中人議論,都招了她的厭煩。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初微一眼,沉聲道:“周紹夫妻下了帖子,說是許久不見,讓我帶你過府一敘。
他也見過很多貌合神離的夫妻,私下怎麼樣暫且不論,明麵上都是過得去的。
如果她有心結,反感到連出門都不想跟他一起,那他大概就要重新考慮一下,這段關係該不該繼續下去了。
好在初微十分配合的點頭:“好,我同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