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隆慶元年十一月初,北京城西華門,申時行抖了抖身子,搓搓手。
雖貴為狀元,家境也不錯,但現在這個風口浪尖之上,申時行依然謹慎無比,甚至於準備入冬了,還是穿的單薄官服,避免惹人注意。
不一會,肉眼可見之處出現了一眾人,申時行眯起眼睛看了看,確認是自已所等之人,便上前迎接。
“學生拜見恩師!”
“見過王總督,譚巡撫,戚將軍!”
來人正是在陝西待了兩個月之後返京的張居正。
雪花都落在他又長又直的胡子上,好似一胡子發白的老人。
跟著他一起返京的,還有陝西三巨頭,王,譚,戚三人。
“恩師?”
張居正哀聲道,“你的恩師還尚在,可我的恩師呢?”
“叔大,慎言!”,王崇古警惕起來,“進了城,見了陛下你就是位極人臣了,切莫在這個時候胡亂說話!”
“是啊,尚書大人,如今朝廷內人人談徐色變,人人都怕被扣上徐黨的帽子,不管您承不承認,您已經不是他的學生了!”,譚綸也給跟著勸起來。
聽著這些話,張居正緩緩抬頭向乾清宮方向看去,深邃的眼睛讓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麼。
皇帝啊皇帝陛下,不管你怎麼籌劃,千百年後史書上我都會是徐階的學生啊!
而你偏偏選擇了讓他身敗名裂的方式!
你叫我怎麼心安理得的加官進爵?
“算了,進城吧!”
~~~~
乾清宮,暖閣之內。
皇帝又要請客吃飯了。
上一次請人吃飯,結束了一個時代。
這一次,一頓飯將開啟新的時代。
火鍋的熱氣慢悠悠的飄過高拱清瘦的臉龐,飄逸著落到他的鼻子上,將那一片的毛孔又放大了一些。
幾盤小菜,下火鍋的羊肉,魚肉,丸子,豆腐和一壺酒,就是高拱一進來就看見擺在桌子上的東西了。
“烽火燎煙燃四方,無邊風月一鍋湯!”朱載坖坐下來,看了看湯底,再看看高拱,“今日沒有烽火煙燃,隻有我們君臣三人和...一鍋湯!”
“哈哈哈哈,陛下好雅興!”
“張居正等一會就要來,正好,今年下雪早,我們就吃個火鍋熱熱身!”
高拱也不客氣,沒有接皇帝的話,拿起筷子就放了幾片羊肉到鍋裡。
徐階認罪下獄之後 ,高拱火速複出,官複原職。
李春芳進階首輔,高拱也名正言順的成為了內閣二把手。
手握吏部尚書職權的高拱迫不及待就想要清算徐階一黨,被朱載坖不允。
他就是想趁著這個空檔擴大自已的勢力而已,雖然這個是朱載坖一定程度上默認的,但他可不希望高拱一家獨大。
所以一直拖到了現在。
“陛下,臣前些日提的那事?”
“再等等吧!馬上就過年了,到時候吏部自然會處理一大批官員!”
“嗬嗬....臣就是怕有些人,會趁這個時間混淆視聽,畢竟這些人也狡猾,到時候…”
朱載坖有些無語的放下了筷子,不悅之色衝上臉龐。
“眼前的亂子夠大了,上一個新年沒能過好,這個新年起碼要平穩一些吧?”
“這事就這麼定了!”
朱載坖強行封麥,高拱隻好有些尷尬的撈出肉片,粘了粘調料就開吃。
高拱的性格就這樣,一旦抓住了突破口絕不鬆口。
這樣的心思用在敵人身上多好!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因為不久之後,他和張居正就會有共同的敵人,而且還很多!
“徐階的家產…抄出什麼結果了?”,朱載坖問道。
不出意外,徐階抄家了。
一聽到這個,高拱立馬來了精神。
“回陛下,民間傳言徐家在江南有24萬畝土地,根據這兩個月來的清查,此言並非傳聞!現在已經確定的田地有18萬畝了!”
“白銀一千萬兩!黃金一百萬兩,各種家具,古董,字畫 還在變賣當中,這一份錢也是不少的,估計也有個幾百萬吧!”
朱載坖對此並不意外。
曆史上徐階並沒有被抄家,隻是退還了一半田產,幾個兒子也結局慘淡,自已之後搬去了彆處,死都不敢落葉歸根。
可即便是隻有一半田產,當時也足足有六萬多畝土地!
這一次,他沒有曆史上的那樣退下來好好整理家產的時間,更沒有張居正在朝中的保護,因此數據比曆史記載更多了。
“黃金,白銀,各種錢財該怎麼辦怎麼辦!”
“臣明白!”高拱嘴角上揚著回答。
“土地…暫時不要歸還百姓!”
“什麼?”
高拱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問,“陛下,這些田地本來就是徐家這些年魚肉百姓,放高利貸,或者直接強占的民田,不退還百姓…莫非陛下想並入皇莊?”
皇莊,顧名思義就是皇帝的個人財產,裡麵包括土地,鹽茶銅鐵等各種物資,直接進入皇帝的私人錢包,也就是內帑之中。
明朝後期土地兼並激烈到什麼程度?
激烈到皇帝的皇莊都越來越少,越來越沒錢!
萬曆後來實在是沒錢憋的不行了,派宮裡的太監去收礦稅,得來的錢六四分成。
萬曆拿四!
就這,派去江南的太監都被人直接打死了,萬曆還屁都不敢放一個!
好不容易省吃儉用賺了一百多萬,結果一月天子朱常洛上位後直接把這些錢分給了官員們。
萬曆:孝死我了。
之後的天啟皇帝朱由校沒辦法,隻好派九千歲給自已賺錢。
崇禎上來之後,國庫光的都能跑老鼠了,幾場大戰用了內帑的錢,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煤山上吊去了。
一個窮字,貫穿了明朝的一生。而土地兼並最劇烈的就是江南,自南宋開始,這些世家大族,豪族士紳們就享有了極大的特權,到現在整整300多年!
“朕說的是暫時!暫時不退還!”
“新年之後,朕會把田地都分給老百姓!”
高拱一頭霧水,但也隻能答應稱是。
這時,陳洪進來說道,張居正來了。
朱載坖趕忙把人帶進來。
“臣,張居正,參見陛下!”
“免禮!”
“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