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明確的奮鬥目標後,崔琇更加努力完成被安排的課程,還極力討價還價,撒嬌賣萌哭嚎等等手段都用上了,額外再要了兩炷香的練字時間——握筆練好親爹交代下來的那一句話!
“琇哥兒,今晚都練習兩遍了,寫得很好了。”俞嬤嬤望著燈火照耀下,小臉凝重,握筆肅穆,甚至倒春寒的時日額頭竟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有刹那間恍惚覺得自己似乎見到了崔千霆。
雖然……雖然她偏疼自己奶大的哥兒,但崔千霆也的的確確除卻天賦外,刻苦、努力以及更像將軍,舉手投足間帶著的是實力才學堆積而來的錚錚傲骨,讓人因此安心信服的氣息。
感慨著,俞嬤嬤垂首看著已經筆畫分明,初見楷書模樣的一行字,眼眸閃了閃。
有些事除卻天賦外,的確還是自身的付出。
想當年哥兒七歲了才描紅握筆,那字捫心而論是有些狗爬架勢。
但……但哥兒長得好呢!
哪怕有武帝爺指婚,可從前朝流傳下來的書香世家,先太傅願意嫁女亦也是因為哥兒長得好啊!
想著,俞嬤嬤又忍不住心疼起來了,開口勸道:“琇哥兒,咱們這時間差不多了,再熬夜對您眼睛不利。您不能跟那些窮酸書呆子一樣因為挑燈夜讀把自己眼睛讀壞了,到時候有眼疾,看什麼都朦朦朧朧的,反倒誤了大小登科!”
聚精會神寫字的崔琇:“…………”
崔琇聽得耳畔一聲又一聲的勸說,待寫完最後一個字,才依依不舍擱筆。然後他抬眸指指自己四周的讀書燈,又看看屋內懸掛的壁燈,沉聲強調:“俞嬤嬤,我這房間已經亮若白晝了!我也很愛護自己眼睛的,等我再寫一遍,就休憩好不好?”
“嬤嬤真不騙您,以後咱琇哥兒還得學琴棋書畫,尤其是彈琴。”
俞嬤嬤說著忍不住與有榮焉著:“手指漂漂亮亮,修長跟蔥段似的,撥弄琴弦,然後再抬眸,雙眸亮晶晶的,顧盼生輝,哎喲那畫麵美得很,閨閣小姐見了直接芳心暗許!”
崔琇看看自己沾著墨水的肉爪子。
他雖在科舉上略有成就,但……但上輩子還沒機會接觸彈琴學樂這些文雅之技。畢竟科舉世家嘛,必得一心讀聖賢書。待讀書略有所成就,有功名再身,族中長輩覺得不會“左”了性情,才會授些文雅技術,不讓崔家子弟在外赴宴跌了顏麵。
瞧著走神的崔琇,俞嬤嬤乾脆彎腰抱著人就往盥洗室去:“咱們趕緊沐藥浴,身體好才要緊!”
“那……”崔琇發現自己被抱得緊緊的,最為重要也是撞見了俞嬤嬤眼裡帶著的心疼,於是他緩緩止住再臨陳磨槍練練字的衝動,氣哼哼強調:“那……那我要邊沐浴邊聽《千字文》!”
“好。”俞嬤嬤笑著:“刀劍去請說書人!”
退而求其次的要求滿足後,崔琇笑了笑,努力用自己顧盼生輝的鳳眼望著俞嬤嬤,朗聲道:“嬤嬤,我給你背千字文好不好?”
說罷,也不等俞嬤嬤的反應,他便開開心心背了起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作為一個真過目不忘的崽,崔家的教學進度是有些慢的。他隻能時時刻刻變著法的強調自己過目不忘的能力,力求在文課記憶背誦方麵他能夠早日接觸四書五經,方便能多添加些課程,尤其是還未有機會接觸的君子六藝。
俞嬤嬤笑著應下,愈發小心翼翼的盯著丫鬟伺候崔琇沐浴。畢竟光瞧著人如此自覺刻苦,便可懷揣一分希冀,或許崔家日後真能改換門楣。
所以啊……她這把老骨頭得親自盯著崔琇,免得再有些眼皮子淺的在崔琇耳畔攛掇些風言風語後院宅鬥齷齪事,壞了情誼。
另一邊,幾乎不停歇的背誦聲,順著夜風飄蕩出屋外。
被領著來看“彆人家孩子”的崔恩侯:“我小侄子真厲害!”
崔千霆咬牙切齒,拿著崔琇剛寫好的宣紙,恨不得糊崔恩侯腦袋上:“崔恩侯,你能不能臨陣磨槍?”
崔恩侯聞言梗長了脖頸,不虞:“崔千霆你這是在鄙夷你哥臨場發揮的能力嗎?我縣試考個第一給你看看!”
“八股文章你會寫了嗎?”
崔恩侯直接嗤之以鼻:“皇帝叔叔說了這些都是禦下之術,我不用學,免得束縛了眼見。”
崔千霆看著張口閉口還是皇帝叔叔,還沉浸在崔家權勢赫赫的榮光裡,還離不開武帝庇佑的崔恩侯,緩緩籲出一口氣,乾脆直接點了崔恩侯的穴位,拉走私聊。
另外兩個被拎過來受教育的崔瑚崔琮:“…………”
崔瑚不敢去看自己親爹跟個“傀儡”一樣被親叔拖走收拾的畫麵,抬眸看向屋內。覺得自己似乎能夠穿透牆壁看見邊沐浴邊積極背書,雙眸亮晶晶,寫滿了對未來希冀的崔琇,以致於他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歎息一句:“才四歲就那麼刻苦好學,又聰慧。要是不投身崔家,哪怕普通農家,琇弟弟這科舉路定然順遂!”
不提祖父“名垂青史”的操作,光是崔恩侯跟明德帝的恩恩怨怨,崔家子弟哪怕不被抄家流放,但官場之路必然是荊棘路。
“瑚大哥,那可說不準。若真投身農家,我聽說還要拔豬草喂小雞呢!”崔琮聽得榮公世子爺一聲蘊含家族無望的感慨,趕忙舉例訴說家族的好處:“我爹先前科考時,我聽過一耳朵。比如三年前那驚豔才絕的三元及第卓世恒便是聰慧農家子。但他十歲才有幸得窮酸秀才憐憫,在其私塾外聽幾個字。邊拔豬草邊喂豬喂雞喂鴨子,據說等二十五歲考上秀才,才有真正學習的時間。”
“辛辛苦苦十年苦讀,好不容易有所成就,可家裡父母卻又是眼皮子淺的。以為話本寫的那樣,當了狀元便是大官了便可迎娶公主了,著急忙慌的想要用孝道威逼卓世恒休妻再娶,鬨得十分難堪。”
“所以啊,我超級慶幸大伯是個豁達的,您也是個豁達的,否則以我爹跟大伯的仇怨,否則我們崔家就跟其他豪門家族一樣後院滿是齷齪隱私了。”
最後一句,崔瑚說得格外重,帶著些感恩望著崔瑚。
他也不是昧著良心誇,而是崔家後院就這麼點人,竟然還有些齷齪事:他爹繼室王氏的奶嬤嬤被人攛掇,覺得崔琇這個庶子礙眼,想要替她家主子除掉!
得虧俞嬤嬤發現及時,才救回崔琇的小命。
崔瑚聽得這聲寬慰,表情變了又變,最後抬手死死的按住崔琮的肩膀,滿含希冀:“崔琮,想想你的琮字啊,趕緊好好學習繼承崔家風骨。我真不想等到三十五歲才能出門赴宴啊。”
崔琮萬萬沒想到崔瑚無賴起來還拿自己名字做文章,當即沒好氣開口:“那您得去希冀我那野心勃勃的爹。”
他爹十年前也桀驁不遜的,以琮彰顯自己對嫡長子的不忿。
畢竟,琮,宗廟祭祀的禮器。
相比瑚——盛黍稷的禮器而言,琮更為廣為人知,且直白明了——直接半邊是宗,宗法的宗!
崔瑚幽幽盯著崔琮半晌,最後抑鬱籲口氣:“我還是不說傷二叔的話了。二叔也可憐,有才華卻無法施展,心裡憤懣也是正常人。說實話還不如像我這樣毫無文武藝,稍微長得好的,倒是樂於接受現實。”
“…………”崔琮跟著傷感,拉著人回書房:“彆感慨萬千了,咱們還是去好好臨陣磨槍,沒準運氣好,榜上有名。”
崔瑚焉噠噠的跟著走,離書房越近他就愈發怵,忍不住再感慨一句:“要是玥姐兒是男子就好了!”
因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規矩,所以崔玥現如今不能跟他們一起學習了。可……可到底他也是看著崔玥長大的。
崔玥學習用心以及自覺的勁頭跟崔琇一模一樣,都不用人催促。
作為崔玥的嫡親哥哥,崔琮聞言麵色沉沉,十分講究實用,“要不您秋狩的時候爭口氣,娶公主!彆琢磨希冀崔玥了,我爹說了他費力定下娃娃親,還是願崔玥過正常大小姐生活的。”
這世間豪門貴族,哪個真把女兒充當男子教養,讓女兒斷了閨閣人脈,到最後嫁人時候跟婆家妯娌無法相處?
他們家情況特殊,所以崔玥識文斷字,也學邸報課(雖崔家目前無人為官,但按著規矩國公爺也有朝廷邸報,崔千霆便借此了解朝堂格局走向分析給他們聽),以及練好武功。畢竟要防著最最最糟糕的結局:即便禍不及出嫁女,可萬一男方包藏禍心虐待崔玥呢?萬一皇帝講究個以惡製惡,淩、辱崔家子弟,真把崔玥丟教坊司呢?
但萬萬沒想到明德帝當眾說天子守國門。
還下令皇子龍孫守邊疆。
一副明君聖主做派。
所以……所以就讓人忍不住心懷希冀……
將自己揣測的事情跟崔瑚小聲說了說,崔琮低聲道:“就看我爹這回秋闈能不能榜上有名了。”
崔瑚聞言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低聲回答:“要是那啥再次落榜的話,我就攛掇著我爹娶守寡的昌平公主。”
一個喪妻,一個喪夫;一個瘦馬左擁右抱,一個麵首燕瘦環肥;一個武帝爺疼愛的子侄,一個元後之女,先太子之妹,在明德帝眼皮底下活著都挺尷尬。
且兩人還是青梅竹馬,據說幼年一個兩個都嬌縱,欺負明德帝玩。
說完,崔瑚又趕忙呸呸呸三聲,還踩了踩地。
俞嬤嬤說了,這樣很靈驗的,說過的話就不算,過往神靈都聽不到!
崔琮沉默一瞬,給崔瑚豎起大拇指點讚。
不愧是榮國公崔恩侯的獨苗苗繼承人,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明德帝要是個心胸狹窄的,非得被兩人請求成婚的奏折給活活氣出病來。因為公主再婚就必得封長公主,作為兄弟明德帝也得背著人出嫁!當然還得給嫁妝!
兩人互相暢想一番美好未來,積極的進學堂臨陣磨、槍。
磨了兩天,便得到消息縣試公告出了,時間定在二月十五日!
報名這一日,崔琇雄赳赳氣昂昂的自己動手穿上小儒袍,騎著小毛驢到主院跟其他四人彙合。
除卻崔琮、崔瑚以及崔恩侯外,按著報名規矩還得與一人互結。
崔家情況特殊,所以互結之人,得謹慎又謹慎。
聽裴夫子說最後還是崔恩侯發揮了人脈,找了一人。
回想自己聽到的小道消息,崔琇仗著自己這回算湊數的,好奇抬眸看向了願意幫著崔家湊數的少年——昌平公主的……的男寵高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