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後大隊上沒什麼工作。
社員們貓冬。
王金貴這個支書也清閒了許多，躺在家裡的熱炕頭上，抱著一個老式收音機。
【穿林海跨雪源，氣衝霄漢】
【抒豪情寄壯誌，麵對群山】
【願紅旗五洲四海齊招展】
【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撲上前】
【我恨不得急令飛雪化春水】
京劇《智取威虎山》的打虎上山選段，聽得王金貴是津津有味，斜靠在枕頭上，閉著眼搖著頭，翹著二郎腿，還跟著曲調畫著圈。
美的不行。
李有財推門進屋。
“呦！王支書聽著呢。”
王金貴睜開眼睛看見李有財，斜靠的身子坐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低頭再一看李有財手裡拎的東西：“你這是？”
“水產公司剛上的大馬哈魚，我去送貨看見了，弄回來兩條，拿一條給你嘗嘗鮮。”
“給我嘗嘗鮮？”王金貴狐疑的看向李有財，隨後撇嘴道：“你小子長這麼大，啥時候給我送過東西啊，你肯定是有事。彆跟我扯幺蛾子，東西拿走，我可不敢收，萬一再遇到人舉報，我說都說不清。”
“有事，那也是好事。”
“我先把魚放盆裡了，拎著怪沉的。”
不顧王金貴的反對，李有財把東西放到了外麵廚房的陶瓷盆裡。
“你小子到底要乾啥。”
李有財折返回來，坐在炕沿上，笑著說道：“王支書，我想辦一家市場，打算把關係掛靠在咱們大隊名下。”
“你要辦市場？”王金貴聞言，眼睛瞪的老大，驚訝的不行。
“嗯，還在籌備中。”李有財點了點頭，問道：“王支書，掛靠你知道嗎？”
“我咋不知道，曙光大隊的那個水果罐頭廠，就是掛靠在他們大隊的，每年給大隊交掛靠費，聽說一年不少錢呢。”
提起錢，王金貴眼冒金光。
東勝大隊窮，隊部更窮。
上麵公社給的資金比汗珠子大不了多少，隻能是聊勝於無。
大隊想要乾點什麼，都是捉襟見肘，沒錢。
而這些掛靠費大隊收上來，是不用上交的，可以歸大隊自由支配，修路、買牲口、購買生產設備，隻要不是幾個人私分了，乾什麼都行。
曙光大隊下麵有個水果罐頭廠，聽說一年的掛靠費就好幾百塊錢，拿著這個錢，人家大隊春耕時，直接在縣城農機社租的拖拉機翻地，豪氣的不行，就連殺年豬都比彆的大隊多十幾頭。
不知道羨慕死多少個大隊支書。
王金貴隻是其中之一。
“你知道那就好辦了。”
“我想把市場掛靠在咱們大隊，每年也給咱們大隊交一筆掛靠費。市場那邊自己弄，大隊無權乾涉，怎麼樣？”李有財道。
王金貴聞言眼珠子轉了轉，右手揉搓著下巴道：“你要掛靠也不是不行，市場那邊大隊也可以不乾擾你經營，就是這個掛靠費···”
“一年三百塊錢。”李有財給出了一個數字。
王金貴眯眼看了一下李有財，故作姿態道：“不行，太少了，人家水果罐頭廠一年給八百塊錢呢。”
論殺價，李有財可是宗師級彆的。
王金貴這點小伎倆，在李有財麵前根本不夠看。
李有財微微一笑：“三百塊錢不是我給你開的價格，而是縣水產公司給我開的價格，我是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這才想把關係掛靠在咱們大隊，大隊要是覺得少，那就當我剛才的話沒說。”
李有財和水產公司領導的關係好，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王金貴也親眼見到了，水產公司領導親自用小汽車送李有財回大隊。
李有財說可以把關係掛靠在水產公司，王金貴一點懷疑都沒有。
不給王金貴反應時間，李有財直接站了起來。
“你繼續聽吧，我就先回去了，家裡還等著我回去吃魚呢。”說罷，李有財大步就往外走。
“彆走啊！你小子著什麼急，怎麼跟你爹一樣，都是屬驢臉的。”
見李有財一閃身就出了屋子，王金貴也端不住了，一個激靈下炕，踩著鞋就追了出來。
急忙拉住李有財。
“不是我急，三百塊錢你嫌少不同意，我又加不了錢，咱們倆再說下去也是浪費時間，我還不如回家吃飯呢。”李有財道。
“誰說嫌棄少了，我說了麼，我就說人家水果罐頭廠給八百。進屋、進屋，咱們再聊聊。”
王金貴往屋裡拉李有財，轉臉就把自己剛才說的不行，太少了，給忘了。
“那你是同意了？”李有財問道。
“再聊聊唄。”王金貴還想憑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努努力。
“我那個市場小，比不了人家的罐頭廠，三百你同意我就進屋，不同意我就回家了。”
原地等了幾秒，見王金貴還不撒口。
李有財提溜起自己帶來的酒和魚，就要繼續往外走。
“行，三百就三百。”
眼看著李有財推開了門，半個身子都探出去了，王金貴忙喊了一句，再次追上去拉住了李有財。
這三百塊錢也不算少了。
給大隊上弄十幾頭豬羔子綽綽有餘，養上一年，大隊也能寬裕不少。
聽見王金貴這話，李有財才折返回去，將東西又放回了盆裡。
進屋後，李有財和王金貴又商量了一下掛靠的手續問題，約定好了隻要縣城那邊一談妥，這邊馬上就簽合同。
回到家，楚欣妍已經把大馬哈魚燉進了鍋裡。
一條魚十幾斤重，一次根本吃不完，楚欣妍燉了半條，留了半條。
朵朵蹲在廚房裡，看著盆裡的半條大馬哈魚，又害怕又好奇。
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魚。
李廣戶坐在屋裡炕上抽著煙槍，見李有財回來，開口問道：“東西王金貴收了？”
“嗯。”李有財拖著衣服應道。
“你求他辦啥事啊？”
“我準備在縣城弄一個市場，執照得找個地方掛靠，我打算掛靠在咱們大隊。”李有財道。
“市場？什麼市場？”在李廣戶的印象裡，縣城裡也沒有什麼市場。
“就是國營飯店對麵的那個老麵粉廠，我打算把那裡租下來，然後改造成一個市場，做成一個個攤位，租給彆人用，我就收租金。”李有財解釋道。
“那不成地主老財了嗎！”李廣戶一聽，有些急了。
過去的地主老財不就是把田地租給佃戶種，這和李有財剛才說的把攤位租給彆人，幾乎如出一轍。
“爹，你可彆瞎說，這年頭哪還有地主老財了。”
“我弄的是市場，是政府允許經營的正經買賣，跟你說的地主老財那是兩碼事。”
儘管李有財這麼解釋，可是李廣戶仍是有些不放心。
“有財，爹知道你現在有些本事，但是你也得小心一點，做什麼事彆太衝，萬一你要是出點什麼事，這個家可怎麼辦？做事之前你得先想想家裡，弄準了再做。”
“放心吧爹，犯法的事我肯定不乾。回頭我也給你弄個話匣子，你也多聽聽廣播，現在政策變了，國家鼓勵自力更生，發展經濟。我弄這個市場，這也算是響應國家號召，為群眾謀求便利，賺了錢一樣也得給國家交稅的。”
李廣戶見李有財信誓旦旦的，說得這麼肯定，這才稍稍安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