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壽棺、壽衣以及紙錢香燭等都買回來了。你給的銀錢也花個七七八八。”
陸天行到家後,一手抓起桌上的水壺,一手翻開倒扣在桌上的碗。
碗裡水剛倒滿,他就迫不及待地揚脖咕嚕咕嚕地往嘴裡倒。
連喝三碗水,他才心滿意足地放下手中的水壺和碗,把嘴一抹,拉了把椅子,湊到陸老爺子跟前,一屁股坐下,雙腿伸得筆直。
那腿沾了椅子仿佛被觸動了什麼開關似的,抖個不停。
“爹,缺銀錢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方圓幾十裡沒有一戶人家願意來咱家幫忙。道士和吹師更是不知道從哪找起。知道的那幾個,我上門一問,各種推脫拒絕。即使我許了一兩銀子一人,也沒人願意來。”
陸老爺子低著頭,沉默良久。“去外縣找呢?”
“外縣啊~”陸天行眼珠子一轉,“這倒是可以問一問,不過價錢上恐怕要翻幾倍。”
屋裡再次陷入死一樣地沉寂。
陸拾玖和薛氏被喊過來的時候,屋子裡的低氣壓依舊沒有退去。
陸老爺子嘴巴囁嚅了半晌,最後還是開了口,“老三家的,自你娘被抓後,家裡便元氣大傷。如今老三走了,無論如何我們要讓他走得體麵些,最起碼讓他體麵地安葬。”
薛氏一邊抹淚一邊點頭,“但憑爹作主!”
“原本給你娘辦完葬禮,我這所剩銀子就不多。後麵給趙裡正處理你娘墳地附近的屍體,請人將老三從山上背回來以及買壽棺等一應用物,就將銀子花個精光。你那裡拿出一些銀子來吧!”
薛氏抹眼淚的手垂了下來,“爹,我手頭上真的沒有什麼銀子。往常賣了繡品,銀子都是交給娘保管的。如果家裡銀子確實不湊手,我這還有幾件完工的繡品,不如明天我就送到錦繡坊裡交貨吧!”
陸天行抖腿的動作一頓,“三嫂,你這就見外了!索性我這幾天需要在外跑。你那些繡品不如給我,我替你去交貨!”
“早在之前給娘辦葬禮時,我就聽你三哥說過,因著咱家的名聲,道士、吹師以及抬棺人不好找。如今又出了娘墳地裡死人的事,恐怕更不好找到人。這事還得麻煩小叔子多費費心。錦繡坊我去了好幾次,路熟。再加上我在老板娘那有幾分麵子,一個人去交貨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
薛氏條理分明道。
“可你一個婦道人家獨自出門……”陸老爺子讚許的同時心裡又有幾分顧忌。
“這樣吧!明兒我出門順便將三嫂送到縣裡,實在不行就讓掃把星跟著一起。三哥不在了,她也應該要擔起些事來。”陸天行抖著腿道。
陸老爺子糾結一陣子後,長歎了口氣,“暫時就這樣吧!”
對於去縣裡,陸拾玖是願意的。無論是還劉郎中的十兩銀子的診金,還是想辦法淘換一把鋒利的匕首。
不去縣裡,這些都無法實現。
自與她那個便宜爹交過手後,她迫切感受到擁有鋒利匕首的重要性。
更何況一旦等她那個二伯回來了,她隻怕無所遁形。
多多了解所處的環境也是件好事,說起來上輩子從生到死,她一直都被困在王家岱,寸步未出。
牛車搖搖晃晃間,陸拾玖將通往縣裡的路牢記於心。
“掃把星,待會兒你就緊跟在我身邊,不許亂走,也不許亂說話,聽到沒有!”
下了牛車告彆陸天行後,薛氏便一臉凶巴巴地警告她。
陸拾玖抿著嘴點頭。
縣裡跟村裡很不一樣。
當清晨的曦光剛剛灑向這個縣城時,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熙熙攘攘的人。
叫賣的,討價還價的,互相問候的,調侃的……不一而足。
陸拾玖跟著薛氏擠過賣山貨和家禽的攤位,穿過賣早點的鋪子,一路往錦繡坊走去。
熱騰騰的包子,晶瑩剔透的餛飩……
各種香味在空中翻滾、激蕩,香得陸拾玖情不自禁地朝賣吃食的鋪子那多瞥了幾眼。
想必吃下去,跟劉爺爺給她的牛軋糖是一樣的味道吧!
她暗自想著。
“喲!薛娘子,好久不見你過來了。今兒,你來得倒是早!”
跟隨薛氏拐個彎,陸拾玖人還未站定,就見從前麵的鋪子裡走出一位長得頗為豐腴的大娘子,正笑盈盈地衝薛氏打招呼。
“是啊!之前家裡有事耽擱了。今兒有空,就把完工的繡品拿過來。”薛氏亦滿臉笑容地走過去。
陸拾玖隻瞥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對她們的寒暄和買賣不感興趣,便兀自站在原地四處打量。
這一帶都是裝修略微講究些的鋪子,整整齊齊地分布在街道兩旁。
陸拾玖一眼瞧過去,有胭脂水粉的鋪子、金銀首飾鋪子、雜貨鋪子、書鋪子甚至還有飯莊。
這裡跟他們王家岱仿佛是兩種天地。
在她愣神的空當,遠處“叮叮當當”的聲音,拉回了她的神思。
這是打鐵的聲音!
陸拾玖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循聲找去。
“砰!”
沒防備她被人撞倒在地。
她還沒起身,一雙白嫩的手就伸到她的眼前。
“小妹妹,有沒有傷到哪裡?抱歉,我剛剛出來匆忙將你撞倒了。”
話音未落,她就被扶了起來。
陸拾玖抬頭看去,隻見一雙泛著水光的眸子正擔憂地看著她。
許是注意到她的眼睛與人不同,訝色在其內一閃而過。
“我沒事!”陸拾玖淡漠地揮開扶著她的手,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轉身欲走。
“怎麼會沒事呢?你衣服都摔破了,我看你手臂上破皮了沒?”那雙白嫩的手再次拉住了她,不由分說就將陸拾玖摔破的衣袖往上擼。
“啊!你這手臂……”
那隻比豆腐還白嫩的手絲毫不嫌棄地將她的衣袖又往上擼了些。
隻見整條手臂都布滿青青紫紫的掐痕,其上更是縱橫交錯著一道道猙獰的血疤。
“這……”那雙眸子裡盛滿了不可置信。似是主人想到什麼,那雙白嫩的手又拉起陸拾玖的另一隻手,輕柔地翻開袖子。
入眼的還是遍布青青紫紫的皮膚上摞滿了血疤。
“這是誰打的?”溫柔的聲音裡泛著刺骨的冷意。
陸拾玖怔了怔,將自己的手從她的桎梏裡掙脫出來。
“不重要!”
“怎麼不重要?是誰?心腸如此歹毒?”藍音氣得鵝蛋臉都皺作一團。
陸拾玖愣愣地看著眼前一臉心疼的漂亮姑娘,有些不解,“你在為我生氣?”
“自然生氣了!對你這麼小的孩子,下這樣的毒手?其心可誅!”
其心可誅!
其心可誅?
嗬!可不就是其心可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