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值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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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時,陸拾玖緩慢地劃拉了兩下碗中的飯粒。

“下次陸家再來要人,你直接同意了吧!”

劉瑾義夾菜的手一頓,“這事你彆管,老夫心裡有數。”

“銀錢我會想辦法湊。如果是因為我,跟他們對上不值得!”陸拾玖猶豫道。

“小孩子不要心思太重,你負責養好傷就行!其他的事自有我們大人來解決。”劉瑾義不以為意。

陸拾玖搖了搖頭,“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跟他們對上。小人之仇,如跗骨之蛆,不值得!”

“小人之仇,如跗骨之蛆……”劉瑾義擰眉咀嚼著這句話,“你是說一旦被他們記恨上了,他們像跗骨之蛆一樣難纏?”

“嗯,他們睚眥必報!”

“不怕!難不成他們還敢上門殺人?”劉瑾義手執筷子在空中擺了擺,渾不在意,“吃飯,吃飯!”

“會的!”陸拾玖定定地看著他。

劉瑾義愣了一瞬後,笑了起來,“不怕!殺人是要償命的,他們不敢!”

是夜,劉瑾義坐在燈下整理醫案心得。

“嗶啵”一聲輕響,燈芯上的火焰輕輕抖動一下後,屋內的光線瞬間黯淡起來。

他眨了眨乾澀的眼睛,擱下毛筆,將燈芯上燒焦的部分剪掉。

新的燈芯一露出來,萎頓的火焰立時跳高幾分。

“砰!”

房門突然大開,夜風長驅直入。

劉瑾義還未看清門口的情形,眼前就黑黢黢一片。

一陣強風從耳邊刮過,他來不及作出反應,一冰涼的物什便抵在他的肩上。

“聽說不給十兩銀子,你就不放我家的掃把星歸家?”突然出現的聲音如鬼魅般陰沉、低啞。

“陸老三?”劉瑾義抖著嗓子問。

黑暗中,肩上那冰涼的感覺被無限地放大。好像肩上緊貼著一條巨蟒,正張著血盆大口,隨時準備將他吞入腹中。

冷汗涔涔而下!

“不錯!”

“快把刀放下來!陸老三,殺人是要償命的!”劉瑾義哆嗦地喝道。

“嗬!老子會怕?你個老東西!之前慫恿大家報官,逼死老子的娘,老子還沒找你算賬呢!”

陸天明雙眼發狠地將刀往他脖頸處一遞,鋒利的刀刃立刻見了血。

“老夫什麼時候逼死了你娘?老夫是主張報官,若你娘沒乾壞事能進衙門?退一步講,拐賣稚子在咱們大雍罪不至死吧?頂多就是坐牢或者流放。是陸老婆子自己要咬舌自儘的,關老夫何事?”

“嗬!如果沒有你多事,要驗什麼迷藥,老子的娘能被抓去?”

“那你怎麼不說,是陸老婆子鬼迷心竅,乾什麼不好要去拐賣稚子,手甚至伸到了自己的村子裡!”

“你在教我們做事?”陸天明的聲音瞬間陰沉了下來。

“如果你們一家不想在王家岱住著,大可殺了老夫。”怕到極致後,劉瑾義這會兒神色反倒變得平靜。

“老子最不受人威脅!”

眼見劉瑾義就要人頭落地,說時遲那時快,門口突兀響起了一道清冷的童音。

“你彆動他,我跟你回去!”

不知什麼時候,屋外的風聲變了調,嗚嗚個不停,宛若百鬼齊哭。

大開的門亦“哐啷”地來回撞擊不停。

“給老夫回屋裡去!”劉瑾義見狀氣得衝門外大喊。

“刺啦!”

一道水桶粗的閃電直接在陸拾玖的背後炸響,將她慘白的麵容照得一清二楚。

“放了他,我跟你回去!”小女孩麵無表情地看著屋內的陸天明。

“嗬,老子人都來了,你還躲得了?”陸天明不屑地冷哼。

“你最後找到的是活人還是屍體,是由我決定的!”

“你在威脅老子!”

陸天明眸子危險地眯起,快速衝到門口。

“彆動!你的速度快不過我手中的刀!”

一把菜刀被她橫在脖子上,陸拾玖冷著臉再三強調,“放了劉爺爺,我跟你回去!”

“刺啦!!”

又一道閃電在陸拾玖背後閃現,明明滅滅的光線讓她那瘦弱的身影有了幾分鬼魅的模樣。

那是一隻視死如歸的鬼!

“晦氣!”

陸天明磨著後槽牙,恨恨地將刀背往肩上一甩,大步往外走。

“還不快跟上!”

陸拾玖手下一鬆。

“鏗!”

菜刀落在石板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是塵埃落地的聲音。

陸拾玖閉上眼。

終於賭對了!

“孩子!”劉瑾義跌跌撞撞地追了出來。

陸拾玖衝他點點頭,便頭也不回地紮進黑暗之中。

劉瑾義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失神地望著遠方喃喃自語:“老夫終究是天真了!”

緩了會兒後,他顫顫巍巍地站起,撿起地上的菜刀,往廚房走去,背卻一下子佝僂了許多。

經過陸拾玖住的房間時,發現裡麵的燈火還在閃爍。

他推門進去。

風將桌上壓著的紙張吹得嘩啦作響,燈火亦搖擺個不停。

劉瑾義走了過去,用手掌擋住吹向燈火的風。

無意一瞥,他發現紙上不是往常的塗塗畫畫,而是字。

飯都不給吃飽的鄉下小姑娘會寫字?

他拿起桌上的紙,就著燈火眯眼細看。

偌大的一張紙上隻書寫十一個大字:“小人之仇,如跗骨之蛆,不值得!”

這是白日薛氏來家裡鬨之後,她說過的話。

她這是叫自己放下。

紙輕輕地從手中滑落,他怔怔地坐了下來,一種無力感再次撲麵襲來。

那麼好的孩子,他卻護不了!

忽然他徑直站了起來,不對!

字跡不對!

劉瑾義忙不迭地從地上撿起那張帶字的紙,再次細看。

鐵畫銀鉤,力透紙背。

這不是一個十歲稚子能寫出來的字,也不應該是一個姑娘家寫得了的字!

可內容明明是……

劉瑾義急忙將手中的紙放在燈光下反複查看,是他慣用的玉扣紙。

再將筆擱上的毛筆拿到燈光下仔細端詳,輕撚筆尖,不意外地,他摸到了一手指的墨。

這筆上的墨還未乾……

劉瑾義倏地看向房門的方向,這老陸家到底都是些什麼人?

為什麼一個長期遭受虐待的孩子,飯都不給吃飽,卻寫得一手不符合年齡的好字?

“十多年前的恩情,她用十年時間外加一條命還了。人死債消,彆再讓兒子們背負愧疚活著。”這話裡又包含了什麼樣的內情?

……

當一個又一個問題不斷地往上冒時,劉瑾義立即停止自己這些危險的猜想。

那老陸家的人本就透著古怪,又危險至極,不是他一介鄉村野郎中所能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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