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和高大壯跟著這場社火遊行,默默無言。
忽然,那關公的扮演者在豪飲數斤白酒之後,腳下步路一轉,脫離社火隊伍,轉頭大步流星一直走到一個巷子裡,來到一處關公廟前。
看向那關帝神像,似是充滿著無奈與心酸,流著淚在廟前燒了黃裱紙,隨即搖了搖頭,再次離開,帶著踉蹌與無助。
孟凡目運觀法,看向這人,隻見其一身金色龍紋綠袍,手持青龍偃月刀,身軀中充滿著淡淡的神性,本來平平無奇的關公臉譜上更是洋溢著流光溢彩的金色光輝。
若是仔細看其臉譜,便能發現臉譜之下乃是一張蒼老溝壑的麵容。
“就是他了!”
孟凡對著高大壯說道。
隻見那人從關公廟離開,繼續跟隨在社火遊行的隊伍中,在遇到那些乞求身體安康的人時,他會從自己的臉譜上抹下紅彩,點於其額頭處。
手舞青龍偃月春秋刀,見慣人間疾苦眾生,想鏟除世間不平不公事,卻不知從何下手。
“這人……?”
高大壯凝眉,不禁說道:“他的狀態好像很不對勁!”
孟凡點點頭:“神格麵具,乃倡優之術,通過歌舞直接和神溝通,通過神秘而古老的儀式傳達神的旨意。”
“用不為人知的方法搜集人們對神崇拜時流露出的精神力,並加以封存。”
“必要的時候,就去演,演到彆人相信,演到自己相信,用性命去演,以自身演神,以自身化神。”
“倡優們用不為人知的手段盜取人們的崇拜之力,從而產生了某種源自信仰的力量;在此基礎上產生的基於傳說人物或神明的意識,被稱為——神格!”
“麵具是神格精神的載體,需要提前通過儀式,將意識附在上麵,以供倡優們使用;當臉譜附著在臉上的那一刻起,便於角色合為一體。”
“這人的在神格麵具方麵的造詣非凡,這一刻,他的的確確就是關公!”
社火過後,孟凡和高大壯找到那人。
隻見其早已經卸了妝,坐在一處小攤前喝著悶酒,就著一碗辣子蒜羊血。
孟凡坐在他對麵,看著其蒼老白發且愁苦的麵容,判斷其年紀應該至少有七十來歲了,但在哪都通的資料記載上,他實際才六十歲左右。
孟凡抱拳道:“這位前輩,小子叨擾您片刻,不知可否?”
隻見那人幾口將剩下的辣子蒜羊血呼呼吃完,然後毫不顧忌的一抹嘴邊的辣油,咳嗽幾聲,問道:“說吧,找我這個老頭子啥事?”
“您可是林銘蜀林老爺子?”
那位陸老爺子看了孟凡一眼,再看看孟凡身後的高大壯,笑道:“你身後這人不簡單,是從那裡麵出來的。”
“你也不簡單,形輕炁重,神人之姿啊!”
孟凡笑道:“當不得老爺子如此誇獎,這一次來,實在是有個不情之請,我想借您家神格麵具的功法一觀。”
那老爺子聽完,竟也不惱,而是哂笑一聲:“嘿,就咱這個野路雜戲的,比不上那些大家,竟然也有人想學這手段?”
孟凡點點頭:“不管什麼功法都是前輩辛苦摸索出來的,耗費了心血在裡麵,哪有什麼什麼高低之分呐!”
隨後,孟凡自謙道:“不瞞您說,我家傳的手段更不行,是誰都瞧不起的禽獸師,一個雜耍的罷了。”
這位林老爺子可不會因為孟凡空口白牙這麼一說就信了,真要是個雜耍的技藝,怎麼可能有那種人保護。
於是他帶著探尋的目光問道:“我能知道你學了這功法,會拿它來乾什麼嗎?”
孟凡搖搖頭:“不可說,不可言,但是我會保證,它會用於正道!”
老人當即一副了然的神色。
“高大壯!”
“把證件給我。”
孟凡把139司的證件遞了過去,那位林老爺子看著上麵的印戳,又看了看孟凡和高大壯,點點頭,不知不覺間淚眼婆娑。
主要還是高大壯那身上特有的那種剛正的氣質,讓老爺子很是熟悉,並選擇去相信。
他演了一輩子關公,這點識人的本事他還是有的,隻見其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們跟我來吧,我拿給你們。”
“老爺子,您就不問點什麼?”孟凡好奇道。
誰知那位老爺子指了指孟凡的證件,笑道:“就憑這個戳,我信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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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凡如願以償的得到了神格麵具的傳承,在林老爺子將其交給孟凡的那一刻,一直硬挺的脊梁仿佛彎了下去,喪失了幾分精氣神。
他道:“師父讓我傳下去,可是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都沒有找到過合適的傳人,不過現在好了,交給你們,我也便放心了,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隨後,隻見其灑脫的出門而去,嘴中還唱著:“頭戴金冠鳳翅飄,鳳眼蠶眉呈英豪。忠義扶定漢室主,上陣全憑偃月刀………”
看著那位林老爺子離去的身影。
孟凡神色複雜,緩緩道:“他活不久了。”
“為什麼?”高大壯不解。
“修行神格麵具,乃是以自身性命承載神性,人身性命越弱,使用神格麵具便越有喪失自身本性的風險。”
“更何況,他以神格手段為他人點紅,祛病消災,耗費的是他本身的精氣神和修為,他這個年紀,精氣神三寶又能剩下多少?”
“而且,我隱隱的察覺到,他的肺部貌似有暗傷,算是個可敬之人,演了一輩子關公,他又何嘗不是關公?”
關關難過關關過,前路燦燦亦漫漫。
高大壯其實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孟凡,從那位林老爺子的行走坐臥的痕跡間,他多多少少能看出來一點和他本身相同的影子。
也就是說,那位老爺子年輕時……
孟凡轉過頭,看向高大壯:“走吧,我們也該去辦我們的事情了,先回139司,現在兩樣東西都已經到手了,也該去實驗我的想法了。”
高大壯點點頭,在轉身的那一刻,心中默默的行了一個禮,他們不死,隻是逐漸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