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春陽和宋部長商議奪回和談證據的當天淩晨,徐恩增收到了一通來自中統的緊急電話,口中當即發出一聲驚呼,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電話中,對方表示前去接人的特務以及馬克本該一小時前達到安全屋,但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
察覺不對後,行動人員立刻在仁心醫院到安全屋之間初步搜尋了一遍,未發現任何交火痕跡,車輛和4個大活人就這麼離奇消失了。
徐恩增握著話筒的右手微微顫抖,馬克死了他不在乎,他害怕的是和談消息泄露。
馬克負責白公館的保密工作,知道太多的機密,萬一落在了地┴下黨的手裡,事情就麻煩了。
不等徐恩增說話,得到消息的左重披著外套,在古琦、宋明浩和歸有光的陪同下走進電話房,嘴裡大聲罵道。
“姓徐的,發生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向我報告,趕緊派人封鎖所有出城道路、電報局,監聽所有電話。
要是讓外界曉得國府和日本人談判,你有多少個腦袋都不夠砍的,還愣著乾什麼,打電話!必須把人找到。”
“好,好,好,我這就打。”
已經六神無主的徐恩增點點頭,哆嗦著接通了中統值班電話,下達了封鎖山城的命令。
不是他膽子小,實在是此事的後果太嚴重,嚴重到他光是想一想,雙腿就有些發軟。
待其放下話筒,左重一把推開對方,向戴春峰和侍從室通報了相關情況,然後靜靜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不多會,戴春峰的電話打回來了,語氣倒是還好,甚至聽上去心情不錯。
畢竟白公館的保密是中統負責,跟軍統的關係不大。
按照老戴所說,某人知道馬克失蹤後大發雷霆,一通娘┴希匹之後,要求以最短的時間查明事情原委。
同時,左重等人的禁足令即刻取消,配合徐恩增參與到案件調查中。
在查案這件事上,某人不相信彆人,隻相信自己的小老鄉,畢竟有能力而且“可靠”嘛。
掛掉戴春峰的電話,左重對著匆匆走進屋內的孟挺點點頭,跟古琦等人低聲商議了一會,做了相應的安排。
第一,由古琦代為管理白公館,防止敵人調虎離山,歸有光職責不變,警衛不能放鬆。
第二,徐恩增跟他一起離開,保密以及監督工作交給孟挺。
第三,宋明浩帶領公館外的二處人員,在仁心醫院到中統安全屋的沿途進行徹底搜索。
徐恩增聽完沒有反對,左重的安排很合理,並沒有針對他和中統。
哪怕第三點有打臉的嫌疑,但不得不承認,在專業能力上,軍統確實比中統強的多。
說句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話,現場勘察,軍統的結論比中統更加可信。
孟挺也無所謂的聳聳肩,隻是眼神中有點疑惑,似乎不明白馬克好好的怎麼就失蹤了。
十分鐘後,數輛轎車從白公館出發前往市區。
左重和徐恩增坐在其中一輛轎車的後排,心思各異的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一路無言來到了仁心醫院。
此時的仁心醫院門口已經人頭攢動,二處的小特務自動分成幾組,隨著宋明浩的一聲令下,眾人立即開始回溯失蹤車輛的行動軌跡。
這倒是容易,汽車這麼大的目標,總會有人聽見什麼或者看到什麼。
哐哐哐的砸門聲不斷響起,無數百姓從被窩中被叫醒,一個個回答軍統特務的問題。
“有沒有聽到引擎聲。”
“聽到了。”
“大約時間。”
麵對這幫苟特務的詢問,山城市民們不敢有任何隱瞞,無數線索彙聚起來。
等到天明時分,失蹤車輛的路徑便被確定。
不出意料的是,接人的中統特務根本沒有執行反跟蹤程序,沒有繞行,沒有掩飾,就按照最短路線行駛,表現十分業餘。
究其原因,無非是懶散和輕敵,認為在自己地盤上不可能出事,失去了情報人員應有的警惕。
徹夜未眠的左重瞪了徐恩增一眼,帶著對方跟隨技術人員沿著路線步行勘察,尋找可能留存的線索。
走訪是一線工作最重要也是最基礎的組成部分,作為指揮官不能隻在後方指點茳山,也要親自加入,才能更加全麵的掌握調查進度。
為了確保沒有遺漏,路線沿途的交通全被截斷,特務們肩並肩走在公路上,拉網式搜尋路麵以及公路周邊。
不少百姓站在路邊看起了熱鬨,小聲猜測發生了什麼大事,維持秩序的警員也懶得管,同樣好奇的打量著一排排低頭搜尋的特務。
受過專業訓練的技術人員,很快發現了很多可疑物品,但是最終都被證實與失蹤車輛無關。
徐恩增急得滿頭大汗,恨不得趴在地上一寸寸將地麵過一遍,這個時候他倒是敬業起來了,可惜太遲了。
左重冷笑一聲抬頭看向公路,目光停在不遠處的一個彎道,眼中閃過一道異色,叫來宋明浩走了過去。
這是個上坡路段,大約有00米,附近沒有住戶,右側是險峻的山體,左側是一段十幾米長的陡坡,水流湍急的嘉陵茳從陡坡下方奔流而過。
如果他想劫走失蹤車輛,此地是最佳行動地點,無論是隱蔽性,還是突然性都能滿足要求。
快步走到彎道,左重快速掃視了一遍路邊,很乾淨,乾淨的有點不正常。
如今的山城,人口超過百萬,難民和乞丐遍地都是,這些人在城區內外遊走,或乞討或打零工。
指望這些人素質有多高不現實,故而在他們遷移的路線上,各種垃圾和排泄物隨處可見。
除了少部分地段,山城大小道路的衛生狀況堪憂。
但左重眼前的這段公路,不能說一塵不染,卻也跟國府駐地門前的道路差不多,絕對符合新生活運┴動的要求。
四處查看半晌,他緩緩彎下腰,伸手摸了摸地麵又搓了搓,猛地起身對宋明浩說道。
“老宋,對此路段進行詳細勘察,重點是陡坡、茳邊。”
宋明浩知道副局長有了發現,也不多問馬上轉身去執行命令,調來了大量人手勘察兩處地點。
徐恩增也不甘示弱,同樣派出人員搜索,雙方合力之下,沒用多久就找到了不少不該出現的物品和痕跡。
“發現鐵皮。”
“陡坡有輪胎痕跡。”
聽到接連不斷的報告聲,左重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腳下不停走到發現鐵皮的小特務身邊,帶上手套接過對方手裡的東西看了看。
這是一塊大約十多厘米見方的鐵製製品,形狀不規則,輕輕抹去上麵的泥土,能看到表麵有一層黑色油漆。
其邊緣還有明顯的扭曲痕跡,似乎經受過劇烈的撞擊,橫斷麵也很新,掉落在此地的時間絕對不長。
“副座,這是失蹤車輛的蒙皮。”
旁邊的宋明浩當即認出來,鐵皮應該來自一輛黑色轎車,而中統接人的那輛車恰好就是黑色。
天底下沒有這麼巧合的事情,他們剛要找失蹤汽車,可疑地點就出現了顏色相同的零件。
要知道,汽車在民國是標準的奢侈品,誰沒事把蒙皮扔在這種地方,案發現場可以確定了。
說完,他看向左重眼珠一轉,不動聲色地捧起了哏。
“副座,馬克四人就是在此地失蹤的?”
“恩。”
左重恩了一聲,指著上坡彎道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一輛車和四個大活人不可能不聲不響的消失,更彆說這四個人都是職業特工,所以有兩種可能。
要麼是他們全叛逃了,要麼是遭到了襲擊,前者可能性不大,中統內鬼的再多,也不能四個人同時出問題。
至於後者,附近的居民昨晚沒有聽到槍聲,這說明現場沒有發生交火,案發前後少量過往車輛也證實了這一點。
那麼如何在短時間內控製四個特工並且不開槍呢,結合現有的線索,答案顯而易見,那就是一場有預謀的車禍!”
宋明浩恍然,是啊,地下黨在金陵時就用過這招,這幫異己份子可真狠。
他正想著,左重又繼續說了下去:“當晚,失蹤車輛行駛到此處時被上坡方向的不明車輛撞擊,而且是卡車之類的大型車輛,車內四人當即失去抵抗能力。
緊接著凶手利用車身、馬力優勢,直接將失蹤車輛從陡坡推入了茳中,於是附近才會出現汽車零件以及車輪印。
最後,對方有兩輛車,一輛用來行凶,另一輛用來清除現場痕跡,試圖乾擾我們的偵破。
我剛剛看了,地麵上有過水衝的痕跡,那第二輛車應該是水罐車或者消防車,從高處放水清洗痕跡。
最重要的是,這是一起內外勾結的大案,畢竟護送馬克是臨時任務,外人根本無從得知。
想要查出這個內鬼是誰很容易,隻要找到失蹤車輛和屍體,看看哪個人不在,我們就能知道答案。
老宋啊,下麵的工作我就不管了,所有人聽你指揮,兩天內我要查清案情,沒問題吧?”
“沒問題,副座!”
宋明浩兩眼放光,掌握了這麼多線索,要是再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那就白乾這麼多年情報工作了。
短暫思考之後,他叫來手下布置了四個任務,決定從多個方向對案件進行調查。
一,聯係海軍的水鬼隊,潛水探查案發現場附近的水域,尋找失蹤車輛和屍體。
二,不管是卡車還是水罐車、消防車,在山城保有量都不大,可以以車找人。
三,反向追查兩輛嫌疑車輛的軌跡。
四,重新審┴查馬克四人的檔案,他們四個確實不可能都有問題,但其中肯定有人是內鬼。
聽著左重二人的交流,徐恩增發現自己根本插不上話,隻好恨恨地將一塊賽璐珞車燈碎片踩進了泥土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