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
對華特彆委員駐地,重光堂。
一間和室之內大迫通貞和長穀良介對向而坐,兩人靜靜喝著茶誰也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大迫通貞率先開口。
“長穀君,前不久的安慶襲擊事件你聽說了吧,海軍方麵說他們遭到了不明人員的襲擊,你認為這件事的可信度有多高”
對麵的長穀良介將一個素瓷茶杯放在嘴前,淺淺喝了一小口,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而後漫不經心回道。
“帝國海軍駐滬上特彆陸戰隊情報處做過調查,此事沒有可疑之處,部分被釋放又被抓回的民國勞工確實聽到了激烈的交火聲。
返回安慶一號碼頭的炮艇上更是有多處彈痕痕跡,數名水兵陣亡,十多名水兵受傷,調查人員還在茳中打撈出了一部分帝國勇士的屍骸。
另外,目擊此事的帝國公┴民中有一些是在鄉軍人,他們也證實了交火另一方使用的是非帝國裝備,這種事情做不得假。
事發後,針對現場以及周邊的勘察結果,從側麵印證了帝國駐安慶海軍指揮官小澤川的口供和記錄,襲擊是事實存在的。”
說著,長穀良介抬起頭看向大迫通貞,手上將茶杯輕輕放在桌麵上,略帶嘲諷地說了一句。
“怎麼,難道大迫閣下又對海軍的忠誠產生了懷疑嗎,我需要提醒您,對華特彆委員不是陸軍的一言┴堂。
海軍、外務省乃至文官係統都有利益在其中,您這麼做將會給自己帶來巨大的麻煩,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一線部隊的將士可不像我這般好說話,就算被人軟禁也無動於衷,如果將他們逼急了,這些人真的會殺人。”
麵對嘲諷和威脅,大迫通貞麵不改色,依舊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表情嚴肅地給出了解釋。
“長穀君,不要誤會,滬上、金陵等地的抓捕行動是帝國最高機密,進行內部監控是東京方麵的命令。
帝國情報係統以往的多次失敗,證明在我們內部有一個非國民,滬上區成員的逃脫也證明了這一點。”
“八嘎!”
長穀良介聞言就像是受到了多大的侮辱,猛地一拍麵前的矮桌,雙手撐在桌沿,腦袋靠近大迫通貞惡狠狠的質問起對方。
“東京給你的命令中有要求將我軟禁嗎,我為帝國流過血,我為帝國立過功,伱這是在迫┴害一位帝國有功之臣。
我要向外務省,向內閣彙報這件事,天蝗陛下和軍部給你的權力,不是你排除異己、打擊報複、推卸責任的理由。
況且你在抓捕行動前限┴製了我的行動,可結果呢,國府的特工依然逃跑了,難道這樣還不能證明我的清白嗎”
“這”
大迫通貞不知道該說什麼,對此他也很疑惑,所有知道抓捕行動具體部署的人都在監視之中,總不能是他自己泄露的情報吧。
看見對方這個反應,長穀良介冷笑了一聲,雖然不清楚“胖虎”怎麼知道的情報,但不妨礙他將臟水潑到大迫的頭上,想到這他陰陽怪氣道。
“大迫閣下,知道所有部署的隻有我們兩人,既然出賣帝國的不是我,那您覺得內鬼會是誰呢,我要求與本土聯絡。”
聽到這裡,大迫通貞臉都綠了,心說你乾脆直接報出我的名字得了,這事要是讓東京知道那還得了,絕對不能讓長穀向本土發報。
可對方怎麼說也是一個機關長,手下也有人,萬一把這家夥逼急了,攔是攔不住的,他總不能殺人滅口吧,看來得換個方式。
無數想法在腦中閃過,大迫通貞假裝沒聽到長穀的話,拿出一份卷宗推給長穀良介,說話的語氣有些凝重。
“內鬼的事情,已經由軍部的憲兵機關接手,你我就不必操心了,不管是誰,隻要背叛帝國都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長穀君,你先看看安慶事件的卷宗,如果事情真像海軍方麵記錄的那樣,這次我們將麵對一個極為難纏的對手。
對方膽敢在長茳之上發動如此規模的襲擊,公然殺死數十名帝國勇士和公┴民,觀其行動作風,應當是軍統所為。
綜合近幾年的案件,我認為負責此次行動的很可能軍統副局長左重,此人手段凶殘,老謀深算,多次破壞了帝國的行動。
對他你應該很了解,戰前隻有你的特高課能夠成功潛伏金陵,雖然人員損失同樣不小,但是這已經非常不容易。
可惜,此人為人十分謹慎,目前我們隻知道他是寧波人,民國三年生人,浙省警官學校畢業,其他情況一無所知。”
“納尼左重”
做賊心虛的長穀良介心裡咯噔一下,不過終歸是老內鬼了,表麵上鄭重的打開卷宗,快速查看了一遍。
作為合作夥伴,他當然對左重很了解,光看案卷,這次襲擊的確很符合左重的作風。
一擊即走。
絕不戀戰。
更重要的是不留任何活口,以往的交手中,“胖虎”一向如此,死在對方手中的帝國情報人員數以百計。
快速思索了一會,長穀良介合上卷宗,同樣露出了凝重的神情,沉吟片刻後看向大迫通貞。
“大迫機關長,你說的不錯,看上去確實很像左重所為,對方或許是為了陳明楚和鄭士鬆而來,您的計劃成功了。
我想,營救出蔡聖初之後,左重的下一個目的地應該就是滬上,我們必須提高警惕,此人的破壞力不容小覷。”
大迫通貞眼中含笑,優待滬上區副區長鄭士鬆,使用反間計是他的計劃,原本是想破壞鄭士鬆和山城的關係,讓對方為帝國服┴務,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將左重這條大魚釣了出來。
如果能抓到左重,這將是他職業生涯的最高榮譽,或許可以趁機調回參謀本部,民國雖好,可他已經待夠了。
每天不僅要承受巨大的壓力,還要跟地┴下黨,國府,英國人,美國人勾心鬥角,這些事情還是交給更年輕的人去承擔吧。
他微笑著點點頭,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背手看了外麵一會,然後抬手指著圍牆之外的城市沉聲說道。
“長穀君,你剛剛說的不錯,左重或許已經到了,正躲在某個地方等待時機,準備狠狠咬上我們一口。
我認為我們有必要對近期來滬人員進行甄彆,我說的是所有人,其中包括帝國┴軍方,政┴府的工作人員。
那個內鬼既然能夠泄露情報,也能為左重提供合法的證件,我們要向山城學刁,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分子。
無論是本土、國統區、占領區、東南亞,還是偽蟎來人都要調查,歐美國┴家除外,帝國還不能與對方翻臉。
左重也不可能繞行這麼遠,越洋旅程動輒月餘,軍統想要快速坪┴息事態,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浪費。
為了確保不留死角,請長穀君你與公共租界和法租界聯絡,要求他們將轄內近期的戶籍記錄移送給76號。
漕幫在滬上人多勢眾,有了76號那些民國人的幫助,我們可以用最快速度從來滬人員中找到目標,拜托了。”
講完,大迫通貞轉過身看向長穀良介,想聽聽對方的看法,或者說又一次試探,在他眼裡沒有人值得信任。
該死的家夥!
長穀良介心中暗罵,這個王巴蛋竟然想要篩查所有來滬人員,萬一“胖虎”不幸被捕,那自己也難逃一劫。
不過大迫通貞的理由很充分,部署也沒有任何問題,反對是沒有用的,作為對華特彆委員佐官的他隻能讚同。
強忍一槍打死對方的衝動,長穀裝模作樣地一拍雙手說了句喲西,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大迫閣下說的不錯,如果左重真的在滬上,從空間軌跡入手,一定能找到對方,我會立刻同租界方麵聯絡,要求他們配合蝗軍的行動。”
事到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先答應下來,再想辦法通知“胖虎”。
這一次對方真是大意了,軍統真的不該在安慶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引起對華特彆委員得注意。
對於長穀良介的這個回答,大迫通貞似乎很是滿意,談話的態度愈發親切,在交待過甄彆細節後轉而說起了另一個安排。
——大規模甄彆來滬人員的同時,讓76號把陳明楚和鄭士鬆帶出去。
對這兩個人,軍統方麵一定是恨之入骨,欲處置而後快,很可能會進行製裁,這就是對華特彆委員的機會。
長穀良介聽完還是沒有理由反對,既然知道了目標有可能來滬上,釣魚是最基本的應對手段和處理方法。
再說了,他並不擔心“胖虎”會上當,對方是個非常謹慎的人,如此低級的陷阱不會看不出來。
談過正事,大迫通貞隨意聊了兩句讓人將長穀良介送了出去,隨後又叫來一個手下小聲叮囑了幾句。
作為一個情報機關負責人,大迫通貞一直覺得多疑是一個好刁慣,所以在徹底排除嫌疑之前,大迫通貞不打算停止監控長穀良介。
如果對方有問題,那些通過走┴私而來的財富就將換一個主人,如果沒問題,那就製造問題,畢竟回本土任職也是需要鈔票的。
他算是看明白了。
沒有錢,沒有勢,什麼都不是。
就像他在華北收下的學生黑藤,隻不過在大人物的訂婚宴中多說了幾句,便被發配到了縣城,這輩子再難有出頭之日。
大迫通貞的打算,左重並不知道,為了避免泄露行蹤,他連蔡聖初都沒有接觸,沒想到還是在行動作風上被鬼子看出了端倪。
這很正常,日本情報人員不是傻┴子,大迫通貞若是沒兩把刷子,不可能擔任青木公館的負責人,更不可能成為對華特彆委員的機關長。
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左重雖然不能未卜先知,可他了解日本人,也了解鬼子特務的狡猾,自然不可能傻乎乎的自投羅網,早就有所防範。
在距離滬上數百公裡的太坪洋上,左重躺在郵輪甲板的躺椅上曬著日光浴,手中拿著一杯鮮榨橙汁,美美的用力嘬了一口。
而頭上帶著一頂卷毛假發,皮膚黝黑的歸有光黑著臉站在一旁,手腕處搭了一塊潔白的毛巾,活脫脫一個土著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