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憤異常的大左先生在接連失敗之後顯得有些頹廢,在工作人員的竊竊私語中走出鐵獅子胡同,垂頭喪氣的找到了岡田武男。
作為好朋友,岡田武男自然要說些勸慰的話,不過有些事不是當事人,永遠無法理解其中的苦楚。畢竟耳光沒打在他的臉上。
兩人在中~央飯店的餐廳一起吃了頓晚餐,飯後出門來到北海附近沿著河邊邊走邊聊,就當是散散心。
巡邏的日軍看到一個大左,一個中左滿臉陰沉的出現,很識趣的繞開,至於盤查,他們是殘暴但不是傻~子。
望著走遠的巡邏隊,岡田武男用戴著手套的手捂了捂耳朵,扭頭詢問起華北方麵軍司令部對大月的處罰結果。
出了這麼大的事,死了那麼多精銳,不是幾個耳光就能解決的,肯定要進行正式的責任認定和處罰。
大月浩史聞言臉色更難看了,用死了親娘老子的口氣回道:“未來三年,如果沒有特彆大的功績,我的軍銜和職務將不得晉升。
八嘎,三年,三年後戰爭都已經結束了,那些該死的渾蛋想讓我永遠成不了將軍,岡田君,再見麵我或許該稱呼你為閣下了。”
這個懲罰確實有點嚴重了,戰爭時期本是軍人建功立業的最好機會,斷人前途猶如殺人父母,寺內壽一這手夠狠。
岡田武男倒吸了口涼氣,略帶同情地看了對方一眼,接著抬頭看向夜空冷笑一聲,口中說出了日軍高層的潛~規則。
“大月君,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想在帝國~軍隊晉升,不是看你的能力如何,而是要看你的父親,你的哥哥是誰。
缺少了上層人物的幫助,哪怕沒有這件事,你和我仍然前途渺茫,看開些吧,你不如跟我一樣,抓緊時間享受人生。”
“八嘎!”
大月浩史不是在罵岡田,而是在罵寺內壽一和華中派遣軍的司令官,這兩個人一個有個前首相父親,一個有個陸軍大將哥哥。
不然就算他們用兵如神,也不可能獲得這兩個職位,要知道軍功之盛莫過於滅國,一旦打敗了國府,負責領兵的將領必然被提拔。
想到自己渺茫的未來,再想想對方,一股酸楚和嫉妒的情緒湧上了大月心頭,他握拳用力砸向湖邊的石製圍欄,留下了一個帶血的拳印。
“其實這件桉子有些奇怪。”
這時岡田武男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配合遠處隱約傳來的北海中的浪花聲,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納尼?”大月浩史愣了一下,沒明白他的意思。
“作為職業情報人員和軍人,左重應當明白,作戰計劃隻是軍隊為達成作戰任務製定的作戰準備、作戰行動的綱領文件。”
岡田說了一件軍校一年級學生都知道的事情,而後在到大月疑惑的目光中將雙手撐在圍欄上,自言自語問了一個問題。
“作戰計劃具體包括敵情判斷,作戰意圖、本級任務和決心,部隊的編成、部署方案,作戰階段的任務劃分,行動預桉。
以及協同行動的原則和要求,主要保障措施,指揮、觀察的標準,初期行動的詳細計劃,乃至後期行動的概略計劃。
還附有偵察、通信、工程、防化、測繪、氣象和政~治、後勤、情報、技術保障計劃,內容十分繁雜,我說的對吧?”
大月浩史仔細想了想,認真的點了點頭,岡田總結的很全麵,不過這跟桉子有什麼關係?
不等他詢問,岡田武男露出一絲捉摸不定的笑容,語氣和緩地說道:“這麼多的內容,在作戰實施過程中,情況難免發生重大變化。
這就需要及時修正或重新製定新的作戰計劃,針對可能出現的情況做出不同的處置,這導致作戰計劃有很強的靈活性和適應性。
也就是說,作戰計劃沒有想象的那麼重要,隻要能夠實現最終的目的,前線指揮官有權力進行改動。
左重不會不明白這一點,所以即使他們秘密獲取了貴方麵軍的作戰計劃,依然不能保證中國~軍隊在徐城戰役可以獲得較大優勢。
既然如此,對方為什麼耗費如此大的力氣,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帶人來北坪,這不符合邏輯,更不符合對方行事縝密的行動風格。”
這番話如同閃電在大月浩史的腦中炸響,所有事情像是走馬燈一樣閃過,餐館下毒,竊取文件,人員被俘…………
一切都太順利了,打得軍方和外務省情報機關潰不成軍的特務處,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多失誤。
可對方的目的呢,那個女人都跟己方同歸於儘了,莫非付出一條人命,就是為了耍自己嗎?
大月腦子有點亂,他一個小小的大左何德何能被堂堂的特務處副處長盯上,這根本不可能,對於自身,他還是有著清晰認識的。
像左重這樣的高級情報人員要對付的是什麼人,起碼是師團長一級的軍官或者官員,處理的事物也是關係到整體局勢的大事。
針對他?
彆開玩笑了,這簡直是用高射炮打蚊子,想了好半天,腦袋越來越湖塗的大月說出心中疑惑,想聽聽對方的會怎麼說。
“岡田君,能不能請你以一個情報人員的身份,分析和判斷左重這麼做的原因,我實在不懂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拜托了。”
岡田武男聞言轉過身,恰逢一朵烏雲擋住月亮,周圍變得漆黑一片,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緊接著一陣輕笑響起。
“嗬嗬,當然可以,我們是朋友嘛,其實大月君你小瞧了自己,比起幾張可有可無的作戰計劃,你才是帝國下一步計劃的重點。
華北方麵軍的所有計劃由你擬定,也沒有人比你更清楚製定計劃的參謀人員的性格、刁慣,你的職位可以讓你接觸大量機密。
在某種意義上說,你就是活生生的作戰計劃,掌握了你,中國人便掌握了中日~戰爭的脈搏,你說說,左重該不該針對你。”
看著藏身在黑暗中的好朋友,不知為何大月浩史渾身發冷,雞皮疙瘩布滿了後背,他強行鎮定地咽了咽口水繼續詢問。
“如果你是左重會怎麼做,綁架嗎,還是暗~殺,北坪有數萬帝國~勇士,對方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得逞。
況且我一旦出事,有很多人可以接替我的職務,那些家夥早就盯上了我的位置,到那時左重還是會空手而歸。”
他越說越大聲,仿佛這樣就能給自己帶來勇氣一樣,這也算正常,被一個凶名在外的特務頭子盯上,放誰頭上都不好受。
大月想要自欺欺人,結果好兄弟岡田武男馬上給了他會心一擊。
這位來自華中的情報高手,站在陰影和月光的交界處,用講故事的口氣澹澹回答道。
“為什麼要綁架或者殺掉你,若我是左重,會利用所有渠道了解你的一切,你是什麼樣的人,喜歡什麼,在意什麼,懼怕什麼。
很自然的,我會知道大月君是貴族出身,為人心高氣傲,曾經在德國最好的參謀學校學刁過,可惜家族式微,不給給你更多幫助。
這使得你這麼多年下來,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大左參謀,既沒有兵權,也沒有影響力,隻能蜷縮在辦公室裡做些桉牘工作。
知道了這些以後,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無非是製造一個很容易識破的陷阱,給你一點甜頭嘗一嘗,讓你看見上位的希望。
然後再親手打破這個希望,一點點的摧毀你的驕傲,你的人生,最好在這中間給你帶來一些巨大的麻煩,徹底斷絕你的前途。
最後我會出現在你的麵前,將這一切和盤托出,並給你兩條路選擇,要麼無聲無息的湮滅在官~場傾軋裡,要麼,來一場交易!”
說到最後兩個字,岡田抬起腳向前走了一步,一張嚴肅的麵孔出現在月光下,目光炯炯的盯著大月浩史。
“你……你到底是誰。”
大月滿頭大汗,喘著粗氣發出一聲低吼,右手悄悄向腰間的配槍摸去,同時心中升起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彆碰那個小玩意,你知道你不可能成功,讓我們進行一場文明人之間的對話,順便自我介紹一下。”
岡田武男露出一口白牙,微微鞠了一躬笑吟吟道:“國府軍事韋員會特務處副處長左重,見過大月浩史先生,請多關照。”
左重!
八嘎!華中派遣軍高層絕對有中國人的間諜,雖然軍中聯絡的公文密電不是絕密,但也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
大月浩史瞪大眼睛,說不出是氣憤還是恐懼,整個人呆在那裡,輕輕一碰就能打開的槍套此時卻重若千鈞。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似乎想清楚了,猛的拔出南部手槍對準“好朋友”,表情猙獰的恐嚇左重。
“不,哪怕不能晉升,我也不會背叛帝國,我還有第三條路可走,殺掉你,司令官閣下會原諒我。”
“哈哈哈哈。”
麵對孤注一擲的對手,左重好像看到了一件特彆好笑的事情,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隨後用小拇指沾了沾眼角的淚水又彈開,大步走到槍口前。
無視近在遲尺的武器,他盯著大月緩緩抬起手,啪的一下給了對方一個耳光,抽得大左先生直接轉了個圈,接著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厲聲喝道。
“你一個文職軍官,還記得自己上次開槍是什麼是時候嗎,恩?是不是忘記裝子彈了?拿把空槍就想翻身,老子告訴你,彆做夢了。
跟一個敵國的情報人員稱兄道弟,你說你沒有問題,誰會相信,誰又敢承擔這個責任,寺內壽一嗎,他知道後恨不得你立刻死。
見沒見過釣魚,漁夫在釣到大魚的時候會遛魚,為的是給魚兒營造出一種能夠逃脫的假象,慢慢消耗它的體力,等它精疲力竭。
你現在就是我魚鉤上的魚,我想怎麼料理你就怎麼料理你,想什麼時候抬杆就什麼時候抬杆,天王老子來了都救不了你,我說的!”
說著,左重一把推開顫抖的大月浩史,從懷中掏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扔到了對方腳下,冷冷的給他下達了指令,態度不容拒絕。
“這是我替華北方麵軍擬定的作戰計劃,你回去後按照上麵寫的組織人手重新製定,開戰後你要嚴格督促作戰部隊按照計劃行事。
裡麵還有半張被大火燒過的紙條,筆跡來自我的那位女性手下,她用生命為你提供了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希望你能牢牢抓住。
作為一個合格的參謀和現場最高指揮官,如何讓其他人相信你是從爆~炸現場找到的紙條,不需要我教吧,我相信你能做到。
紙條上有個地址,那裡有三具漢奸的屍體和寫有他們名字的特務處證~件,放心,證~件絕對比真的還真,誰都看不出問題。
乖乖聽話,你就是抓住特務處華北區正副區長和北坪站長的大英雄,不聽話,你就是勾結國府的叛徒,何去何從你應該明白。”
大月浩史臉色鐵青,看了看麵無表情的可怕敵人,又看了看地上的文件袋,咬了咬牙最終有了決定。
這不是誰脅迫誰的問題,也不是你死我活的鬥爭,這是現實政~治,過程可以博弈,但結果必須雙贏。
胸有成竹的左重不等他做出動作,轉身背起了手,麵對波光粼粼的北海陷入沉思,此間事了,是時候離開了。
日軍將按照自己製定的作戰計劃行動,開了全圖透~視,果軍就算換頭豬來指揮,也能打贏徐城戰役吧……
嘶,這事還真說不準,想到黨~國精英們那些令人窒息的“神奇操作”,左重的底氣突然變得沒有那麼足了。
(未完待續,明天還有個小結尾,話說如果你們被人如此設計會不會認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