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醒了。”
托列塔揉揉腦門,黑著臉對對村長大聲喊道:“你的酒是不是有什麼問題,為什麼我的腦袋這麼痛。
如果中了毒,你必須賠償我的損失,岡本先生在這裡,有他給我作證,這件事你必須負全部責任。”
村長聞言連忙陪著笑臉道歉,自家釀的燒酒香歸香,可由於摻雜了酒頭,很容易導致飲酒者頭痛。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他可沒錢去買酒。
一旁的左重聽著兩人的交談微微一笑,缺氧能不疼嗎,要不是自己手藝精湛,對方早成了植物人。
不是他不想乾掉此人,隻是這家夥現在還有利用價值,一旦沒了利用價值,托列塔離死就不遠了。
念及於此,他勸說道:“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村長先生招待我們也是好意,你的醫藥費由我負責。
村長先生也請回吧,天色已經很晚了,明天一早我們還要開車回哈爾濱,今天晚上想要好好休息。”
聽到這句話,托列塔頓時眉開眼笑,似乎頭疼都減弱了幾分,美美的鑽進被窩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麵對逐客令,村長尷尬的點了點頭,畏手畏腳的轉身離開,可走著走著,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若是左重能看到這幕,定然會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村長,甚至整個小牛角溝村的村民都有問題。
等回到了自己屋內,此人扒在窗前看向客房,嘴裡嘀嘀咕咕念叨了兩句,隨即推開側窗舉起油燈。
時間回到幾分鐘之前。
特務科監視點。
高斌趴在田埂上眉頭緊鎖,拿著望遠鏡朝著某個方向張望,不時看向手腕上的手表,顯得很焦急。
看見股長這個模樣,之前三個值守人員大氣都不敢出,隻是心中有些疑惑,股長到底在緊張什麼。
“你確認你剛剛看到村子邊緣的那處草垛有東西晃動?”這時,高斌回過頭對其中一個特務沉聲問道。
“不能確定,股長。”
特務被對方的語氣嚇得頭皮發麻,慌忙解釋:“那裡距離咱們的觀察點太遠了,我看得不是太清楚。
為了保險起見,後來我仔細觀察了很久,周圍的草叢、樹木、建築物一切正常,沒發現可疑跡象。
您要是不放心,我現在就帶人去那裡看一看地麵痕跡,如果確實有人潛伏過,一定會留下些痕跡。”
此人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高斌的表情,整個特務科除了由日本人擔任的科長,就沒有不怕對方的。
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胖子很不簡單,從奉係時期的普通巡警做到如今這個要害位置靠的是什麼。
不就是心狠,
外加手辣。
據說對方親自把有反滿抗日嫌疑的妻子一家送上斷頭台,甚至把孩子送給了彆人,以此取信上峰。
日本人和皇帝陛下得知此事後果然十分開心,關東軍派駐警察廳的事務官力排眾議扶持高斌上位。
這人呐,
對彆人狠不算什麼,
對自己狠才是真的狠。
高斌注意到了手下的眼神,也猜到了手下的想法,但他一點都不在乎,譽滿天下必然會謗滿天下。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老婆孩子又算的了什麼,隻要他擔任股長職務一天,什麼樣的女子得不到。
他沉吟片刻搖搖頭:“算了,還是按照原計劃等信號吧,如果岡本不在屋裡,那就證明你沒有看錯。
如果在屋裡,岡本的嫌疑就不大了,今晚的能見度這麼好,有人走動會很明顯,再說還有托列塔。
他們兩人睡在一起,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必然瞞不過,除非岡本選擇殺人滅口,那樣事情倒簡單了。
這樣,等會要是沒有信號或者信號顯示托列塔出了問題,你們直接下去抓人,我去聯絡山頂駐軍。”
“是,股長。”
特務們想了想覺得高斌說的有道理,近處有白俄人盯梢,遠處有監視,目標隻要行動就會被發現。
心情放鬆之下,有人諂笑著送出一個馬屁:“股長,您真是料事如神,連這麼一個小村子都有眼線。
給咱們發信號的是什麼人,對方會不會有反滿抗日份子的情報,要是抓到那些人才是天大的功勞。”
“閉嘴!”
高斌聞言臉色大變,低聲警告道:“王巴蛋,這種事情是你能問的嗎,白在特務科待這麼長時間了!
在警察廳工作,要做到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停,不該想的不想,明白了嗎。
不想被日本人抓走的話,就不要提小牛角溝村,到時候彆指望我能救你,記住了,千萬不要提起。”
他的語氣非常嚴肅,或者說有點恐懼,顯然這件事非常嚴重,嚴重到連他這個股長都要避而遠之。
特務們趕緊閉上嘴巴,那個提出問題的人把腸子都毀青了,生怕高斌將自己賣給日本人邀功請賞。
忽然,眾人在看村子裡麵亮起了一盞燈光並畫了三個圓圈,這是計劃裡的暗號,內線傳來了消息。
高斌眼前一亮舉起望遠鏡,吩咐手下都隱蔽好,目不轉睛的盯著忽明忽暗的燈光信號,用心記錄。
燈光信號其實就是摩爾斯電碼的變種,通過對亮燈時間長短的控製,利用間隔實現簡短文字通訊。
“目標在屋內。”
“眼線安全。”
一共九個字的消息,花了整整兩分鐘時間傳遞,在收到了這兩個回複之後,高斌總算是放下了心。
岡本的嫌疑可以排除,隻要再跟幾個小時,自己等人就能回哈爾濱跟那些破壞分子好好較量一番。
他如此自信是有原因的,把試探目標的時間定在天亮之前,是他們認真分析以及精心挑選的結果。
附近的山峰上有關東軍駐紮不是什麼秘密,巡邏隊那麼多的人,岡本就算是一個瞎子也能看得到。
不管對方想乾什麼,這是一個無法繞開的關鍵環節,對方有兩個選擇,要麼強攻,要麼秘密行動。
答案不言而喻,目標隻有一個人,麵對全副武裝、數量眾多的精銳職業士兵,隻會選擇秘密行動。
而天亮前是人類最疲倦,最黑暗的時間段,假如岡本的身份有問題,大概率會選擇在這個時間動手。
這樣更加安全,
行動的成功率也更高。
可惜對方是個日本人,不然不用麻煩,眼線可以每隔一小時確認一下狀態,不必絞儘腦汁找理由。
高斌咂咂嘴,說不出是遺憾還是無奈,便臥在草叢裡靜靜地看著山間霧氣蒸騰又一點點落在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放亮,溫暖的陽光撒在特務科特務們的頭上,所有人都變得懶洋洋的。
村長家,
公雞跳上籬笆打起了鳴。
村長的妻子和兒媳婦早早起床開始一天的忙碌,她們先從大鍋裡舀出幾瓢熱水倒進兩個黃銅臉盆。
隨即一老一少雙手托著熱氣繚繞的臉盆來到客房門口,客氣的讓左重和托列塔出門使用熱水洗漱。
“真是太感謝了,請嫂夫人將熱水放在門外的磨盤上就好,我們還未穿戴整齊,出門需要一些時間。”
左重坐在炕上穿著外套,口中禮貌的跟外麵說道,餘光卻一直注視著穿衣動作異常麻利的托列塔。
不對勁,
這事有古怪。
對方好吃懶做,屬於走路都嫌兩個膀子多餘的人,怎麼會一反常態這麼快起床,白俄人想乾什麼。
很快,左重就知道了原因,隻見托列塔穿好褲子,轉過身子坐到炕沿上低下了頭,好像是在穿鞋。
可那兩隻咕嚕咕嚕亂轉的眼睛出賣了此人,這個家夥是在檢查他的鞋子,看看是否有可疑的痕跡。
左重心中輕笑,不慌不忙的穿好衣服,確定托列塔看完了,這才下炕套上鞋,慢悠悠的走出客房。
有時候人最容易忽略的,
是自己。
知道白俄人是眼線,他怎麼會穿自己的鞋出門,反正他和托列塔鞋碼類似,當然是穿對方的鞋了。
這樣就算被人發現了腳印,那也是此人的鍋,白俄人為錢出賣自己的效忠對象更不是什麼新鮮事。
洗漱好吃完早點,左重兩人跟村長告彆,村長笑著表示歡迎他們再來小牛角溝村並送到了汽車旁。
站在車門前,左重雙手貼在褲縫處鞠了一躬,抬頭後動情道:“用你們中國話,送君千裡終須一彆。
這次承蒙村長先生的照顧,岡本感激不儘,您去哈爾濱一定要提前通知岡本,我會一儘地主之誼。”
“言重了,言重了。”
村長連連擺手,與左重客氣了兩句,直到托列塔失去耐心摁動汽車喇叭,兩人再次握手依依惜彆。
說出再見後,左重上車關上車門,汽車發動機發出轟鳴駛入了土路,蹦蹦跳跳的離開了小牛角溝。
可能是厭倦了無聊的鄉村生活,托列塔在路上將油門踩到了底,以最快速度向著哈爾濱一路疾馳。
三個小時後,
臨近午飯時間,他們終於通過哨卡進入市區,看到繁華喧鬨的街頭,兩人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來到濟仁藥房的門口,左重遞給托列塔幾張鈔票,對方拿著錢親了好幾口,大笑著駕車衝了出去。
他往著汽車遠去,琢磨了一會走進店內,隻見一個麵色蒼白的中年男人坐在凳子上與何逸君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