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明確的調查目標,特務處全麵發動金陵的所有眼線和情報渠道,關於楊昌慶的情報就源源不斷、事無巨細的送到了左重手裡。
一個成功商人生活、工作上的點點滴滴被放在放大鏡下,由十幾名情報分析人員利用專業知識從不同角度去尋找可疑的蛛絲馬跡。
左重站在手下的身後注視著桌麵上的文件,在所有情報組織中,都有這種從事情報質量控製的工作人員對收集來的情報進行甄彆。
看看情報是否有用、是否需要更詳細的材料、是否有效,是否可靠等等,尤其是有效性和可靠性很難認定,基本處於薛定諤狀態。
他由此想到了一些事情,楊昌慶如果真的做情報輔助工作,會不會也有這樣的下屬,否則對方就得把搜集到的情報全部發給上級。
而在金陵長時間使用電台不是個明智的選擇,特務處、特工總部、軍方都會偵測和追蹤異常電台信號,稍不留神就會被特務堵門。
當然,這依然是個推測。
左重轉眼就把這件事放到了腦後,拿起幾份已經處理完的情報看了起來,根據對楊昌慶的周邊調查,特務發現了幾個奇怪的地方。
一是對方的司機兼保鏢來曆不明,沒有在金陵警署做過任何登記,姓什麼叫什麼沒人知道,隻知道外號阿大,平時很少跟人說話。
二是相較於飯店收入,此人在銀行的存款高達十幾萬美元,高檔房產十幾棟,這還沒考慮到匿名和代持的情況,收入和支出不符。
三是仙樂西餐廳全靠金陵各機關的聚會支撐,這其中可能有利益輸送的情況,或者這些機關裡麵可能有跟楊昌慶利益一致的人員。
四是楊昌慶交遊廣闊,除了回家吃的晚飯,每天中午都要跟一幫形形色色的朋友見麵,地點就在他的飯店,交談的內容五花八門。
手下刻意隱瞞身份、開設飯店疑似冼錢、官商勾結,光憑這三個疑點就能說明對方不像表現的那樣人畜無害和友善,隱藏得很深。
左重看完情報,感覺自己觸碰到了一個神秘組織的冰山一角,這個組織的規模不會比東亞俱樂部小,但在運營方式上又有所不同。
從第四點可知,楊昌慶的交際網不限製在改組派身上,隻要是有用處的人,不管是商人、官員、普通人,他是來者不拒通通結識。
上至廟堂之上的大人物。
下至江湖裡的三教九流。
就沒有對方不認識的,像是消息靈通的電報局員工,常年走街串巷寄送郵件的郵差,打了幾十年魚的漁市老板,電務局技術工人。
以及資深記者、桃李遍天下的老師、頭腦靈活的大學生,心靈手巧的小手工業者、知風水命理算命先生,洋行裡高級文員等。
他們都在此人朋友圈裡,並且他對待每個人的方式都有所不同,願意喝酒的那就用美酒相送,喜好舞文弄墨的拿名人字畫上門。
嗜好玩槍的更簡單,世界各國出產的武器他都搞到,就算你什麼東西都不收,在某些事情上需要幫忙,楊昌慶也能辦得妥妥當當。
這樣一個如沐春風的成功人士跟你交朋友,甚至折節下士,有多少人能抵擋的住,可以說對方的關係網滲透到了金陵的每個行業。
楊昌慶能接觸到的公開情報範圍,絕對比得上一個專業情報機構,涉及到金陵乃至民國的方方麵麵,就連特務處都做不到這一點。
按道理說如此手眼通天之人不可能名聲不顯,可是矛盾的地方出現了,這些人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樣,對認識楊昌慶之事隻字不提。
這次要不是凶名赫赫的特務處出麵,秘密接觸幾個人詢問情況,恐怕此人依然會隱藏在金陵城的百萬人口當中,繼續低調下去。
據他們交待,對方常說人怕出名豬怕壯,多次叮囑不要將自己的事說出去,以免惹來大人物,吃人手短,這些人自然是從善如流。
左重的表情有些嚴肅,目標的社會關係越複雜,後期的追查就越麻煩,不說求情的人,他們光是徹底查清關係網就要花費大力氣。
看來要集中兵力了。
查到了仙樂西餐廳,宋明浩可以停止排查死亡官員關係網重合的工作,中央醫院檔案室裡留幾個人看守就行,剩下的人支援這邊。
還有洋地黃藥劑找到幾份作為證據足夠了,沒有必要都找齊,歸有光同樣能抽調回來,這樣人手就差不多了,左重很快做了決定。
他走到一旁拿起電話讓人把這兩個家夥叫回來,至於沈東新就去配合鄔春陽,金陵各機關的異常人員值得查一查,全當是拔草了。
想要莊稼長得好,
必須經常除一除雜草。
反正國府裡吃閒飯的人很多。
掛掉電話,左重繼續分析楊昌慶跟東亞俱樂部負責人梁園東的第二點不同,那就是他很懂分寸,從來不打聽關於國民政府的情報。
有時候某些人不經意說到敏感的信息,對方會互動打斷,這讓那些讓在軍政機關工作的人非常滿意,覺得這是個值得信賴的朋友。
左重對此嗤之以鼻,論吃喝飄賭抽、坑蒙拐騙,這幫人是專家,說到如何分辨消息有沒有情報價值,他們連特務處的廚子都不如。
但不得不承認,楊昌慶的行為很能迷惑人,要不是查到那1名官員死亡前來過仙樂西餐廳,誰會懷疑一個沒有好奇心的人是間諜。
正想著,吳景忠快步走了進來彙報道:“副處長,您讓我去查的冀省會館有收獲了,民國十四年為目標開具保證書的人已經回華北。
此人早年有留日經曆,結業後在津門販賣日本商品,隨後不知道走了什麼門路來了金陵的冀省會館,負責聯絡外地來寧的冀省人。
詢問北平站得知,對方這兩年跟日本人走的很近,還在那個狗屁自治政府裡擔任了一個職務,平時開口閉口都是日本國如何如何。”
“哼,又是個狗漢奸。”
左重冷哼一聲口中罵道,要是他沒有猜錯,此人來金陵的目的就是給日本情報人員作證或者排除其它乾擾,使得日諜能順利潛伏。
說完他又有問了句:“能不能搞清他都為誰開具過保證書,另外楊昌慶名下飯店和員工有沒有查到疑點,不包括那個叫阿大的司機。
“暫時沒有,副處長,因為不能正麵接觸,調查飯店和員工的進展不大,那邊一有消息我會立刻通知您,隻是能不能再給我派點人。”
吳景忠提出要求又正色道:“冀省會館是半官方機構,文字材料的記錄不是很嚴格,我讓人進去看了看,當年的記錄早就殘缺不全。
不能排除對方離開時破壞或帶走了名單,想要知道具體情況必須詢問對方,我建議讓北平站陳站長派人把這個狗漢奸直接抓起來。”
左重搖搖頭:“人手好解決,我讓宋明浩過去幫你,務必儘快完成基礎調查,實在不行就大規模抓捕,將楊昌慶的員工全部控製住。
魯詠痷死亡的事,就像是一塊石頭打破了平靜的湖麵,時間越長造成的漣漪的越大,咱們不能等著領袖著急上火了再去臨陣磨槍。
華北那邊正好相反,那裡現在是一個危險品庫,一顆小小的火苗就能引爆,開具保證書的漢奸不能抓,至少在案情查清前不能抓。”
吳景忠是個懂政治的人,當即不再提此事,將一些細節彙報清楚後便告退了,左重看其走房門露出微笑,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
老吳這人不錯。
懂事。
又過了幾個小時,接到電話的宋明浩和歸有光行色匆匆的回來了,老油條老宋被打發走,隻留下大光頭陪著他查看分析完的情報。
接下來的兩三天,各方麵的好消息不斷,鄔春陽利用吳景忠通報的情報,在與死亡官員一共吃飯的人員中甄彆出了多名可疑人員。
隻是這些人的工作地點不是重要機關或要害部門,即使官職比死亡官員高上那麼一點,同樣屬於邊緣人物,沒什麼機會接觸機密。
同時他們近期都有過異常的行為表現,隻是程度有輕有重,由此證明了鄔春陽的猜想,凶手殺害那麼多官員就是為了恐嚇這些人。
除此之外,古琦通過詢問魯詠痷的好友確認對方有一段時間心神不定,常常邀請軍中老友外出散心,尤其是承辦史家修被刺案後。
可突然有一天對方就像是脫胎換骨了一樣,曾經的負麵情緒一掃而空,笑容重新回到了臉上,還約人今年夏天同去徽省山區避暑。
就這樣,隨著無數調查情報慢慢彙集,楊昌慶、蘇子福、魯詠痷等人的形象在左重腦海中被勾勒得越來越清晰,逐漸的飽滿起來。
緊接著兩個疑問出現了。
楊昌慶一反低調和不暴露的原則威脅一幫沒什麼用處的官員,目的何在。
魯詠痷為什麼擔憂,又為什麼如釋重負,這跟蘇子福的死亡有沒有關係。
就在左重皺著眉頭思考時,淩三平來了一個電話,含含糊糊說道今天複檢蘇子福的身體發現了一些可疑情況,需要他過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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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等報告用手機碼的,有點粗糙請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