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煩惱。
鄔春陽為了任務頭疼,而長穀良介則是為了鈔票,作為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聰明人,他自然懂得什麼叫做留條後路和狡兔三窟。
從中國人和情報聯盟賺來的那麼多錢,若是不好好安排,很容易引起外務省監察部門的注意,必須進行分散投資,否則目標太大。
比如銀行的秘密賬戶、藏在某地的金條、商行的暗股等,這樣就算鼴鼠的身份曝光,也能重新再來,可問題就出在最後一項上了。
他趴在夜總會的吧台上,酩酊大醉中嘴裡罵罵咧咧“八嘎,左家死啦死啦地,該死的騙子竟敢騙我的錢,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啊。”
說著說著,長穀良介嗚嗚旳哭了起來,自己看好的商行全都加入了北侖港集資,這下彆說預期的分紅,連一毛錢本金都要不回來。
不僅是他,這家開在虹口日本人聚集區的夜總會,此時有十幾個人在買醉,他們全是這場騙局的受害者,可見此事的影響有多大。
多家商業機構和僑民被人騙得血本無歸,日本使領館已經向國民政府遞交正式文書,希望各地警察局協助查找罪魁禍首—左家人。
民國外交部收到請求後十分重視,行政院汪院長當即做出重要批示,要求特務處立刻展開調查,目前受害者及其家屬的情緒穩定。
屁的穩定。
騙局曝光當天,十幾個人在黃埔江畔的華懋酒店一躍而下,清潔人員來不及打掃地麵,隻能拉了隔離帶,抬著腦袋欣賞空中飛人。
要不是還有銀行裡的存款和金條,長穀良介也會是其中一員,畢竟為了防止貶值,其投在商行上的資金占了所有資產的一半都多。
“八嘎!”
“長穀君,你這是怎麼了。”
就在他又一次開口咒罵時,一個聲音在旁邊輕輕響起,半醉半醒間的長穀一激靈,轉頭看了來人一會,然後瞪大雙眼用小聲問道。
“您怎麼來了,這裡的顧客都是日本人,情報部的特務也經常來,要是讓他們看到咱們見麵,我會被懷疑的,您趕緊從後門離開吧。”
雖然對方是財神爺,不過跟小命比起來,錢隻能暫時排在第二位,加上虹口附近有很多包打聽出沒,所以長穀良介表現的很緊張。
“長穀君不用擔心,我做了偽裝,不是熟悉的人看不出來,再說我現在也是帝國僑民,你好,我是來自東京都的岡本,請多多關照。”
左重推了推眼鏡,使用流利的標準日文回答道,順手將一份身份文件放在了吧台上,又朝酒保打了個響指,指了指牆上的威士忌。
僑民?
長穀良介疑惑的打開文件看了一眼,瞳孔猛地一縮,這個文件為什麼像是真的,反正以自己這個情報人員的眼力,沒看出問題。
帝國戶籍部門的人這麼野的嗎,什麼東西都敢往外賣,戶籍買賣是嚴重的刑事犯罪,被警方發現那是要全家去網走監獄吃牢飯的。
他看了看周圍,小聲詢問“這個東西從哪裡搞到的,能不能為我準備幾份,我想在本土和民國建設幾個安全屋,拜托了,岡本君。”
“這是我們自己做的,質量不錯吧,嗬嗬,沒問題,你將資料交給我,三天內就能交貨,注意這玩意臨時騙騙人還行,經不住細查。”
左重接過酒保遞來的酒,呷了一小口叮囑了一句,免得這家夥肆無忌憚的利用假身份搞事,沒有底檔的文件,很容易分辨出真假。
彆人隻要往日本本土拍一份電報,戶籍係統找不到相關的記錄,造的再像也沒用,但在滬上這個地方,用來忽悠巡街警察足夠了。
“喲西。”
長穀良介知道其中的道理,小心翼翼的將文件推了回去,腦子飛速運轉了一會,好像想到了什麼好事情,嘴角微微揚起看向左重。
“岡本君,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做一筆生意,如果順利的話,你們的日本身份會更加安全,我也可以賺上一大筆錢,兩全其美。”
“哦?仔細說一說。”
左重來了興趣,對於間諜來說,沒有比掩護身份更重要的的事,像是在日本執行罐頭計劃輔助工作的傅玲,就很需要安全的身份。
可惜的是日本人的戶籍製度非常嚴格,除了李代桃僵之外,沒有彆的辦法獲得真實的身份文件,特務處的假證件,使用場合有限。
長穀良介舔了舔嘴唇,具體解釋道“您知道的,因為西方經濟危機的關係,許多僑民選擇來滬上討生活,這裡麵有可操作的地方。
這些人乘船到達後,第一件事是向居留民團行政委員會提交身份文件,居留民團行政委員會向國內核查,再交給我的特高課複查。
全部都沒有問題了,這些文件一式兩份,一份給僑民,一份放在居留民團的戶籍室,遇到需要調查身份的案件,由我們出麵調取。”
左重又喝了一口威士忌,感受著香醇的酒液在口腔中的碰撞,琢磨起長穀說的話,聽對方的意思似乎是想在複查這個環節搞貓膩。
隻是考慮了許久,他微微搖了搖頭“居留民團那邊收到身份文件,必然會做初步登記,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底檔,這事還是算了吧。
身份的問題我再想辦法,你的安全最為重要,不能為了幾張紙就置你於危險的境地,長穀君,我們的工作需要謹慎,絕不能大意。”
日本人不是傻子,將戶籍管理工作交給兩個部門,就是為了防止有人接著職務之便徇私舞弊,一旦被發現,長穀就會被清算至渣。
從情報工作的角度考慮,這事做起來得不償失,不如想其它辦法,實在不行找個閉塞的鬼子村莊製造一場泥石流,盜取死人身份。
旁邊的長穀良介聽到左重的關心之語,先是心中一熱有些感動,而後就急了,要是不開辟新的財路,怎麼挽回北侖港帶來的損失。
於是一仰頭喝掉杯中的酒,嚴肅的表示“幫助中國人民,長穀義不容辭,一點點風險怕什麼,請岡本君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
這家夥吃了假藥吧。
左重聞言皺起眉頭,狐疑的打量著對方,莫非這是個隱藏很深的日本地下黨,可馬上將這個猜想扔到了一邊,哪有這樣的地下黨。
想到此人之前的咒罵聲,他心中一動問道“長穀君,之前看到你情緒好像有些低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有需要請儘管開口。
那位與你爭奪情報副部長位置的二世祖,很快就會灰溜溜滾回東京,任何威脅到你地位的人,也是我們的敵人,你就不要客氣了。”
“這個”
長穀良介張了張嘴,情報部副部長的職位並不重要,沒有特高課的支持,那隻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傀儡,他不想開口的原因很簡單。
一個職業情報人員被幾個土財主給騙了,這事要是讓中國人知道,會不會覺得自己的能力有問題,進而重新考慮雙方的情報合作。
若是沒了這條渠道的收入,以後日子就更難熬了,可想到特務處的神通廣大,長穀又有些動心,萬一能通過對方抓到那幫騙子呢。
猶豫再三,他一咬牙一跺腳說道“能不能請岡本君幫我找幾個人,他們跟你的姓氏一樣,是貴國寧波的大家族,我被這些人騙了。
至於居留民團的記錄,我會給您一份底檔,您讓人仿造後交給我,我會想辦法放回去,沒有人敢懷疑一個特高科長對帝國的忠誠。”
啊哈。
這事還有意外收獲。
左重用力了捏杯子忍住大笑,怪不得長穀對賺錢如此上心,原來此人就是上當的傻子之一,恐怕想要找個新路子回回血,有意思。
那要不要隱瞞這件事呢,俗話說投資有風險、入股需謹慎,生意場上的事怎麼能說騙呢,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誰讓他們貪呢。
問題是騙一個情報人員不容易,隨著時間發酵,左家有人在金陵工作的事瞞不住,到時候豈不是很尷尬,不如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他思考片刻,慢悠悠說道“不曉得長穀君被騙了多少錢,要是急需要用錢的話,我個人願支援你一些,幾萬大洋我是拿得出來的。
關於身份文件,咱們需要從長計議,經過多方麵評估確保你沒有任何危險再做,到時候古先生會聯絡你,價格上肯定不會虧待你。”
“好,不用了,多謝岡本君。”
長穀良介雙手合十感謝道,隨後歎了口氣“差不多五萬大洋吧,當時左家的北侖港碼頭計劃在滬上很熱門,我就多投了一點資金。
我甚至通過杭州領事館特高課了解過,對方分明是很有名氣的商人,在當地頗有名望,各種產業運行良好,每年有十幾萬的收入。
所以我才會拿出這麼多錢,誰知道這是騙局,有人去要賬的時候,發現左家的土地、店鋪、商行早就變賣一空,八嘎,真是混蛋。”
他小小的腦袋裡充滿著大大的疑惑,一個商人不好好做生意,為什麼要騙人,騙得還都是日本人以及跟日本人關係良好的中國人。
“咳咳,長穀君。”
左重不滿的看了他一眼,輕飄飄道“我的家鄉就在寧波,你放心吧,我會想辦法幫你找回被騙的資金,你以後不要再做生意了嘛。”
“納尼?”
長穀良介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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