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琦的動作很快,一個小時後一份詳細的報告就出現在了左重的辦公桌上,裡麵記錄了白羊號的資料,以及入港之後的所有情況。
白羊號,隸屬英資企業太古商行,排水量噸,為內河運輸貨輪,平均航速節,最高航速節,一天前從滬上太古碼頭出發。
這艘船常年在滬上和金陵兩地間航行,運送機械、布料、染料等物資,船員以英國人居多,隻有二副和幾個輪機艙成員為中國人。
根據金陵警署的消息,這艘船背地裡在從事走私活動,常常夾帶各種管控商品,因為其背景比較敏感,警方就沒有對此展開調查。
今天船隻一靠岸,對方就拒絕了碼頭的搬運工人卸貨,而是由太古商行自己的人員搬運,同時運送物資的車輛在出港時未經檢查。
天黑之後,從船上走下來到名攜帶行李的神秘男性,接著乘坐卡車前往了市區方向,眼線離得太遠,無法看清這些人的長相。
左重將目光從文件上收回,看向對麵的古琦“老古,看完這些有什麼想法,英國人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派人到金陵,目的是什麼。”
古琦想了想,搖了搖頭“看不明白,不讓搬運工接近貨物可以理解,貨物中可能藏有走私品或者危險品,他們不想讓其他人發現。
可人,無論是中國人還是英國人,在港口內行動都不會受到限製,也不會有警察去檢查,行蹤如此詭秘,看來對方是來者不善啊。”
“不錯。”
左重拍了拍桌子“你的想法跟我不謀而合,這幫人偷偷進入金陵肯定不準備乾好事,否則沒必要如此藏頭露尾,並且他們很著急。”
“著急?”古琦有些疑惑。
“對,就是著急。”
左重耐心地解釋道“船隻從滬上到金陵,正常來說需要一天半時間,白羊號以前也是這個速度,可是這次卻隻用了一天,為什麼。
這很可能是因為神秘人們需要儘快到達,貨輪便用高航速持續行駛了一天一夜,這對商人來說非常不可思議,很少會有人這麼做。
一是因為經濟性,高航速要消耗更多燃料;二是安全性,高航速下輪船的軸承和其他部件的磨損很厲害,很容易造成船毀人亡。”
他扔了一支煙給古琦,問了個問題“所以是什麼人可以讓一群商人冒著損失慘重的風險強行趕路,隻為了把十幾個人送到金陵來。”
古琦好像想到了什麼,不確定的說道“不管是誰,一定是太古公司無法拒絕的存在,可太古公司是在華的最大英資企業,那麼”
說到這,他眼睛一亮“國家,隻有英國政府才可以命令太古公司,那些人是英國官方的人,來金陵是為了完成一個有時限的任務。”
左重微笑著點點頭,說不定這個任務就跟特務處有關,誰讓情報科殺了沙律勳和那麼多軍情二處的鼴鼠呢,英國人想報複很正常。
他突然抬起頭來問道“福摩沙這兩天怎麼樣,有沒有跟不明人員聯絡,讓新人盯好這家夥,對方說了什麼、乾了什麼,都要記錄。”
“一切正常,除了詢問那幾個證人之外,就是在領事館休息,偶爾出來跟孟挺見麵,科長你覺得這些人的到來與他有關,不可能吧?”
古琦或許覺得自己的說法有些主觀了,又給出了具體理由“福摩沙是一個警察,而神秘人的表現具有典型的情報和軍方行動風格。
利用商業機構作為掩護,秘密潛入深入他國境內執行任務,蘇格蘭場的人可做不了這些事,除非對方與軍情部門和英方合作。”
“為什麼不會呢。”
左重打斷他的話“跟咱們交手的就是軍情二處,他們派出一個偵探在明麵上負責真破案件,自己負責行動,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你回去讓丙處的警衛人員注意觀察,天知道那幫英國人會不會襲擊宿舍區,真要是傷到了弟兄們的家眷,咱們無法向大家夥交待。”
古琦頭上冒出了冷汗,英國人可不講什麼禍不及妻兒,前朝時他們在中國所做的事,比日本人好不到哪裡去,確實得防著這一手。
他趕緊起身說道“被科長你這麼一說,我心裡還真有點擔心,我現在就去布置,增加警衛人員人數和火力點,絕不讓英國人得逞。”
“恩,去吧。”
左重沒再說什麼,這隻是以防萬一,除非英國人想不死不休,不然就不會對家眷動手,他們的僑民遍及世界各地,安防壓力更大。
一個情報機關要是下定決心去隨機謀殺普通人,警察和軍隊是防不住的,什麼蘇格蘭場、英格蘭場都不好使,隻能眼睜睜的等死。
再說了,大戰遺留的軍用危險品正在打折促銷,都快買一送一了,就算把英國人的軍事基地、外交機構都炸了,也花不了幾個錢。
總的來說危險是有的,但是不大,目前最緊要的任務就是搞清楚神秘人的來曆以及目的,必須找個人問一問情況,做到知己知彼。
對方最好有那麼點地位,跟英國情報部門和軍方有業務往來,同時比較識時務,這三個條件在腦海一出現,他立刻想到了一個人。
白龍度。
雖然為了讓此人利用外交途徑救出宮本英明的老娘,他答應不再用六國飯店的事要挾對方,可有說話算話的苟特務嗎,當然沒有。
左重對此沒有任何心理負擔,成年人的世界嘛,不是我騙你,就是你被騙我,作為堂堂的大英帝國駐民國領事,應當有這個意識。
他臉上露出微笑,離開辦公室前往了監聽室,使用那裡的安全線路撥打電話不容易被監聽,當然隻是相對意義上的,並不是絕對。
要是白龍度身邊有其他人,或者有人在話機內部線路上進行監聽,那就沒辦法了,以現在的科技水平不足以實現完全保密的通訊。
“你們先出去吧。”
“是,科長。”
左重一到就把監聽人員全都趕了出去,又檢查了一遍室內有無監聽器,這才接通了記憶中的號碼,等待著與老朋友的再一次通話。
此時英國領事館內,白龍度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賬本,微微有些惋惜,可惜福摩沙不需要更多的證人了,否則自己還能再賺一筆。
他告訴對方尋找證人需要一些經費,比如給某位消息靈通人士一些酬勞,這個傻瓜竟然信了,真是一個單純的人哪,還得繼續騙。
英鎊隻是個開始,對方受倫敦的直接領導,這點小錢算什麼,問題是如何把錢安全的裝進自己的口袋裡呢,要想個萬全之策。
不能因小失大,總領事這個職位還是頗有含金量的,這個金說的是真金白銀的金,這自然不是指薪水,英資公司的賄賂才是大頭。
那些大商人想偷稅漏稅,想運輸違禁品,想獲得更大的市場,想在某個區域獲得壟斷經營權,都得他這個英國總領事點頭才可以。
上任不到一年,他的夫人已經在倫敦郊區購買了三座彆墅,孩子也從普通學校進入了貴族公學,這一切全都靠他這個總領事職位。
白龍度笑眯眯的點了根雪茄,肥碩的身軀在椅子裡扭了扭,隻要再乾幾年,自己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回英國過上貴族老爺的生活了。
也可以買個帝國殖民地總督的頭銜,以此為踏板進入上流社會成為真正的貴族,幸福的生活仿佛就在眼前,隻要伸伸手就能得到。
“叮鈴~叮鈴。”
忽然,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他對未來的暢想,領事先生有點不大開心,決定要好好教訓一下來電話的人,不管是誰,這裡他最大。
可僅僅過了十秒,他就直接站了起來,除了不停點頭之外什麼也做不了,掛斷電話後更是直接抱住了腦袋,一副頗受打擊的樣子。
該死的蒙麵人。
分明答應不再用六國飯店的事威脅自己,對方也確實做到了,然後威脅的借口換成了滬上股災,這事曝光的後果比前一條更嚴重。
有太多太多投機商在那場股災中賠得傾家蕩產,血本無歸,要是讓他們知道了他在其中獲得了巨大的利益,總領事就乾不下去了。
要不要魚死網破?
白龍度放下手,眼中閃過一絲凶狠,可又想到蒙麵人說要用錢購買情報,好不容易鼓起的決心一下子沒了,錢呐,多好的東西啊。
他猶豫再三,從抽屜中拿出了一張白紙,又看了看桌上放著的鋼筆,最終伸出左手拿起筆開始書寫起來,他愛英國,但更愛鈔票。
寫完後白龍度套上大衣,一個人開著車離開了領事館,直到深夜才回來,不過這時候領事先生的表情有了變化,臉上寫滿了開心。
雖然沒見到蒙麵人本人,可這英鎊不是假的,幾個人名和一個地址就換來了這麼多錢,沒有比這更劃算的生意了,讚美上帝。
至於彆人的死活。
關他屁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