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桃花源,祥和而忙碌的一天。
天氣晴朗。
陳宣起來的比往常更早一些,在院子裡慢慢的打了一遍拳之後,吃了些粥飯,推門而出。
清晨寧靜的小巷中,各戶門前有竹子燃燒爆裂後的焦黑碎屑。
昨日是初一,桃花源於庭前爆竹,以避山臊惡鬼,驅瘟逐邪,天命者【長生種】引領古人祭祀古山神,以求吉利平安,因此無空閒召見外來的後世人。
陳宣昨日初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踩點規劃逃跑路線,一夜過去,他生性謹慎,再次用腳步丈量這座古老的村子。
倘若在外人眼中,必定認為他是一個村中景色吸引的遊玩之人。
與陳宣類似行徑的後世人有很多。
“葉道友!”
陳宣經過一個分岔路口,看見遠處腰懸刀劍的葉夔,同樣在漫步打量村子的情況,他頓時心中一喜。
“嗯?”
葉夔扭頭,看了一眼遠處熱情打招呼的陳宣,眼皮一跳,立刻轉身進入另一條小路中,直接跑走了。
又是此人!
此人每次見他眼神火熱,過於熱情……但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之一,遇見這種路人角色迷戀崇拜,也是不可避免之事。
但葉夔性格孤傲,並不擅長與這類人打交道,偏偏對方態度友好,令他無法發作,隻能見麵就避開。
“呃……”
陳宣見狀,略顯尷尬地扯了下嘴角,懸停在半空中的手臂緩緩落下。
清晨的古村中,顏玉書推開二層小樓的窗戶,探出姣好身段,呼吸清新空氣……陳宣,葉夔,黑袍人影,持劍的白衣青年,背負妖刀的威嚴虎妖,赤紅狐狸……一道道身影,朝天命者彙聚而去。
晨霧散儘之時,村子中心處的祠堂前,練炁士與鬼怪們雲集而來。
陳宣抵達後,遠遠地站在角落無人注意的地方。
赤鴉城、南荒,以及少數跨域而來的勢力,上千數量的練炁者與鬼怪,湧入桃花源,但最終,隻有三四十位成功進入村子。
不管是人,還是鬼怪,都是有圈子的。
首先是赤鴉城,以身份地位最高的顏玉書為首,周圍彙聚十餘位正統練炁世家弟子,他們彼此交談,氣氛最和諧。
其次則是南荒鬼怪,魑魅魍魎形態各異,種類繁多,但很多處於敵對關係,各自為戰,且單個族群往往數量稀少,個體喜歡獨來獨往。
一隻虎妖身邊聚攏了約莫六七隻鬼怪,虎妖身高丈許,身軀凜凜,胸脯橫闊,充滿爆炸性的肌肉,背負一把大刀。一隻赤狐坐在虎妖肩上,拉動一根胡須,指著陳宣所在的位置,比比劃劃說著什麼。
除去這兩方勢力,其他練炁者,大多三三兩兩聚集,或者乾脆孤身一人。
“啊,是你啊?”
一個圓圓臉蛋的少女,背著雙手,突然湊到陳宣麵前,一雙大眼撲閃,流動著火焰般的晶亮光澤。
王靈兒。
赤鴉城道藏境大修王真陽的後輩。
無論是依靠前人遺澤,還是依靠自身根骨,她都有資格來到此處,但除她之外,依附她家的褚家、李家、吳家等,便無人有這般好運氣。
大道苦寒無情,許多人會被甩到身後,這是無法避免的殘酷之事。
“嗯。”
陳宣回答了一句。
兩人僅是一麵之緣,打了聲招呼,王靈兒便朝顏玉書所在的位置走去,她是赤鴉城世家之女,那裡才是屬於她站立的位置。
“哢!”
不久之後,古村祠堂大門打開,一群威風凜凜,手持武器的古代人魚貫而出,虎視眈眈的盯著一眾練炁者。
緊接著,昨日的那個古代書生走出,高聲道:
“柳蛟老祖宗已經準備好,諸位可以進來了。”
頓了一下,古代書生神色嚴肅,嚴厲提醒道:“祠堂裡的東西很貴重,許多都是上古練炁士使用過的古物,沒得到同意,你們任何東西都不許碰,否則鬨出血光之災,勿謂言之不預也!”
一眾人麵麵相覷,隨後老老實實隨著古代書生進入祠堂。
很快,陳宣親眼看見傳聞中,那位名為柳蛟的天命者老祖宗。
長生種。
柳蛟穿一件麻衣,腳上穿著草鞋,相貌普通,屬於人群中無人會多看一眼的平凡長相。
他看起來很年輕……完全就是一個二十餘歲的普通青年男人。
“時光歲月,在他身上永恒的凝固了。”
陳宣心想,根據他所知道的信息,外界對這個名為柳蛟的天命者的形容是:
“這個世上,沒有事物比他更古老了,即便是列仙聖賢也不行。”
歲月如刀斬去一切,奔流不息的時間長河中,山海崩坍,古山神腐朽成灰,古聖賢隱世寂滅,所有曾經偉大的事物,終究會被雨打風吹去……
唯有柳蛟,長存於世。
這是世間有記載的少數幾個可得善終的天命者之一。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柳蛟目光平靜,坐在台階上,麵朝眾人,繼續說道:
“遠古之時,一隻凰鳥墜世,烈火焚天,赤地千裡,天下大旱,幾年都長不出食物,無數古人因此餓死,凰鳥是此地古山神的食物,人類是沒資格去碰,但不吃就要餓死了,一位古人站起來,帶領他的族群,第一個吃下凰鳥血肉……”
“那一年,我柳蛟十八歲,娶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妻子……”
“……”
陳宣聽著柳蛟的自語之聲,心中回想古籍中的關於山海時代的記載,略作思考,便知道他所說的是誰。
薑,薑族。
最初的上古練炁士之一。
一位沐浴凰血而生的上古聖賢。
山海十二炁中的火德赤炁,便是因其建立的道統,其“焚山煮海”,焚煮的便是上古十萬山海。
當然,赤炁一道,後來也曾湧現過無數列仙聖賢,各自璀璨過一個時代,但毫無疑問,最出名必然是這位征戰古山神,推平無數古山海的上古聖賢。
“傳聞中,古楚國那位千秋萬代的火皇帝,便有著稀薄的薑的血脈。”
陳宣心中腹誹了一句,然後繼續聽柳蛟述說往事,事實上,這些話很老套,因為柳蛟每二十年都要說一次,早在外界廣為流傳。
柳蛟,是從山海時代存活下來的古人。
但這位永存世間的長生種,無法修行,仙炁與他無緣。
或許是因為自身體質原因,也或許是長生的代價,柳蛟隻能成為這個波瀾壯闊世界的旁觀者,而不是翻雲覆雨的掌控者。
他嘗試過很多方法,但他甚至連具有練炁資質的後代都生不出來。
千萬年間,柳蛟的故人如秋風吹落葉,一個個飄零逝去,桃花源中的古人,不知是他第幾萬代的後人,他隻能無奈且冷漠,旁觀這一切的發生,什麼也做不了……
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一種殘酷呢?
誰也不知道。
“該如何令柳蛟動用長生種的能力?心齋也要上進啊。”
陳宣在人群中,手指磨挲著袖中的信件,心中自語道:“要和他打一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