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
老年僧人用木棍攪動沸水,幾片紋理清晰的金色茶葉翻湧起來,耀的熱水黃澄澄一片,空氣滿是濃烈的清苦茶香味。
陸地寶樹【佛心茶樹】的葉子。
“大師,這個古篆字怎麼讀?如何解?”
陳宣蹲在地上,拿樹枝勾畫出一個歪七扭八的文字,虛心請教那老僧。
老僧低頭瞧了眼,先是耐心解釋一番,隨後疑惑問道:“你不認識這些字,為何還能寫出來?“
他心中震驚,因為這些篆文年代久遠,古楚國早就不使用了,若非懸空寺早年間研究山海異獸【雍和】,留下許多古代典籍,他也不會有機會接觸這些篆字。
“胡亂寫的,沒想到還真是個字呢。”
陳宣胡說八道解釋,又在地上寫出一個古篆文:“這不會也是古篆文吧……哈,真是個字啊,太巧了……”
老僧人一臉無奈,心道哪裡巧了,莫非你是造字的古聖賢不成?寺外的練炁士果然謊話連天,徹底沒救了。
遠處。
身受重創的年輕僧人捧著一隻木缽,蹲在地上,一直滿眼歉意的衝陳宣微笑,表示他已知錯。陳宣被看的有的發毛,覺得這些和尚都很瘋癲。
他挨了空聞和尚一腳,性命堪憂,如今正等待寶茶湯治傷續命。
不久之後,茶湯煮好,一群‘爛命’的練炁士迫不及待聚攏過來。
陳宣從中分到一碗寶茶水。
僅有一片金色的茶葉飄著,金燦燦,清香四溢,光是聞一口,都感覺神清氣爽,幾乎有頓悟之感。
雖然分量不多,但也彌足珍貴,並且每日都會有。
分茶水的老僧,看著一眾練炁士,麵色哀求,低聲勸說道:
“喝了這珍貴的寶茶,諸位也請安分些吧,我們懸空寺對大家並無惡意……”
陳宣倒沒多少想法。
畢竟吃人嘴短,而且,他並非隨意鬨事的性格。
但其他練炁士卻是嗤之以鼻。
彪形大漢冷笑道:“一片爛茶葉,就想打發我們?心疼寶貝啊?求求你們放我們進南荒吧……老子自己去找天材地寶,正好不用受你們的鳥氣!”
中年道士厲聲道:“道心似鐵一般真!”
“你若信我們,大可放我們離去,我等絕不壞懸空寺好事。”有練炁士再三保證。
“我卻不行,從小就喜歡女人,為了漂亮女人,我連爹娘都可不認……”也有練炁士誇大其詞,危言聳聽。
一群人推推搡搡,胡攪蠻纏,地痞無賴一般,老僧人袈裟被扯得七零八落,甚至有練炁士趁亂去摸他,試圖找到些【佛心茶樹】的葉子,或者其他的寶物。
懸空寺等人被鬨得心神俱疲,隻能慌忙跑開了。
“大家都賴上懸空寺了,但這個虧,他們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陳宣忍俊不禁的看著這一幕,隨後仰頭喝完寶茶湯,將一片金色茶葉含在嘴中,走進已經搭建完成的臨時木屋中。
微微苦澀的味道在舌尖綻放,體內的氣血漸漸被調動起來,如同水壩一般積蓄著力量。
“桃花源墜落之前,我能練出青炁。”
陳宣盤腿坐在冰冷簡陋的木板床上,原本修煉一門白炁外的戲法,他需要二十日時間,但如今日日有價值不俗的寶茶湯喝,這個時間當能縮短不少。
他已從王蟬的黃粱夢境中,得知桃花源具體的墜落時間和地點。
一月初一。
還剩大半個月時間,足夠他練成第二種戲法,甚至是第二次踏足羽化路。
“嗡……”
體內一道白炁緩緩遊動,逐漸勾勒出一幅行炁圖,偶爾有青色光輝閃動一下,旋即又被金白色的光芒吞沒……
時間如水。
……
“嘩嘩!”
後半夜,屋外下起一陣淅淅瀝瀝的小雨來,夾雜著冰粒。
陳宣結束修煉,推門朝外看去,目光一凝。
隻見曠野中,懸空寺的二十幾個苦行僧,猶如雕塑一般端坐在雨幕中,一動不動,頭頂反射著微弱的夜光,地上寒氣如霧蒸騰,這個畫麵顯得非常詭異滲人。
“這些苦行僧有兩把刷子啊,看起來心性比一般人強多了,那個空聞和尚還擔心這些年輕人會被顏玉書蠱惑。”
陳宣目光不解,他在人群中看見那個白日身受重傷的年輕僧人,坐在冷雨中,胸膛滲出血絲順著雨水流下,他卻仿佛渾然不覺,麵容莊嚴,身上像是真有一股佛性流淌而出。
事實上,這些苦行僧的心性信念,是絕對超過世間大部分人的,且,他們修煉的還是白炁。
隔壁木屋中,有密謀的聲音響起。
“道長,我等因那顏玉書得了好處,萬萬不能坐視這些懸空寺的禿驢,肆意欺辱她啊……”彪形大漢壓低嗓音低聲道:“我心中煎熬,已看不下去了。”
“……”
片刻後,中年道士的聲音緩緩響起。
“貧道,亦是心有愧疚……”
陳宣聽到這細微動靜,錯愕扭頭看去,隻見兩道人影翻出木屋,在夜色下極速朝那南荒慢慢群山而去。
“阿彌陀佛……”
雨幕中,有略顯失望的佛聲響起:“自尋死路……”
旋即,一道“雕塑”仿佛活過來,體表彌漫著金白色光輝的身影,猶如怒目的金剛,朝黑暗中追去……
……
……
南荒,黑暗無邊無際。
冰雨如織,蜿蜒濕滑的爛泥山路中,一道纖細赤足的身影正在逃亡,她在寒冷中裹緊輕薄的衣裳,身軀凍得瑟瑟發抖。
“轟!”
前方山林中,一道接一道的金白色光輝亮起,氣血衝霄,仿佛一個個白色火焰的爐子,足以一丈多高,點亮了夜空。
“……”
顏玉書停下腳步,微皺黛眉,旋即轉身換個方向,腳步再次停下來。
“吼!”
“哞!”
數道白色火爐般的身影從退路上浮現,在他們背後,有身高數丈,赤麵獠牙,麵目猙獰的白毛巨猿虛影仰天咆哮;也有四肢粗如大柱,兩根雪白象牙的巨象虛影,高高揚起水桶粗的象鼻……
“六、欲、天————”
一道道洪亮的佛音,此起彼伏,從四麵八方響徹山嶺,如同驚雷滾過大地。
“呼……”
顏玉書抿起微微泛白的嘴唇,隨手將如瀑的長發挽起,狐狸般的眼眸中,有仿佛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燒,她步伐搖曳生姿,那股柔弱婉約的水粉氣一掃而空。
“一群沒娘親的東西,那就……來吧。”
雨幕中,一隻龐大的黑色大魚虛影一躍而出,背身透明鳥翼,聲如鴛鴦,漫天雨水隨之顫動。
廝殺,永無止境。
她早已習慣。
……
……
“嘶,這顏玉書的六欲天真有點名堂啊……”
陳宣看著營地中消失的人影,悚然一驚。
白日間,那彪形壯漢和中年道士鬨得最凶,本以為他們隻是想多占些懸空寺的便宜,沒想到他們真叛變了。
竟然寧願放下唾手可得的好處,也要前往大山中去幫助顏玉書,不可思議。
“懸空寺也壓根不是什麼任人擺布的好東西,一旦觸犯他們底線,直接掀桌子不當人,惡的一麵顯露出來了。”
陳宣心中喃喃自語,遠方有苦行僧睜開雙眼,看了過來。
“嘿……”
陳宣朝那和尚揚了揚下巴,旋即返回木屋,繼續修煉了會小青鹿戲法,然後躺在木板上,閉目休憩。
練炁界中每天都有這樣那樣的大事發生,並非每一件事都與他有關,那些大事中有著各自的主角。
“我隻需按部就班,足履實地前行,自然會結出自己的果實……桃花源中,有古代列仙、聖賢留下的遺物,這才是我要為之努力的方向。”
陳宣堅定的認為自己,修仙問道之心,堅如青山,從不動搖,萬念不可亂其誌。
什麼六欲天?隻能勾走那些心智不堅之人,對於他這種連黃粱炁都能硬抗的人來講,根本不值一提。
不久之後。
陳宣在沉睡中,夢見顏玉書……
“哢!”
他徒然身軀緊繃,滿頭大汗,五指如刀般抓住木板床,用力之大,直接將木板抓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