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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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過後,日子一天比一天熱起來了,六月悄然而至,不知不覺就入了夏,一日尋常的下午,窗外是晴空萬裡,天上沒有一絲雲彩,空氣之中也帶了幾分說不出的燥熱,帶著蟬鳴的午後,讓人止不住地發困。

柳嬤嬤站在台上,薑淨春坐在下方的位上。她已經聽不清楚嬤嬤在講些什麼話了,下巴撐靠在了手上,腦袋發沉,眼皮似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

終於,就在她的眼睛要合上之時,台上傳來了一道木塊敲打桌子的響聲。

薑淨春叫這聲音嚇一機靈,立馬就清醒了過來。一個學生一個老師便是這樣不好,就連瞌睡都打不了一點,她挺直了腰杆,看向柳嬤嬤。

正見她在蹙眉看她。

而後,薑淨春聽她道:“你這些時日是怎麼回事,怎麼每日都心不在焉的樣子。”

每日都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除了打瞌睡不說,就連著課業也做不好,同之前比起來,這幅樣子,實在有些不大像話了。

薑淨春也不敢犟嘴,低頭道:“對不起嬤嬤,應當是近些時日天氣熱了,便止不住瞌睡,我下次一定不會犯了。”

自上一回端午過後,和顧淮聲見過了那麼一麵之後,她心頭不大爽利,整個人也一直不在狀態。當初她答應來老夫人身邊,除了想不時時刻刻黏著母親之外,顧淮聲才是主要原因。

她想要成為他喜歡的樣子。

可是,好像不論她怎麼學,怎麼做,好像都沒什麼用啊。

他不喜歡她,就是不喜歡她。

這股挫敗快要將她壓垮,她覺得一切好像都失去了意義,坐在這裡學這些規矩又有什麼用,反正學再好,顧淮聲也不會喜歡。

她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還沒開始,好像就已經結束了。

真是糟糕透頂了。

什麼天氣熱,不過是憊懶的借口罷了,柳嬤嬤何嘗不知。

她看薑淨春什麼也學不進去的樣子,也懶得再教,“既你這般狀態,我教什麼隻怕也都聽不進去了,罷了,那你便先去歇個幾日,什麼時候好了,什麼時候再回來。”

說罷,柳嬤嬤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此處。

花雲一直都跟在薑淨春的身邊,也知道是自從端午那日之後,薑淨春就成了如今這幅萎靡不振的樣子,她自也知道,多半就是因為顧淮聲的緣故。

她見薑淨春不開心,便道:“小姐若不想要繼續學了,莫不如我們就回去崇明堂吧,夫人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回去崇明堂嗎。

薑淨春沉默,沒有說話。

她偏頭看向了窗外,屋外的天氣簡直好得不像話,晴空驅散陰霾,可她的心卻被一層霧蒙蔽,心緒亂成一團,鬱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反正近些時日,她什麼都學不進去了。

她也不知道往後該如何,回崇明堂,還是繼續留在榮德堂呢。

薑淨春在這處愣了沒有一會,就被人叫去了老夫人的屋裡,想來是方才柳嬤嬤去她那裡說了些什麼,現下老夫人把她叫過去問話去了。

該來的還是要來,薑淨春這樣差的狀態,不被說,才是奇怪。

她認命地起身,往老夫人的屋子去。

一靠近老夫人的屋子,便被一股檀香的氣息包圍,老夫人常年禮佛,屋中也都是這些氣味,門窗大敞開著通風,氣味飄散去了屋外。

薑淨春已經做好了挨訓的準備。

祖母也一定對她很失望吧。

她這樣護她,分明都已經這樣大的年歲了,卻還要來管她這個不成才的小輩,結果呢,她還跟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似的,碰到點事情便要死要活。

她進了屋,垂著腦袋站到了老夫人的麵前,等她開口。

然而,想象中的訓斥並沒有來。

薑淨春聽她道:“可是近些時日天氣熱,所以心情不好嗎。”

竟不是怪罪,甚至還給她的偷懶找了借口。

薑淨春抬頭看她,眼中帶了幾分不解,她說,“祖母難道不怪我嗎,我這些日子,每日都在惹嬤嬤生氣,今天又在她的課上打了瞌睡,氣得她不願意再教我了。”

難道嬤嬤沒有同她說這些嗎?

她這樣子不聽話,祖母難道也不生氣嗎。

其實老夫人早就知道這些事了,而且方才柳嬤嬤也又來說了一番。

老夫人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笑了笑,她反過來問她,“我為什麼要生氣呢。”

“人嘛,碰到些許困難,總是有失去方向的時候,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又為什麼要因為這個事情來怪罪你呢。”

她現在很痛苦,她都知道的。

她這個當祖母的不能解決她的痛苦,也決計不會因為此事而去怪罪。

沒有得到想象中的責罰,可卻讓薑淨春更覺難受,憋了這麼些日都沒有外露的情緒,終於在聽到祖母這句話的時候徹底紅了眼。

老夫人最見不得小孩子哭,她抓住她的手,將人帶到了跟前。

“都多大了,還哭呢。我訓你要哭,不訓你也要哭,你這讓我怎麼辦呢。”她說著這話,語氣都帶著平日不曾有的輕柔。

她也大約能猜得出她是因為什麼事情而這般難過。

果不其然,薑淨春問她道:“表兄是不是要和彆人說親了。”

她這個樣子,隻怕會是因為顧淮聲了。

老夫人看著她道:“伏硯已經二十一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早就該成親了。

“那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為什麼不能是她。

她那樣喜歡他,他卻一點都不喜歡她。

老夫人道:“感情這事,誰說得明白呢。不是你喜歡彆人,彆人就一定會喜歡你的啊。”

如果這樣的話,天底下就到處都是兩情相悅的佳話了。

然而,從事實來看,相比之下,求而不得才是常態。

她道:“萬般希望不如休,無來求不得,有後不須求。”

有些東西,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麼求也就是沒用。

薑淨春沒有再說話,也不知道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

老夫人歎了口氣,而後道:“可你不能因為你表兄要說親,你自暴自棄。知你這些時日沒什麼心情,若強逼著你怕也隻會適得其反,去歇個幾日吧,想好了再來,一切也不遲。”

就在同一日,薑淨春從老夫人這邊離開之後,李氏就尋了過來。

她想要帶薑淨春回去。

雖然說都是在薑家,但她在老夫人身邊,她便不能常看到她了。

當初說好了的,等她學完規矩就要回來,現下分明已經學有所成,卻也不見人回來。

李氏也知道,現在薑淨春怕是隻會聽老夫人的話,她讓她回來,老夫人不鬆口,也不見得她肯回,所以便想找著老夫人來說。而且除此之外,她還有另外件事想要親口問她

她先道:“小春這些天在母親身邊多叨擾了,我看她規矩學的差不多了,也是時候該回來了,便不留在這裡繼續打攪母親了。”

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算起來,薑淨春從三月底那會來,現下已經六月了,也有兩個月的時間了,李氏現在來找她要薑淨春回去,也算是正常。

李氏能撐過這兩個月來尋她,也是有些讓她意外的了。本來還想繼續教養她些時日的,不過既李氏都找來了,那她斷然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老夫人道:“嗯,人好不容易規矩些,帶回去後,可使不得再隨便寵了。”

她學東西本就學得快,加上有心去學,這兩月也成果頗盛。

不過學的也都隻不過是最基礎的那些規矩,再加上戒驕戒躁,整個人便規整了許多。至於琴棋書畫那些非一日之功,現下學,已經有些晚了。

李氏也沒想到老夫人鬆口竟鬆得這樣快,本來還以為她要跟她搶孩子,她都準備了一籮筐的說辭了。

她有些喜出望外,忙道:“自是不會。”

老夫人聽了她的保證,麵上沒什麼情緒,也不知道是信還是沒信。

李氏得了她的應允,便又去問了另外一事,她道:“母親可曾記得小春以前改過回名字?”

說起了這件往事,老夫人麵上神情終於有所鬆動,她眉心一跳,看著底下的李氏問道:“當年她走丟過一回,你記不清了嗎?”

當初她帶著三歲的薑淨慧前往山上的寺廟拜佛,結果就是那次,薑淨慧被人拐跑了。

可或許是因為這件事情對李氏來說,實在是太苦痛了,她記不清那年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如上一回,薑南同她提起薑淨慧,可她卻什麼都不記得,淨慧

淨慧是誰。

她記不清了。

老夫人說薑淨春以前丟過一回?

他們都記得,可獨獨她記不得。

那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全都被她忘記得一乾二淨。

她看向老夫人,想要問她,當年究竟是發生了什麼,然而,在觸及到了老夫人的眼神之時,她噤了聲,竟然沒敢再去問。

有些事情是不能被放在心上的,這樣的話,好像怎麼也不能向前看了。

從前發生什麼,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女兒,現在還在她的身邊就夠了。

李氏最後如願以償帶走了薑淨春,老夫人既放了她走,她自不好再說什麼,隻好收拾了東西跟李氏回去了崇明堂的住處。

薑淨春回來了,李氏便滿麵春風,扯著薑淨春的手到處說話,“本來早就想喊你回來了,隻是你祖母盯得緊,這回竟鬆口鬆得這樣輕快。”

她抓著她的手,發現這指骨摸著纖細了不少,於是便又把她的臉掰過來瞧了瞧。

瘦了不說,怎麼形容看著還這般憔悴?

這是怎地了?

她停了步,扯著她問道:“鬼老天的,怎麼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幅樣子,老夫人虐待你了?”

人離開之前還是個水靈靈的大丫頭,上次端午時節見她也還好好的,怎麼這短短幾日就跟被人吸走精氣一樣,眼底的兩坨青黑格外明顯。

薑淨春仍舊一副悒悒不樂之色,她隨便回了李氏的話,道:“祖母哪裡會是那樣的人,母親彆瞎想了。沒甚事,隻是天氣熱了,胃口不好了而已。”

“這樣啊,那今年得早些抬冰鑒出來了。”

薑南官任尚書之位,俸祿不算是低,再說,家中又是隻有薑潤初、薑淨春這兩個孩子,連小妾都沒有,更遑論庶子女,而李氏名下財產也頗多,這樣一來,薑淨春的日子自然過得滋潤,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苦。

這才六月的天,李氏就要給人上冰鑒了,生怕她要被熱著一點。

不過聽薑淨春這樣說了之後,李氏便也沒再去想這事,隻當她是天氣熱了胃口不好。

兩人走至垂花門,恰好碰到了下值歸家的薑潤初,他身上還穿著一襲青色官服,剛從衙門裡頭回來。

薑潤初看到薑淨春,又看到身後奴仆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便知道人這是要從老夫人那裡搬回來了。

看著她形容這般憔悴,薑潤初脫口而出道:“呦,這是為情所傷啊。”

一見了麵,薑潤初便忍不住譏她。

薑淨春現在這幅樣子,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來是怎麼了。尤其是,這段時日顧夫人還在給顧淮聲相看人家,看到他和旁的姑娘相互往來,薑淨春如何不醋。

薑淨春懶得理他,轉頭對李氏幽幽道:“哥哥都二十二了,母親怎麼還不給他說媒啊。”

說起這個李氏也頭疼得厲害,哪裡是她不想,薑潤初在這事上和那顧淮聲頗像,挑得不行,李氏從兩年前就開始急,急了兩年,也無甚用。

一開始她還能好聲好氣地勸他,到了後來,再提起他的親事來,便對薑潤初沒了好臉色。

現下,薑淨春就是故意又去提起此事。

果不其然,李氏開始對薑潤初發作了起來。

一旁的薑淨春看向他的表情幸災樂禍。

薑潤初一開始還氣不行,可後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心中鬱氣便散了去,終於等李氏停了口,便扭頭同薑淨春嗆起了聲來,“我這親事,成不成那便是鬆口話的事,就跟伏硯一樣。可是你呢,從前叫讓你讀書的時候你不讀,琴棋書畫更是一個不通,你當我妹妹我都嫌棄,誰會想要娶你回家。”

這話實實在在戳到了薑淨春的痛處,她不在乎薑潤初喜不喜歡她,因為她也討厭他。

可她在乎顧淮聲。

薑潤初說他嫌棄她,可聽在薑淨春的耳中,卻是顧淮聲也在嫌棄她,他的話就像是說,她這樣不好的人,沒人會喜歡的。

她氣得麵色漲紅,重新嗆了回去,“好啊,那你喜歡那樣的妹妹,你找就是了,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歡我呢!”

可誰知,薑潤初卻沉默了一會,他臉上表情也變得有幾分古怪。

而後那古怪的表情消失不見,他麵無表情看著她道:“我稀罕你當我妹妹嗎。”

說完這話,便大步離開了此處。

薑淨春愣了,一旁的李氏先她一步反應過來,她馬上道:“這死孩子,我今日非不去打死他。”

這話不隻是戳了薑淨春,更是戳了李氏。

李氏要去追薑潤初,可卻被薑淨春蘭攔住,許是方才生了氣,方才情緒波動得厲害,她的嘴唇都有些發白。

她衝著李氏搖了搖頭,道:“算了,母親。”

她想算,李氏卻不肯算,還想再說些什麼下去,然薑淨春先她一步道:“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了。”

說著,便往回廊下走,往自己先前在崇明堂的院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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