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陳遠洲出任務的時候右胳膊受了傷,向上抬的時候有些吃力,徐秀竹幫他脫掉套頭的針織衫後,就看到他左肩上的一大片刺青。
徐秀竹盯著刺青看。那是一隻展翅的大鳥,金色的眼睛,鋒利的嘴巴,通身羽毛都是赤紅色,像一個大火球。
陳遠洲的身材高大挺拔,肩寬腰窄,肌肉線條流暢又充滿力量,尤其是背部寬闊厚實,溝壑分明,再加上這樣一個有點邪門的刺青,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野性?
徐秀竹晃了晃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想法,連忙轉移注意力,問道:“你背上的是什麼鳥?”
“是朱雀。”
徐秀竹撇嘴:“這麼大一片刺青,很疼的。”
“不疼,畫上去的。”
“畫的?”徐秀竹又瞪著眼睛仔細看了看,好像確實是畫的。
陳遠洲:“用了防水的顏料,畫上去糊弄人的。”
譚立新他們調查的時候發現賴四兒有個愛好,那就是刺青,可笑的是這樣一個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卻很崇尚孝道,整天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掛在嘴上,所以他隻給彆人刺,自己從來不刺,隻畫。
做戲做全套,陳遠洲找人在背上畫了一隻形態囂張的朱雀,成功接近賴四兒後,他故意脫掉上衣,賴四兒一眼就看出刺青是畫的,而且畫工精湛,栩栩如生。
賴四兒以為找到了知己,陳遠洲就靠著這隻朱雀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句話搭上了賴四兒。
當初畫上去的時候,陳遠洲就知道這玩意沒有幾個月下不去,可他還是把搓澡巾遞給了徐秀竹,說道:“幫個忙,把它搓下去。”
可陳遠洲的背上除了畫上去的朱雀,還有好幾處青紫,看著就疼。徐秀竹猶猶豫豫的不敢伸手,陳遠洲直接把她拉到跟前。
“害羞呢?”陳遠洲低頭看著徐秀竹。
徐秀竹覺得陳遠洲的眉眼生的很好看,淺淺的內雙,眼尾微微上揚,中和了他整個人冷硬的氣質。
“我可不害羞。”徐秀竹彆過頭,用溫水打濕搓澡巾:“那我儘量輕一點,要是搓疼了你就說話。”
徐秀竹左手的手指頭還纏著紗布,隻能用右手。她吭哧吭哧的搓了一會兒,腦門上冒出一層細汗,再看那朱雀隻是輕微變色而已,還是紅的很囂張。
“這防水顏料是真。”徐秀竹感慨道。
陳遠洲語氣裡也有些無奈:“看來隻能多搓幾次了。”
徐秀竹信誓旦旦道:“我以後每天給你搓一次,肯定能搓掉!”
說完之後徐秀竹就有些後悔了,這話聽起來就好像她上趕著每天都要給陳遠洲洗澡一樣。還好陳遠洲背對著她,要不然還怪尷尬的。
第二天吃過早飯,徐秀竹就準備跟陳遠洲去動物園。出發之前陳遠洲說譚立新受了點傷,徐秀竹一聽趕緊出去買了些水果,和陳遠洲一起去薛豔家探望。
開門的是薛豔,徐秀竹見她眼睛通紅,像是哭過,就看了眼身旁的陳遠洲。
譚立新聽見聲音從臥室裡探出了頭,見到二人後高興道:“是遠洲和弟妹啊!趕緊進來!”說完他吊著手臂,一瘸一拐的從臥室裡出來。
徐秀竹見譚立新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比陳遠洲的臉還精彩,再看他胳膊打著石膏,腿腳也不利索,這才直觀的感受到他們的工作有多危險。
陳遠洲把譚立新扶到沙發上坐下,薛豔說去泡茶,轉身進了廚房,徐秀竹見狀也跟了上去。
薛豔沒把徐秀竹當外人,等著水燒開的功夫就跟她念叨起來。
譚立新是昨晚被同事送回來的,身上的傷雖然都已經處置過,但醫生也說了需要靜養。可早上譚立新嚷嚷著要回隊裡,薛豔又心疼又生氣,就跟他吵了起來,徐秀竹來之前薛豔剛剛被他氣的大哭了一通。
“你說他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以為自己很年輕嗎?受了傷不好好養著,還非要逞能回單位,咋的?地球離開他還不轉了?”
薛豔故意說的很大聲,客廳裡的譚立新和陳遠洲都聽見了。
譚立新看了眼陳遠洲,尷尬的撓了撓頭,小聲說道:“你嫂子這是變相關心我呢。”
陳遠洲笑道:“那你就踏實在家養著。”
“哎,閒不住啊!”譚立新給陳遠洲遞了根煙。
譚立新二十歲就在派出所,從警十七年,從派出所一直乾到了市局的刑偵支隊。他知道自己性子急,脾氣躁,腦子也不夠活絡,所以就隻能比彆人更勤奮,付出的更多,隻有這樣才能多為百姓做點實事。
“兄弟,這次多虧你了,要不然我這條命就交代在賴四兒手裡了。”譚立新現在想想還心有餘悸。
賴四兒手下有四大金剛,各個不好對付。收網的時候當場擊斃一個,另外三個帶著賴四兒跑了,譚立新沒多想就追了上去,賴四兒發了狠回頭就要弄死他。
譚立新一對一都不一定有勝算,更何況是四個人,多虧陳遠洲及時趕到。後來大部隊趕到的時候賴四兒四個人已經被製服,其他同誌都以為是他們二對四,可陳遠洲趕到的時候譚立新胳膊已經斷了,等於他是一對四解決了幾個人。
起初譚立新對這個空降兵還不放心,以為他隻是個有把子力氣的大頭兵,可這次的臥底任務他完成的相當漂亮,竟然能想到用刺青接近賴四兒,真的是有勇有謀還能打,譚立新對他徹底刮目相看。
薛豔雖然不知道細節,但也知道是陳遠洲出手相救,譚立新才撿了條命。今天就算徐秀竹和陳遠洲不來,她也準備把兩人喊到家裡吃頓飯,表示感謝。
徐秀竹還惦記著和陳遠洲去動物園的事,可薛豔語氣熱情,她實在不好意思拒絕,好在陳遠洲喝了杯茶後主動提到有事要離開。
薛豔想到小夫妻剛搬到濱城就分開了十幾天,這好不容易團聚了,肯定有自己的安排,就沒再讓,但是她說這頓飯早晚是要吃的。
離開薛豔家,徐秀竹和陳遠洲坐上了5路公共汽車去城郊的動物園。
在車上的時候,徐秀竹問陳遠洲是不是真的救了譚立新一命。
陳遠洲說沒那麼嚴重,但徐秀竹顯然不信。
有些人喜歡誇大事實,可陳遠洲卻相反,永遠都是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徐秀竹也不知道他是心大,還是不拿自己的生命當回事。
“生命隻有一次,要珍惜生命。”徐秀竹看著陳遠洲,“人活著很不容易的。”
陳遠洲沒說話,因為對他來說,生命不止一次。
他有個秘密,其實他是活了兩輩子。
上輩子陳遠洲是特種兵,執行任務的時候為戰友擋了一槍,本以為肯定沒命了,誰知再睜眼他成了生活在七十年代的陳遠洲。
這個陳遠洲十八歲,剛進部隊一年,還是個新兵。
陳遠洲雖然無法解釋這次奇妙的新生,但他很快適應了這個時代。上一世的從軍經曆讓他在部隊裡迅速成長,也讓他成為了最年輕的副團長。
還有件事陳遠洲也沒有告訴徐秀竹,其實他早就注意到了徐秀竹。
那應該是八三年的秋天,陳遠洲休探親假,從鎮上回千河村。客車即將出發的時候趙春梅和徐秀竹上了車,走在前麵的趙春梅先找到了座位,徐秀竹最後坐在了陳遠洲旁邊的位置。
那天徐秀竹從坐下以後就開始哭,還是那種無聲的哭泣,眼淚劈裡啪啦的往下掉。陳遠洲當時就想,這姑娘可真是個能人,竟然能哭這麼長時間。
下車以後趙春梅和徐秀竹走在前麵,陳遠洲就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麵,剛好能聽見二人的對話,但基本都是趙春梅在說。
陳遠洲理出個大概,就是徐秀竹已經上到了高二,但是因為家裡原因輟學了。徐秀竹顯然是不情願的,不然也不會哭了一路。
回家的時候陳遠洲有意無意的在陳遠紅麵前提到徐家,陳遠紅的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了,把徐家這些破事一股腦的跟陳遠洲說了一遍,陳遠洲這才知道這姑娘的日子不好過。
休假的日子很無聊,陳遠洲在千河村四處閒逛,可總能碰到徐秀竹。他就這麼看著徐秀竹在河邊洗衣服,撈魚,在樹下看書,在山上撿柴,摘野果子,用彈弓打樹上的核桃,跟梁喜枝一邊看露天電影一邊嘰嘰喳喳的討論
徐秀竹看著瘦瘦小小的,可陳遠洲卻在她身上看到了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回部隊之後陳遠洲偶爾也會想起徐秀竹,可一想到徐秀竹的年紀,他就覺得自己多少有點變態了。
八六年的時候陳遠洲又休了一次探親假。當時李國柱結婚,他參加婚禮的時候碰到了徐秀竹。和三年前相比,徐秀竹看著更瘦了,整個人也更沉悶了。
再之後就是前一陣陳遠洲轉業回來,徐秀竹找到他,說要跟他結婚。
眼前的小姑娘拍著胸脯保證自己會是一個合格的結婚對象,然後陳遠洲腦子一熱,答應了。
身旁的徐秀竹正專心看著車窗外的風景。陳遠洲看著她,想到幾年前,她因為沒法繼續上學而哭了一路的樣子。
“前麵就是動物園了。”徐秀竹轉頭跟陳遠洲說道。
陳遠洲看著徐秀竹亮晶晶的眼睛,問道:“你想不想繼續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