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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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相宜眉尾微不可查地往上挑了挑,趁著在往外走的這條漫長而看不見儘頭的宮道上,她的餘光悄然地往賀宴舟身上放去,他的確是一位很可靠的男人,一出現就解了她的困局,隻是可惜,她暫時做不了他的姑姑,他與秦家的這門婚事還不知能不能成。

她一邊悄悄打量著他,一邊道:“有那麼多可以食用的花朵,偏偏就木槿花生得最好看。”

傳說七夕那天用木槿葉洗頭,就可以得到織女的護佑,護佑未婚的女子可以儘快找到如意郎君。

一想到這裡,秦相宜的思緒沿著帶有隱晦香氣的發絲緩緩攀了上來,她的餘光倒是正式開始觀察他了。

賀宴舟的眉眼生得修長而疏朗,兩顆眼珠子宛如潤玉,嚴謹卻不具有攻擊性,或者說,隻是在她麵前不具有攻擊性,甚至說,還有一絲靦腆。

一邊嗅著後方飄來的燒焦味,賀宴舟的唇角緩緩勾起了一道淺笑:“詩經裡有一句‘有女同車,顏如舜華’,木槿花可以用來形容女子的容貌,自然是好看的。”

舜為木槿花之意。

見他如此,秦相宜便道:“賀大人,看來你的心情不錯,永寧殿忽然起火,黑煙漫布,民間的傳言又要升一級了。”

秦相宜平日裡從不談論政事,這一次卻主動向他提及,千鬆垂下眸,便知姑娘的心意,她緩了緩步伐,與二人拉開了一段距離。

賀宴舟側頭看了她一眼,但出於禮數不敢多看,他說:“姑姑,永寧殿失火,晚輩身為臣子卻不能替陛下分憂,實在是焦心還來不及,可不敢與‘心情不錯’四個字扯上關係。”

話音落下,兩人便同時垂下眸,唇角淺淺勾起,彼此都懂對方話裡的意思。

明明隻是第一次見麵對話,賀宴舟心下卻忽然升起了一絲惺惺相惜之感。

民間傳言升級,便是又逼了皇上一把,許多事情他做起來會更容易一些了,他倒是時常在想,這老天爺的降罪隻落在百姓頭上,什麼時候也讓皇上也親自嘗嘗被老天懲罰的滋味。

這一場失火來得,實在是大快人心。

兩人勾起的唇角幾乎是在同時落下,抬起頭時,便又都是一副毫無破綻的肅穆麵容。

兩人步伐一致,連帶著步伐拂動而起的衣擺都擺出相同的弧度,利落而乾脆。

她的感覺沒出錯,賀宴舟在她麵前的確是有一些拘謹和靦腆。

在這樣一位女性長輩麵前,一位風姿卓絕的,任他也挑不出一絲破綻的女子。

他隻敢大致瞥一眼她的容貌,她一雙媚眼透著與生俱來的淡漠,眉心一顆殷紅而神聖的眉心痣愈發添了一絲神聖,夕陽在她身周鍍上一層溫和的柔光,宛如皎月神女之姿。

賀宴舟輕易不敢攀附和冒犯,便愈發收斂儀態,細致到連步幅的跨度、衣擺的弧度,都與之一樣。

在從小就被按照最嚴苛的世家禮儀教養大的賀宴舟心裡,人是被劃分成三六九等的,人必然是有階級存在的。

但他待人,從無階級高低之分,隻是有的禮儀浮於表麵,而有的禮儀發自內心。

而秦相宜無疑是被他劃進了最高階的人裡,甚至說,已經超出了最高階,須得用最頂級的禮儀對待。

二人轉眼已經抵達了宮門,秦相宜平日裡進出並不是走的這道門,並且如她所料,現在宮門口已經布滿了禁軍,開始嚴管人員進出。

賀宴舟將她送至宮門口,與那位守門的禁軍說了兩句,便有人給秦相宜開了一條路出來。

她回頭去看他,他是逆著光站在宮門裡的,他說:“起火了,晚輩還要回永寧殿去處理事情,抱歉姑姑,勞您自己回將軍府了。”既然宮裡忽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不好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他需要回到皇上跟前去護駕。

禮數沒能做得周全,賀宴舟深感抱歉。

兩人剛剛還並肩走在一起,現在隔著一道宮門,氣氛便完全不同。

遠處升起的那道濃濃黑煙進入視線,剛剛那條無人且寂靜的漫長宮道似乎並未存在過。

她說:“事態嚴峻,賀大人趕快去吧。”

賀宴舟急著走,卻還是要盯著她直到上了轎子才願意轉身,秦相宜不願耽誤他的時間,帶著千鬆利落地回了頭上了轎。

這位賀家的長孫,規矩真是無可挑剔,秦相宜都有些替她的侄女兒可惜了,這麼好的一位公子不嫁,要去跟那戶部尚書家的次子牽扯不清。

不過這也不怪鈴兒,誰知道秦家能有機會與賀家攀上親事呢,在賀公子上門之前,戶部尚書家的次子已經是鈴兒能撿到最好的寶了。

這事他倆倒是做得隱蔽,家裡目前就隻有秦相宜知道,但怪就怪在,秦相宜發現的時候也已經晚了,那兩人都已經開始攜手互訴衷腸了。

秦相宜覺得,侄女兒一顆芳心還是交付得太早了,不過說到底這些事情也不關她的事,她若是管了,秦雨鈴的婚事一旦出什麼變故,嫂嫂又要將事情怪在她身上。

秦相宜決定緘口不語,什麼事情也不管。

千鬆問她:“姑娘,您何故要特意與賀公子搭話。”姑娘平常與人相處,是一句話不願多說的,旁人或許看不出來,千鬆卻知道,秦相宜剛剛投其所好刻意找的那句話題,可以說,隻要是她刻意與人攀交情,便沒有攀不上的。

濃煙滾滾裡一句“賀大人看上去心情不錯”,已經足夠賀宴舟對她產生一絲知己之情了。

秦相宜道:“賀公子今日幫了我的忙,這是極好的一件事情,我本來在宮中就寸步難行、提心吊膽,若能借上鈴兒這段短暫婚事的一陣東風,得賀公子護佑一段時間,何樂而不為呢?”

仗著姑姑的這個身份,秦相宜決定將好處利用到底。

就算明知道最後兩家婚事會告吹,但那又不關她的事,相信賀宴舟也不會怪她平白當了半天姑姑。

回到府裡正好趕上一家人的晚飯,秦相宜平常總是借口自己已經吃過了,或是不吃,來躲避一家人坐在桌子上的尷尬,嫂嫂一直對她有意見,她知道的,就是多吃家裡兩口飯,嫂嫂也要喋喋不休地說上一番。

什麼“全家現在就靠你哥一個人的俸祿養活”啊,或是“老將軍本來就沒剩下多少財產給家裡”,再或是“既然已經回了娘家,和離之後的嫁妝也該交還給家裡才是。”

家裡的困難她都知道,父親走了以後這麼大個府邸本就難以維持了,但是她的嫁妝……倒也不是不能交,她隻是想問:“嫂嫂,我將嫁妝交還給家裡之後,哥哥嫂嫂能否養我一輩子,待你們百年之後,再記得囑咐勝哥兒繼續養我。”

戚氏把小兒子抱在懷裡,氣得哆嗦:“你還想讓我們勝哥兒再管你一輩子,想得也太好了,嫁妝你就自己留著吧,我看還是要娘趕緊找個女婿再把你嫁出去才好。”

秦相宜垂下眸,自己這個嫂嫂嘴巴厲害,愛計較,但是不聰明,好歹沒有哄著她要她先把嫁妝交出來,不然待母親走後,哥哥嫂嫂便是隨意驅趕她,她也毫無辦法了,現下她倒也不是白吃白住,每月仍往公中交了不小的一筆夥食費,遠遠超過她本身的花用。

“母親、哥哥、嫂嫂。”

挨個問了好後,她從容到桌子前坐下,擺明了要參與這一頓晚飯。

江老夫人自然不會對自己的女兒說什麼,倒是戚氏又開始暗戳戳翻白眼了。

偏偏秦天柱還道:“賀家那小子不是給了你兩麵菱花鏡嗎?說是要給相宜一份的,你待會兒記得拿出來給她。”

戚氏心裡更不爽了,說這話倒像是她故意要貪小姑子東西似的。

“知道了,我本來就是要給她的。”

桌上的飯菜並不豐盛,不過是一人一碗清粥,幾碟青菜,一碟鹹菜,一盤子鹵肉做成的拚盤。

倒也足夠讓每個人填飽肚子了。

秦相宜不過是夾了一筷子溏心鹵豬肝,戚氏便開始說:“妹妹,家裡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嫂嫂我每天掰著手指算計一家人的吃用,便隻能盤算出這麼一桌子晚飯來,你吃著可彆嫌棄寒酸。”

秦相宜筷子滯了滯,隨後將豬肝放入口中,慢條斯理地吃完咽下,動作說不儘的矜貴優雅。

戚氏偏就是看不慣她這副樣子,本身就是個和離婦,人看人嫌的,還非得做出一副高貴樣子,還當她自己是曾經將軍家的千金小姐呢。

秦相宜吃完飯,指尖一翻,輕巧地夾了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她在司珍房的收入勉強比兄長在翰林院的俸祿高出那麼一些,再加上她還有娘娘們給的賞金,是不缺這點小錢的,但多的她不會給出來。

“嫂嫂,我知道你算計得辛苦,我們這些大人倒還好,幾個侄女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些銀子你就拿去給她們買點好吃的補補身子,彆苦了孩子們才是最要緊的。”

三個侄女兒都眼巴巴地望著銀錠子,倒不是真的缺那口吃的,戚氏大體上還是不虧待幾個女兒的,但處於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兒,誰還沒幾樣心心念念的物件兒了,胭脂水粉啊、衣裳首飾啊,有了銀子,就可以買回來了。

秦相宜還特地觀察了一下,大侄女兒的臉上倒是沒有多麼渴望的神情,看來那位戶部尚書家的公子在付出這一塊上麵做得很好。

也能理解,戶部畢竟是整個朝廷油水最大的部門,戶部尚書家的幾位公子都是揮金如土的性子,對女人更不可能小氣,尤其是用小東西就能收買的女人。

看戚氏這摳摳搜搜的模樣,難怪鈴兒抵擋不住誘惑,戚氏怕是都沒發現,鈴兒頭上的發釵是凝暉閣的最新款,價格倒是不貴,不過十幾二十兩銀子,但是照戚氏的說法,這是整個秦府上下現在一個月的花銷。

頂著三個女兒眼巴巴的神情,戚氏擰巴著一張臉收下了銀子:“你這做姑姑的,時不時對侄女們有點表示也是應該的。”

秦相宜臉上含著淺淺一張笑:“是呢,都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兄嫂照顧我,我照顧幾個侄女,都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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