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男主醒來,李真真很快彈儘糧絕,不得不重操舊業。
幸虧屠夫親眼目睹她連殺五名鶴衣衛,信任她的殺豬手法,爽快聘用了她。
又過了兩日,眼看十二月十二日漸近,李真真下山找了一趟阿衡。
阿衡是官宦之後,雖然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備受欺淩時,家中也有個三進三出的宅子。
他此生最落魄的時刻,應該就是李真真讓他和雞一起打地鋪的時候。
家中奴仆早散得乾淨,阿衡身著白色孝衣,站在灶台邊挽著袖子給李真真下了一碗麵條,還窩了兩個雞蛋。
看起來對自己落魄的新身份適應良好。
李真真也沒和他客氣。
等李真真吃完麵,阿衡垂著眼眸,給李真真遞上擦嘴的手帕:“我家祖宅大人也看見了,屋後還有田地三畝,可以種些蔬果,大人若想養雞鴨,地方也能大些。”
他眉目柔順:“屋瓦雖簡陋,好歹能遮風擋雨,大人若不嫌棄,今後可在此安身。”
“哦?”李真真接過手帕擦擦嘴:“之前你家有房有地,或許還有一些祖上的官聲餘威,尚且能讓葛霍把你算計得家破人亡,如今你一無所有,怎麼守住自己的房和地?”
她沒抬眼,把手帕隨意折起放在桌上:“如果想我下山幫你守家產,可以直說,我能幫則幫。”
阿衡:“我從未這麼想過。”
李真真:“是嗎。”
阿衡抿唇,片刻才道:“我家祖宅雖為歹人所覬覦,但房契仍在我名下,我能守得住。”
“隻是山上木屋沒有地龍,大人是女子,不耐寒涼,夜裡時常驚動,七個日子有五個日子都睡不好,我擔心大人身體扛不住,我隻是想……”
“你我的交易,就是我救你,而你在特定的時刻,幫我扮演寧鬆蘿。”
李真真對這種不能解決實際問題的對話沒有興趣,不欲浪費時間,直接站起來:“我這次下山見你,是另有要事。”
“十二月十二日,無患島會舉行人牲祭祀,你可知曉?”
如果不是李真真伸手相救,阿衡這一次也會在這一批祭祀的人牲名單裡。
他壓下心緒:“知曉。”
李真真:“我要你在那一天,在祭祀現場衝撞大祭司。”
阿衡一怔,但很快說:“好。”
李真真繼續道:“你會被投入地牢,或許還會受一些刑罰,但罰不至死,最後我會救你出來,你可願意?”
阿衡沒有問為什麼,隻是抬眸盯著李真真:“大人不必問我願不願意,我說過,凡是大人所願,我都會去做。”
“那就好。”
簡單交代完,李真真正欲抬腳離開,阿衡突然說:“大人請等一等。”
李真真頓住腳步。
她等了一會兒,阿衡從裡間端出一盆乾淨的水,托盤上還放著一套嶄新的鞋襪。
他跪在地上,舉著托盤膝行到李真真腳邊,全身伏地,長發鋪散在後背:“大人的鞋子不好走路,恰好我家中有些布料,這幾日我幫大人做了幾雙鞋襪,大人試試合不合腳。”
李真真:“……”你這不是適應良好,你這是適應得過頭了。
這是真把自己當寧鬆蘿了?
還幾雙??
她有種短視頻裡,看大美女在家徒四壁的漏風房子外乾農活的荒謬感,站著沒動。
“大人救了我。”阿衡終於有些抵不住她的冷淡,眉眼不受控製地顫了顫:“我怕大人冷,我想伺候大人,我想和大人住在一起……也有錯嗎?”
“救你是迫不得已,你扮演寧鬆蘿就是在回報我。”
李真真將大氅拉到頭頂,沒去碰那雙鞋:“我們契約不過半年,等我做完要做的,你就自由了,之後想去哪裡都可以,不必弄這些多餘的事。”
她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對了,你姓什麼。”
阿衡還保持著跪伏的姿勢,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直到李真真有些狐疑地低頭看了看自己,阿衡才開口道:“我姓衡。”
李真真:“…………”
阿衡說:“姓衡名聿,字慕雪。”
十二月十二日那一天,李真真照常去殺豬,再回來時,發現山上突然多了很多人。
這是個有神有仙的世界,雖然無患島官方信仰隻有鬼道之主岑雪嶺,但民間信仰卻頗多。
越是令人絕望的世道,人越是想求神拜佛,以希來世。
除鬼道之主的廟宇外,無患島最多的就是太清仙尊的太清廟。
畢竟他算是這個人間最接近神的人。
這些凡人又恨修士,又崇拜強者。
他們心態上在仇恨與慕強之間搖擺,行為上則把神明當居委會大媽。
什麼家裡母雞不生蛋,隔壁家的漢子出軌,什麼鼻子從早上開始就不通氣,兒子太瘦沒有肉賣不出好價錢……雞毛蒜皮的事都去找神明抱怨。
李真真總覺得廟裡那些神像的眉宇間,透漏著一種社畜的疲憊。
今天是祭祀鬼道之主岑雪嶺的日子,太清廟的廟公自然不便現身,紛紛避到山裡。
來都來了,其中一些還順便挑了一點炭過來賣。
燈汐枝從全身劇痛中睜開眼,就聽見李真真蹲在木屋門口,和路過賣炭的廟公探討宗教哲學。
反正寧鬆蘿衝撞祭祀的劇情在下午,現在還是上午十點,算非工作時間。
李真真擺弄著地上的木炭:“你們為什麼信奉太清仙尊?”
“這有什麼為什麼。”
這座太清廟就在屠夫的鋪子附近,這幾日李真真常去屠夫那殺豬,廟公們都和她很熟了。
“這世上的修士,除了太清仙尊,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們自己飯都吃不上,賣兒賣女,賺的那點錢全被當官的收繳上去討好仙門……這些年,也就太清仙尊的櫳雪宮沒找我們凡人要過供奉。”
“是啊,太清仙尊可是仙道第一人,執宗主生殺印,能管眾仙生死,拜他肯定靈驗。”
“但是姻緣不能拜啊,千萬不能拜,拜了準黃。”
廟公們雖餓得骨瘦嶙峋,但並不妨礙八卦之心,說到姻緣就開始刹不住車,你一言我一語。
“仙尊那叫一個心如磐石,幾萬年來唯一能讓仙尊動心的女子,怕就是嬰瓔仙子了。”
“說起來,嬰瓔仙子也等了太清仙尊快一萬年了吧。”
“那可不,隻能說世事難料啊。”
李真真記得嬰瓔這個角色。
她是原著裡的惡毒女配,男主不知出於什麼緣故,待她與常人不同。
不僅要什麼給什麼,還親自為她淬煉靈根,上天入地地給她搜羅靈泉秘寶,竟硬生生將嬰瓔從一介毫無資質的凡人,捧成了煉虛期的大能。
甚至為她,提攜了她的整個家族。
嬰瓔原本隻是無虛海一個凡人小城主的女兒,這萬年來,她的家族借著男主的勢,竟也逐漸發展為雄踞一方的修真門派。
全修真界都在等嬰瓔成為仙尊夫人。
嬰瓔自己也在等。
她早將自己當做仙尊道侶,又怎麼能容忍半路殺出來的女主。
原著裡,她憑借一己之力,給男女主製造了無數誤會,讓女主虐心虐身,男女主分分合合,最後女主黯然神傷,遠走他鄉。
這一走就是五百年。
男主幾乎瘋了,不惜自毀修為,以神魂為引尋找女主,修真界的草都被他薅禿了一層。
讓評論區的讀者大呼火葬場過癮。
……
靠著祖祖輩輩口耳相傳,這個小世界的凡人對修真界的八卦和事跡十分了解。
就像古希臘人對奧林匹斯山上的諸神有多少個私生子那麼了解。
他們嘴裡的太清仙尊,冰冷而又慈悲,高高在上卻又普度眾生。
和李真真認識的那個一言不合就砍頭挖腸子的變態殺人狂魔截然不同。
李真真挑揀著木炭:“我見你們去的也不勤。”
“嗨,那可是太清仙尊。”
一個廟公擺擺手道:“普通老百姓去廟裡,求的都是莊稼多產糧、母豬多下崽、出海多打漁,可仙尊當年手刃鬼道之主,我們鳳起鎮半數人都是他救回來的,誰敢老是用老母豬下崽這種事叨擾他老人家,咱可不幸恩將仇報啊。”
“……”
李真真沒有再問。
她拿了幾塊個頭中等的炭,拍了拍手上灰,掏出殺豬賺來的四個銅板遞過去。
她也不想花這個錢,但沒辦法。
就這裡的溫度,不生炭她人就沒了。
裝炭的筐有她半個人高,廟公正想搭把手,就見李真真左手將炭筐一拎,進了屋。
男主坐在火堆旁,火上溫著一壺茶。
他麵前放著杯盞,修長指尖執著李真真用來燒爐灶的竹枝,挑了挑炭火的餘燼。
長睫在眼瞼下落下一片陰影,幾縷發絲黏在唇邊。
蒼白的肌膚,漆黑的長發。
看到李真真,他眼尾朱砂淡隱,指尖將木案上一隻茶碗朝她推了推。
茶水裡不知放了什麼花,冷香撲鼻,仿佛寒山雪澗。
李真真也確實有些渴,剛拿起杯子湊到唇邊,又頓住。
燈汐枝:“怎麼了?”
李真真放下杯子:“這是你的血。”竟然沒有一點血腥味,她差點沒聞出來。
“冬日苦寒,凡人難渡,隻要飲一口我的血,便可冬溫夏清,延年益壽。”
他放下茶盞。
將熄未熄的炭火,在昏暗的室內明明滅滅,落在他清冷的側臉:“不比你花費銀錢,采買這些無用之物的好。”
……男主他確實是有病吧。
“如果你真想幫助這個家,就幫我把外麵的柴劈了,或者出去賺點錢回來,比什麼都強。”
李真真說著,毫不猶豫地翻手一傾。
令修真界人人瘋狂,趨之若鶩的真仙之血,就這麼澆在炭火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李真真將杯子放回案幾:“茹毛飲血就算了,我文明人,沒這個愛好。”
燈汐枝:“……”
這屆任務者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的同僚費勁心機從他這裡騙取血肉,手段拙劣而不自知,宛若跳梁小醜。
現在送到她麵前,她還倒掉。
哪裡一陣風來,餘燼幾點火光映在燈汐枝眸底,輕輕一晃。
就在這時,李真真麵前浮現出一個血紅的沙漏。
【任務發布】女主即將衝撞祭祀典禮,請即刻趕往現場,保證女主安全。
【目前進度】0。
李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