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根在電話裡不說話,好在大人們都有耐心,也有充足的時間,最後稻草人等到了她慢吞吞‘嗚’的一聲。
沒有什麼力氣,也任何意味,她對表達總是吝嗇的,不過真要深究下去,是她自我意識太過缺失,之後還有一連串認知、思維、邏輯方麵的問題,那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好的。
稻草人對她的‘嗚’聲並不意外,幾天前他就在現場,親眼見證的這一幕呢!可比小醜知道得要早多了,當時梅根第一次發聲後的狀態並不好?那就是她回去給她爹地表演新學會的嗚嗚,被誇獎就有勇氣了。
作為一名心理學教授,他用小指頭來想也想得到那些關鍵。
至於小孩能發聲卻不喜歡說話?從前沒聽到過她的聲音,他們認為可能是腦組織損傷導致的失語,在那之後就認為隻是小孩自閉,不過她的情況明顯在好轉,開口說話是遲早的事情。
一瞬間想了許多事情,回過神,稻草人如他所說向小醜轉述了小孩的‘嗚’。
他是這麼說的:“你的女兒想你了,正在說你把她丟開,她一個人嚇得直哭呢,現在好不容易去個電話,馬上就說想來見你,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嘴一張就是一連串不著調的話,梅根能不能、會不會表達那麼多的意思,他們都知道,但是不妨礙稻草人就喜歡信口開河,添油加醋,何況他有哪點說錯了呢?
小醜可是照顧了梅根大半年,除了打小孩那次,而她在日常裡對這位好爸爸的依賴態度可是顯而易見,現在父女二人分開,梅根會很不習慣吧?
稻草人也是好心想讓生了病的女兒見到爸爸,彆讓她真躲在哪裡哭鼻子,萬一殺手鱷知道這件事要向小醜出手呢?那他就少了一個合作夥伴了。
在他身邊一身玫紅色西裝、戴禮帽的高瘦男人看起來文質彬彬,手裡還杵著一根手杖,聞言挑眉,對稻草人的胡言亂語沒有上心,卻故作驚喜地笑道:“你說她想我了?好啊,那就把梅根帶過來吧!”
他才是真的瘋了,竟然說出這樣的瘋話,要知道他們兩人綁架了市長,而這條新聞早就播遍了全城,蝙蝠俠也正找他們呢!而現在小醜想把梅根接到自己身邊來……
是他認為梅根這個樂子到收獲的時候了嗎?還是說他有彆的打算?
稻草人在開口之前,沒想到小醜會這麼回答,而他身上挎著毒氣瓶,頭上也戴著稻草人頭套,隻留著雙眼和扯開後又縫上的嘴巴位置露在外,僅從這兩處很難看出具體情緒。
在場隻有他們兩個和一個早就被毒氣控製了的人,稻草人定眼看了小醜一會兒,他不該管那麼多的,收回視線後輕笑道:“好啊,我也好幾天沒見梅根了。”陰鬱之色從他眼底一閃而逝。
於是納爾遜就將梅根接來,梅根是聽話從不亂跑的孩子,被帶來的這一路都安靜跟隨,隻是會好奇張望。
她不會表達自己,可在看到小醜的時候,她眼睛明顯睜大,整個人都變得活潑了一點,搗騰著小短腿,最後停下來的時候把自己貼到小醜身邊,腦袋抵在他的腿上一動不動了。
這就已經是依賴的表現,而對象還是小醜,看她那副愚蠢的模樣,不知道真正危險的人是誰,稻草人沒眼看,直接挪開了視線。
而被她貼上來的小醜早就習慣了,不過幾天沒見,不知道他的木偶人有沒有點變化,彎下腰去,捏著梅根的下頜把她頭抬起來,看到她眉眼裡沒有什麼情緒,眼睛睜圓了,注視著他一眨不眨。
可當和他對視時,她有點不適應地眯眼,因為眼睛不受控製地快速眨動,這讓小醜明白了點兒什麼。
小醜深深地驚喜了,但他沒將這份狂熱表現出來,還等著看梅根有沒有彆的什麼表現,她:“……嗚。”
梅根仰頭看他很費力,脖頸被拉伸後不便出聲,聲音輕輕的、帶點悶沉沉的,最後撐不住了垂下視線,把整個腦袋的重量都壓在小醜的手上。
小醜掂量了下手上這顆不算沉甸甸的腦袋,慘白的臉上扯出一道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們才分開了幾天,梅根?你就這麼想我了?”
被他壓低了的嗓音低沉森然,他再度彎腰,那雙詭綠色的眼眸緊緊盯著梅根,卻從她臉上看不出任何意味,隻有呼吸落在他的手心上,隔著一層皮質手套也能被感知到。
好吧,還是那個笨孩子,壓根兒不知道害怕,他拍了拍梅根的臉頰就把她放開,不過納爾遜接到了一點消息,走到小醜身邊對他說了些什麼。
小醜臉上總是誇張而猙獰的神情稍微變化了一點,變得更加真實、快意,然而更加恐怖,他發出一聲笑,對稻草人道:“gcd的人要往這裡來了,那麼他也快了。”
他們都知道‘他’是誰,正是為了那個人而準備了這一切呢!但他一來,整個情形就不一樣了,到時也不會為梅根分心,所以她現在就應該離開了。
畢竟小醜並不如稻草人所想的那樣,想把她現在就報廢或消耗掉,他總是有耐心的,倒是記得和她好好道個彆,即使他今晚就可能去看她。
“好梅根,現在跟納爾遜出去玩,等晚上你會見到我的。”
這匆匆一麵後,目送小醜的手下和梅根離開,稻草人歪著頭不可置信地問小醜:“所以你們還真有父女情?”從語氣裡就能聽出他的質疑,可其實他是把這句話當笑話講的。
他在說話的同時,下意識調整了下身上的毒氣瓶,他問的什麼意思也隻有他自己知道。
小醜餘光注意到了這些細節,隻留一個混雜了瘋狂扭曲意味的笑容給他,目光轉去看著仍陷入恐懼之中的市長先生,說道:“我在門口給他們留一個禮物,然後就按計劃行事。”
……
納爾遜又帶梅根回到了二層小樓,他在離開之前看了眼某個方向,但並未前往一探究竟,而是直接驅車離開。
而在他看向的方位角落,一個金發男人手臂上站著一隻活的獵鷹,他按著耳邊的通訊器,與不在此地的某個人傳遞情報,“一個小丫頭片子而已,看起來沒有半點可出奇的,把她捉來也無所謂,不過我被那個司機發現了。”
對麵的人沉聲吩咐道:“那就不用管,去看著彆處吧,蝙蝠俠要開始行動了。”
金發男人沒什麼不滿,應下後就直接出發,他動作迅速敏捷,還有獵鷹飛在天上充當他的眼睛,他知道自己要去哪兒、要追逐哪一個目標,即使這目標是他們頭領的,但他們這些追隨者就是這樣,絕不會質疑或陽奉陰違。
倒是通訊的另一頭,待在臨時基地中,身材健碩到近乎非人的男人掰了掰脖頸和手腕,發出一陣關節彈響,而他自言自語道:“小醜,稻草人……”
“假使我有好奇,那麼我的一切都應被滿足,隻因這是在哥譚。”
“——我的應許之地。”
而他還有某種冥冥中的預感,告訴他應該去看一眼,於是他出發了。
梅根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手裡捏著黃色鮑勃,旁邊還擺著早上鮑勃給她的那隻圓滾滾的小狗玩偶,她在想玩偶不是皮球,但它們都很圓。
手指戳一戳就會發現,玩偶都很軟,而她試圖思考、回憶起皮球,可是在空空如也,甚至還沒有建立起完整的記憶認知、思維邏輯的大腦裡翻找,注定徒勞無獲。
她感到空蕩蕩地不知所措,然而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梅根抬頭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鮑勃出門去了,隻留下她在屋裡。
門外的人一直在敲門,非常有禮貌地每次隻敲三聲,隔半分鐘重複一次,就這麼斷斷續續地響了十幾分鐘,然而敲門的動靜也沒有一絲急躁不耐。
屋裡的人一直沒有回應,最後門外的人說話了,聲音悶沉有力,“我在窗戶那兒和你見麵。”他自己想出了解決辦法。
梅根就看到一道極其健壯的身影停在客廳旁邊的窗外,隨著他蹲下來,一張被頭罩覆蓋的麵龐出現,眼部的位置被做了特殊處理,看起來是紅色,他的視線在室內搜尋一圈,很輕易就鎖定了梅根,用陳述事實的語氣說道:“我是貝恩,是你的朋友。”
哄騙小孩子的話隨口就來。
他的目光長久地落在梅根身上,他是曾被鎖在水牢裡長達十年的人,很清楚孤獨是什麼滋味,但隻有三步之遙的囚籠關不住他日益生發的思想,他在那兒學會了與黑暗、潮水、壞惡和孤獨相處,此時見到了這個孩子,也無疑清楚她身上的問題。
和他不一樣,他的身體被禁錮,然而思想超脫其境,可是他麵前的孩子……
“你的靈魂早已乾涸,被埋葬在墳墓裡,但顯然你有不一般的境遇。”
有人強硬地鑿開困住她的堅壁,拿水源誘哄著她出來,那麼她聽信了嗎?惡徒蠱惑了一個懵懂無知的孩童,但也帶給了她新的生機,讓她能好好地活在這兒。
貝恩知道那個人是小醜,他凝視著麵前這個孩子,說道:“我知道,你是被死亡所引誘的,所以你其實可以過來一點。”他抬起一邊胳膊,上邊的肌肉乃至血管全部隆起,顯露出無可匹敵的力量感來。
“我是你的朋友。”他把這句話說了第二遍。
梅根原本不理會他的話,但她腦袋裡有‘朋友’這一概念,他們一個敢說一個敢信,明顯信了的小孩走上前,觀察她的新朋友。
把她騙了過來,騙到窗前,如果貝恩想要做什麼,立馬就可以得手,但就和他沒有強硬闖入屋內一樣,他現在也沒有動手,隻是用沉沉的、極具壓力的視線注視著她,可她還暫時沒有對情緒和情感的感知。
她的靈魂有所缺陷,她的意誌蒙昧不清,但對於她來說,存活即是一項偉業。
這是一個和他不同的,弱小無力的個體,貝恩曾經從堪稱地獄的佩納杜羅監獄裡活著並逃出來,但在逃出來之前他就已經統治了那裡,所有罪犯都臣服於他的毅力、他的武力,更彆說他還接受了生化實驗,令他的體格和力量都再次提升。
他向她投出審視,然而過程中決定不必如此苛刻,沒有人是他,正如沒有人能超越他,他注定統治哥譚,打敗那位所謂的黑暗騎士,並掌握這裡的一切。
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應去的道路,而不是重複他人之路。
貝恩手指著她,“你有著好運,孩子,你在命運裡活了下來,也許這正是你的頑強之處,我祝你未來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