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阮家母子驚愕的視線,京乘雲從容翻開《時空穿梭局招募簡章》,神采奕奕:“什麼時候辦理入職?電子身份證可以嗎?任務具體指什麼?”
“對了,”京乘雲追問道,“辭職會有困難嗎?貴單位會不會抓著人不放?”
作為人事部門工作者,阮慧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或妖怪,其中不乏脾氣古怪、難以搞定的。
她沒為京乘雲的兩級反轉驚詫太久,抓緊時機確認對方的心意後,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午飯過後就去時空穿梭局瞧瞧。
阮綿綿拽住阮慧的袖口,小聲問:“我也可以去嗎,媽媽?”
阮慧看了眼手表,麵露難色:“時間快到了。吃完午飯就讓你哥哥接你回家。”
眼見著阮綿綿的眼眶又紅了,怕是又要哭,京乘雲連忙附和起阮慧的話:“綿綿回家去吧,回家好!”
聽不懂“時間快到了”的深層含義不要緊,看不見阮綿綿哭哭啼啼才是最重要的!
京乘雲的勸說活似咒語,阮綿綿竟一抖耳朵,繃直了脊背,眼淚也憋得乾乾淨淨,一下子就從座位上彈起來:“好!既然是主——”
他頓了頓,改口:“既然是雲雲姐姐說的,綿綿就聽話!綿綿不吃午飯了,現在就回家去!”
看著突然蹦起來的孩子,阮慧的太陽穴隱隱作痛,向京乘雲投去求助的目光。
京乘雲深深震撼著,她好像,還是更喜歡聰明機靈一點兒的?
白雲市的時穿局分局坐落在郊區。
阮慧的車技很好,又快又穩,一路上她都欲言又止,而時穿局近在咫尺,還是儘快講明比較好:“京小姐,是這樣的。綿綿是我家年紀最小的孩子,修煉天賦很差,腦子裡的想法也很單純……”
“沒關係,”副駕駛的京乘雲擺了擺手,“我都明白的。”
阮慧現出“不你根本不明白”的神情,繼續解釋:“希望你們能成為好朋友。”
重音落在“朋友”二字上。
用餘光瞥了眼哼著歌的虎鯨小姐,阮慧心裡直犯嘀咕,她應該……聽懂了吧?
轎車很快開到了時穿局。
修建之初,市規劃局、施工隊與局領導多次商議、反複勘察,確認該建築物的隱患級彆為sss,為保護廣大市民安全,隻能將選址定在郊區。
後來又有高人設下一層防護結界,如果穿梭局因設備故障、時空錯亂、穿越者暴走等問題發生大爆炸,外界的損失能夠降到最低。
最牢固的結界,往往需要最簡單的開啟方式了。
——刷取員工門禁卡。
遠遠望去,時穿局外型樸素,杜絕光汙染,周邊綠化亦是絕佳,一側臨海,空氣清新。
阮慧說:“時穿局是白雲市市的地標建築物。或許你暢遊大海的時候,曾經從這裡經過。”
她不建議京乘雲立刻簽訂員工合同:“我們先四處轉轉,簽合同是大事,還是多做些考慮為妙。”
時穿局一層是公共大廳,提供免費的飲料與甜點,京乘雲接了一杯過濾海水,加上檸檬水,大口喝完。
二至三樓是辦公區,投訴處理室就設立在這裡——此處受理一切有關穿梭局的建議與投訴,包括食堂的飯菜不夠新鮮、員工的業務不夠熟練等。
經過它時,阮慧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位女士,您的訴求是什麼?”是投訴室的員工在說話。
“我要求你們就欺瞞合作細節一事向我道歉,並賠償我相應的精神損失費。”那麼後開口的這位,就是投訴者了。
不妙,阮慧額頭冒汗,可惜兔子力氣再大也拽不動虎鯨,京乘雲光明正大地賴在門外不走,鐵了心要偷聽。
“你們沒經過我同意就讓我穿書,天殺的老娘要報警把你們抓起來!”投訴者驀然提高嗓音,甚至氣得拍了一下桌。
投訴室員工又說:“我們在你您意外死亡後才讓您穿書的呀,若非如此,您也不會有第二條性命啊啊啊請不要動手——”
耳聞一出鬨劇,京乘雲咂了咂嘴:“在這裡工作挺危險啊。”
阮慧忍住冷汗,推著新相中的準員工往前走:“京小姐身強力壯是海洋霸主,能打贏您的物種寥寥無幾。況且我為您推薦的部門,通常不與客戶接觸。”
投訴室裡的紛亂會由專人解決,當務之急,是儘量加深京乘雲對時穿局的好印象。
阮慧:“我們去負一層吧,穿越機器等設備就放在那裡。無論是穿越時間、空間,還是穿進小說、遊戲、影視劇……我們大概都能做到。”
“大概”一詞很微妙,京乘雲由此品出這並不是個百分百靠譜的組織,但世上又有哪個單位能說自己從沒出過岔子?
她供職的殯儀館還弄混過逝者遺體呢。
負一層寬敞、明亮,空氣裡有淡淡的花香。
那是玫瑰花的氣味,京乘雲一直很喜歡。
她今年25歲,鯨生前20年始終在海裡修煉、生活,海邊懸崖生了一朵孤零零的白玫瑰,修煉得累了,京乘雲浮在水麵上,嗅著玫瑰花香入睡。
轟——
來不及從美妙回憶裡抽身,一股巨大的氣浪襲來,直劈麵門!京乘雲眼疾手快,先是抓住阮慧的臂膀,又一巴掌扇碎迎麵砸來的陶瓷花盆。
氣浪散去,京乘雲定睛一看,發現5號操作間的大門不翼而飛。
一片狼藉中,唯獨京乘雲巍然不動,雲淡風輕。
阮慧縮在她旁邊瑟瑟發抖,驚魂未定,正焦慮後怕地一圈圈搓臉。若不是被及時拉住,她恐怕就要受傷了。
“沒事了,慧姐。”京乘雲需要彎下膝蓋,才能與阮慧平視。她拍拍新朋友的顫抖脊背,道:“好像是爆炸了,我陪你過去……嗯?什麼東西?”
困惑地垂眸,京乘雲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腳邊趴著個昏迷不醒的男人,約莫是隨氣浪撞在自己身上的。
這男人的眉眼猶為漂亮,容貌昳麗,皮膚白皙,分明是昏死,卻如安睡著一般,唇上泛著一層瀲灩水色。
京乘雲大大方方地審視著美人:“他是什麼物種?需要叫救護車嗎?”
“是、是狐狸精……超厲害的九尾妖狐哦!”被嚇著了不要緊,能及時調整好心態就是好樣的,阮慧已恢複平常,“不用叫救護車,他扛得住的。”
知曉負一層的爆炸後,時穿局立刻安排專員來處理。
那位昏迷的漂亮男人則被送進醫務室,京乘雲與阮慧經曆了爆炸,同樣被要求前去檢查。
醫務室滿是消毒水氣味,醫生檢查過京乘雲的情況後,由衷讚歎:“居然毫發無損,不愧是虎鯨!”
京乘雲哈哈大笑,坦然接受醫生的讚美。她尚未笑完,就感覺到一道怪異的視線盯著自己,令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原來是受傷的漂亮男人醒了。
傷者名為蘇子樂,屬於狐族裡比較高級的那一支——九尾妖狐。
隻要他將血脈報出來,就注定得到人們的吹捧,那四個字仿佛生來就是強大的象征,不僅貌美,更妖力高深。
蘇子樂已然清醒,他愧於額頭的傷勢,不願抬眸,隻微微挑起眼瞼打量眾人:“這位是?慧姐拉來的新人?”
知道時穿局近日在招募員工,蘇子樂很快猜出了京乘雲的身份,也得到了阮慧肯定的答案。
他抿著薄薄的唇,麵覆寒意,容貌更顯得清冷動人:“剛才我是撞到了這位小姐身上?”
京乘雲熱情地遞出右手,想與這位美麗的準同事結交:“你好,我叫……”
“真是不好意思。”蘇子樂冷笑,居然沒有半分回握京乘雲的意思,他後撤了臂膀,滿眼都是警惕,“我的右臂好像也受了傷,抬不起來。”
沒禮貌!京乘雲腹誹兩句,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蘇子樂的表現,很符合京乘雲對九尾妖狐一族地刻板印象,他們不僅生得美麗,還高傲自大,極難相處。
既然難相處,那就不相處。
蘇子樂的眼神冰冷又熾熱,將京乘雲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這行為已然失了分寸和禮貌,他卻渾不在乎:“剛才設備故障,發生了爆炸,我才會暈過去……”
完全沒有必要的一句解釋,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京乘雲對自己身體的硬度心中有數,如果蘇子樂不開口,她萬萬想不到這方麵來。她回以蘇子樂一記淺笑,無聲開口:是嗎?
——是嗎?真的是受到爆炸的衝擊才昏倒,而不是因為撞到了我身上嗎?
蘇子樂瞬間冷了麵色,側過臉去,不再看任何人。
醫務室裡的事情已畢,京乘雲還心心念念著入職的事,於是拽著阮慧直奔人事部,說自己不必再了解時穿局了,立刻就要辦入職。
人事部將她分配到任務部第五組,算上她在內,第五組共有3人:狐狸精組員蘇子樂,袋鼠精組長杜易水。
時穿局任務部分好幾個小組,這些取的名字都千奇百怪,例如“就輪得到我這個妖怪反對部組”“要打去練舞室打組”“火葬場滅火專員組”,名字雖怪,倒是很符合各自的主要業務。
譬如京乘雲隸屬的第五組叫做“世界沒惹任何人組”,就負責穿進小說等次元中,專門阻止那些可能會毀滅世界的bug。
“哈哈,挺幽默的。”京乘雲忍俊不禁,“一隻袋鼠一頭虎鯨一條狐狸,就能阻止世界毀滅了?”
但,體驗一下拯救世界的感覺也很好,沒準兒她真的能當上救世主呢?
入職手續的辦理較為複雜,除卻一大堆繁複的表格,還要經過幾道指紋與人臉的識彆登記。
京乘雲最討厭填表,她與死去不久的男友陳霽是大學同班同學,有一次陳霽聽見她的抱怨,問她是否需要幫忙。
如果她願意,陳霽能替她填完大學四年的表格。
現在仔細想想,陳霽大抵是那時就在暗戀她,否則畢業後表白時,他不會說:“你不知道我喜歡你有多久了。”
思及此處,京乘雲自然而然地泄出一絲笑意。
有了新同事,歡迎儀式就理所當然地辦了起來。
由於不久前的穿書事故,時穿局的員工所剩無幾,而願意來參加歡迎儀式的就更少了。
白雲市是海島城市,以海洋動物為原型的員工占多數,其中有一些沒少被虎鯨群欺負過,見了京乘雲連躲都來不及,遑論違心的歡迎。
到了最後,僅有十幾人參加京乘雲的歡迎儀式。京乘雲才不在意人數多少呢,她一個人都能對著酒瓶樂半天。
歡迎儀式,觥籌交錯。
袋鼠精組長杜易水熱淚盈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摟著新同事,嚎啕道:“太不容易了,我以為咱們時穿局要倒閉了!居然還能招到新員工,而且還分到了咱們組!”
組長這麼熱情,京乘雲也不能落下風,抄起酒瓶就往杯子裡倒:“來!喝!”
她酒量好,又喜歡樂嗬嗬地笑,加之是局裡的新人,理所應當成為了歡迎儀式的焦點。
角落裡,蘇子樂的臉色卻比白天還要難看。
都去陪著那隻虎鯨笑,都誇那隻虎鯨多麼聰慧勇猛,那他呢?!
在京乘雲入職之前,他才是派對儀式上最受歡迎的!
“樂樂啊——”袋鼠組長擦了擦眼淚,她張望一番,忽然向怨氣深重的蘇子樂說,“以後我就把雲雲交給你帶,你多照顧照顧。”
京乘雲不在乎誰來帶自己,隻要能讓她體驗新生活,儘快適應新工作,拿到可觀的工資就行。九尾妖狐雖然高傲,卻實在美麗,不必計較他白天的失禮。
於熱鬨的氛圍裡,京乘雲遙遙舉杯,敬九尾妖狐先生,還是無聲的口型:“請多指教。”
燈光晦暗,蘇子樂白皙的皮膚和優越骨相就更有吸引人的地方,他眯了眯狐狸眼,同樣舉杯,也隻做口型:“好。”
歡迎儀式進行到一半,京乘雲以洗把臉清醒一下為由,去了衛生間一趟,卻在折返時遇到一位不速之客。
她問:“你也來衛生間?”
蘇子樂被逗笑了:“難道還能有什麼彆的目的?”
是,他的確另有目的。
手掌扣住京乘雲的肩膀,一路推著她到了牆角,蘇子樂垂下漆黑的眸子,低聲問道:“喜歡盯著男人看,是嗎?”
的確,儀式上的京乘雲時不時向他投去目光,以欣賞他完美的皮相,所以蘇子樂八成是來討伐她的。
在他圈緊的臂彎裡,京乘雲處變不驚,作出斥責的態度:“你把領口扣子扣起來我就看不到了!你不好好穿衣服,臭不要臉!”
蘇子樂氣急,這才發現領口處的衣襟是敞著的,好春光就算他不求著彆人看,彆人也早就儘收眼底。
臉龐一熱,蘇子樂洶洶的氣勢轉眼就不見,他慌忙捂住自己胸口,幾近崩潰地低吼:“到底誰不要臉!”
趁他失態,京乘雲反客為主——這是她一直都能做到的事,隻因好奇蘇子樂的目的,才忍耐至今。
她學著蘇子樂剛才的樣子,壓低了嗓音。隻有這樣還不夠,她還要禁錮住蘇子樂纖細骨感的手腕,將他也圈禁至牆角。
如果在蘇子樂耳邊哈一口氣,會不會太油膩了?京乘雲蹙眉,覺得哈氣來惡心蘇子樂一下也很好,可她還沒張嘴呢,就看見蘇子樂臉龐漲的通紅,不顯得窘迫,反而分外豔麗。
唇齒間氤氳著的酒氣,鑽入了蘇子樂的鼻腔和領口。
他心亂如麻地分辨著,這是那瓶櫻桃酒嗎?還是葡萄果酒?可是氣息裡似乎又有海風的清爽鹹味……
“我以為狐狸精都很經得起撩撥,不過如此。”京乘雲忽然鬆開他,甩乾掌心水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