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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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均霆依依不舍地走了,他執意不讓施令窈送她,施令窈看著重又空蕩下來的屋子,心頭的寥落之意還沒來得及湧上,就聽見一聲帶了些忐忑的聲音。

“阿娘。”

她抬起頭,少年去而複返,一雙還殘存著濕漉漉水意的眼睛望著她:“阿娘,明日我還來。”

你不要走。

不要再消失不見。

施令窈從他的話裡讀出了飽含著複雜情緒的未儘之意,心頭微酸,笑著點頭:“好,阿娘在這兒等著你。”

謝均霆點了點頭,眼裡都是眷戀,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不知道謝均晏那麼愛裝的人聽到阿娘一口一個大寶叫他的時候,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肯定很精彩。

謝均霆幸災樂禍地嗬嗬笑了兩聲,緊接著,他又想到先前被他刻意忽略的一件事,腳步一頓。

阿娘,從始至終,都沒提過阿耶。

自他長大了些之後,謝均霆從家裡長輩,還有仆婦們的表現裡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他的耶娘從前或許並不是十分恩愛和睦。

照顧他與兄長的苑芳姑姑也對阿耶沒什麼好臉色。

現在阿娘回來了,滿心裡隻有他和兄長。

沒有阿耶。

謝均霆糾結一瞬之後就釋然了,少個人分散阿娘的注意力,挺好!

他高高興興地走了,看著此時天色已經不早,索性直接回了謝府。

謝均晏還沒回來,謝均霆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了他的院子等他。

兄弟倆七歲之後,便分了院子,謝均晏住在觀瀾院,謝均霆住在晚楓院,兩處院子離得不遠。

觀瀾院裡灑掃的小廝看見二郎君走過來時,都有些驚訝。

府上誰不知道,二位小郎君越長大,脾氣越不對付。

二郎君上回主動來大郎君院子裡,是什麼時候來著?

謝均霆心裡高興,哪裡顧得上注意小廝仆婦們臉上的古怪之色,隻隨意道:“給我拿些點心過來。”

小廝連忙應了。

謝均霆坐在羅漢床上,抬頭望,就能從支開的窗戶外看見翠柏成屏,岌然競秀,居於室內,也有清爽拂麵之感。

他想起阿娘如今隻能住在小小的客棧房間裡,心裡又不痛快了。

和謝均晏把阿娘回來的事兒說清楚也有好處,至少他能光明正大地拿銀子給阿娘花用,不必再被謝均晏跟審犯人似地問來問去。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謝均霆心情像是夏日初升的太陽,明媚燦爛,連謝均晏走進來時皺著眉頭讓他不要在羅漢床上吃東西時的訓斥聲都沒有平時刺耳。

謝均霆慢條斯理地咽下最後一口酥餅,想著明日讓廚房多做些糕餅,他好給阿娘帶去。

謝府的廚娘們手藝都很好,過了那麼久,阿娘說不定也想念她們的手藝了。

謝均霆愉快地下了決定,謝均晏等了等,見弟弟一反常態,沒有和他嗆聲,有些訝異。

“你找我是有什麼事?”

謝均晏遞了一方青色帕子給他,柔軟的絹帕,疊得方方正正。

謝均霆一把扯過去,擦過手之後又胡亂揉成一團。

看著兄長又開始皺眉,謝均霆難得有些不好意思。

習慣了,他下意識就想氣一氣他……

“咳。”他清了清嗓子,“阿兄,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謝均晏睇他一眼:“你到底要做什麼?”

謝均霆拉長了語調:“忙點兒好,忙點兒好啊。”

這世上最了解謝均霆的人,就是他的同胞兄長謝均晏。

現在看著弟弟一副明顯‘我有事瞞著你’的模樣,謝均晏按下心頭的猜忌,不欲打草驚蛇。

他倒要看看,弟弟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絲毫不知自己即將被兄長扒個底朝天的謝均霆還在傻樂。

……

謝均霆這兩天常常偷跑出來陪她用膳說話,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就算謝小寶再眨著眼睛,扮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企圖讓施令窈心軟,她也表示要堅決抵製逃學行為,催著他快些回去念書。

謝均霆並不想離開,但看著阿娘對著他笑得十分慈愛,又不好意思早早露出他不學無術的真相。

隻得又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這兩日施令窈按著大夫的叮囑勤敷藥,到了今日覺得腳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走路的時候注意些彆一直用左腳支撐,便也沒什麼問題。

她出了門,想要逛逛鋪子,兩個孩子的生辰禮還沒著落,順便再給自己做兩身衣裳。

昨晚上周駿特地給她送來了分紅,施令窈看到份量不小,還有些驚訝。

周駿笑著解釋,他們緊趕慢趕,趕製了一批桃花靨出來。

在銷貨這件事上,他們自己有自己的門路,總之,如今桃花靨賣得很好,各家胭脂水粉鋪子的掌櫃都在想法子聯絡他們央著拿貨。

施令窈並不擅長商賈之事,但見到桃花靨賣得好,周駿他們心頭的重石落了下來,她也跟著高興。

她現在寬裕了不少,路過春霎街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打算瞧瞧那日看中的那枚珠花還在不在。

正巧,笑著迎上前來的侍者還是當日那個,見是施令窈,她臉上的笑意略微淡了淡,而身後又傳來一陣動靜,仿佛是同時來了幾位客人,侍者順勢越過施令窈,去了另一邊招呼。

施令窈自覺她現在兩個孩子都那麼高那麼大了,自己更該沉穩大度,不屑於與年輕小姑娘計較,自顧自地看珠花去了。

身後響起的聲音卻帶著幾分熟悉。

施令窈一愣,認出來了,是謝擁熙。

從前就與她不太對付的小姑子。

謝擁熙一身珠光寶氣,神情倨傲,愈發顯得站在她身邊的年輕女郎身姿楚楚,一臉柔弱。

“思雁,過兩日就是均晏和均霆的生辰宴,到時候你隨我一塊兒去謝府赴宴,可得把握住機會,彆浪費了我一番苦心。”

孟思雁羞赧地點了點頭,又道:“表嫂,不知首輔大人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我,我有些怕呢。”

謝擁熙想了想,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的兄長喜歡的人,隻能道:“今日咱們好好挑些首飾,好好打扮打扮,再位高權重的男人,也喜歡美人。”

“又要勞得表嫂破費,我心裡真是……”

花點銀子而已,謝擁熙並不放在心上,隻道:“隻盼著我這番努力能有所回報吧。思雁,等你嫁進謝家,可得孝敬我阿娘,再好好籠絡均晏和均霆兩個孩子,恪守本分才好。”

孟思雁連忙道:“是,姑母也這麼囑咐,我自然是放在心上了的。聽說近來有一種喚作桃花靨的香粉很是風靡,我特地叫人買了兩盒,表嫂也試試吧?”

謝擁熙不以為意:“先挑首飾吧,這一樓的東西都是一般貨色,走,我帶你去二樓選一選。”

她驕慢慣了,孟思雁來了汴京一段時日,也了解這個表嫂的性子,跟著訥訥點頭:“是。”

謝擁熙撫了撫鬢邊的珠穗,視線無意間往樓梯下瞥了瞥,有一抹窈窕身影映入眼簾。

她愣了愣,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意湧了上來,沒等她細看,滿玉樓的掌櫃笑著迎了上來:“謝夫人,這邊兒請。”

謝擁熙便也沒將那點兒微妙的熟悉感放在心上,徑直上樓去了。

施令窈一直背對著她們,珠輝玉麗的臉龐上一片冷淡。

謝縱微的愛慕者用她做出的香粉裝扮自己,好去討謝縱微歡心這種事……

施令窈垂下眼,壓下心頭騰得冒起的火氣。

有侍者見她站在那兒好半晌,試探著問:“這位娘子,你看中了哪一款?不如我替你介紹介紹?”

“不必介紹了。”施令窈抿緊了唇,指了指那支珠花,“幫我包起來吧,多謝。”

侍者連忙笑著應是。

施令窈沒有一味壓著心頭的無名鬼火,出了滿玉樓,她又氣勢洶洶地進了其他鋪子。

逛了大半個下午,等到施令窈心滿意足地回到客棧時,一看自己買回來的東西,她嚇了一跳。

竟然全都是給她自己買的東西。

要給兩個孩子準備生辰禮的事早不知什麼時候就被她拋擲腦後了。

施令窈有些心虛,但是看看珠花,又看看胭脂,再看看那件繡著碧桃水波的襦裙,又覺得哪件都喜歡的不行。

糾結了半晌,施令窈低頭數了數剩下的銀子,有些心虛。

禮輕情意重,兩個孩子都很懂事,他們應該會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吧?

施令窈倒在床鋪上,客棧的床上隻鋪著一層薄薄的棉絮,摔下去有微的痛感,但施令窈並不在乎這點兒微末的痛感,她隻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她知道,小寶看出來了,她並不想提及謝縱微,所以這幾天母子倆說的更多是他與兄長小時候的事。

既然她已經能接受,謝縱微不再是從前的謝縱微,為什麼又要為知道有人接近他、想嫁給他這種事而生氣呢?

從小寶的話裡,她能猜出來,謝縱微並沒有給他們添上什麼異母弟妹,但這並不能證明他這些年就是清白的!

一想到謝擁熙要在兩個孩子的生辰宴上帶著人和謝縱微相看,施令窈心裡就直犯惡心。

可她偏偏又什麼也做不了。

滿心的失落壓低了她的眉眼,她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和衣倒在床上睡了一覺,等到醒來時,連鼻間呼出的氣息都是乾澀又滾燙的。

施令窈悲傷地確定,她生病了。

好在謝均霆來得勤快,今日一早來給她送新出爐的蔥油餅時,見她一直沒開門,擔心之下撞開門闖了進去。

見她病得迷迷糊糊,兩頰緋紅,謝均霆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喂她喝了點兒水,僵在原地,不知道能為她做什麼。

施令窈稍稍緩過來了,看見謝小寶手足無措地站在床前,眼睛紅紅的,看起來都要哭了。

已經長得比她還高了,怎麼還像小時候那樣愛哭呢?

施令窈想安慰他,但是她現在抬一抬手都費勁兒,隻能艱難地蹦出幾個字。

“小寶,請大夫。”

謝均霆這才如夢初醒,點了點頭,轉身想走,看著她燒得麵頰紅紅的樣子又覺得不放心,叮囑道:“阿娘,我讓小二找個廚娘來暫時看顧你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多麼懂事貼心的好孩子啊。

見施令窈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知道了,謝均霆步履匆匆地離開了客棧,往醫館的方向飛奔而去。

而少年急匆匆的身影也被決明收入眼底。

“大郎君,那位女郎就住在客棧二樓左手第三間。”決明已經調查清楚了,這幾日二郎君總是往外跑,還讓廚房做了許多點心糕餅帶著出去,決明不由得感慨,現在的孩子真是太早熟了!

才將將十二歲,就知道怎麼哄女人了!

謝均晏收回視線,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頓了頓,才緩步往客棧走去。

謝均霆,小小年紀就學會金屋藏嬌了。

好,真是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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