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並非叛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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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都過去了,不提了,聽說佐佐木前輩也在福島,你倒是可以找他聚聚,我落地之後得趕時間轉車,就不去了。”

田中深吸幾口氣,平靜心緒,主動扯開話題。

“佐佐木前輩也退役了?軍方肯放人?”佐佐木是學院出身,軍銜不低,按理來說現在海自衛損失慘重,將來重建的話,他這種級彆的人才已經屬於核心骨乾力量,大概率至少能當個艦長。

就這麼放棄的話,雖然能夠理解,卻也覺得可惜。

“他算是替罪羊之一吧,難不成你以為這麼嚴重的指揮失度,隻要吉田秀司令自殺就能解決問題了?”田中搖搖頭,歎息一聲,“中層也要摘出一些人出來擔責,哪怕再缺人才,他們也未必真正需要。”

“佐佐木前輩算是運氣好的了,在替罪羊中不起眼,所以隻是清退了,有一些經過軍事法庭審判,已經進去了。”

川上有些無話可說,沒想到難得遇見老朋友,聽到的全特麼是壞消息,讓他心頭發堵。

儘管隊裡也有不少欺壓現象,但至少他所在的那批,遇到的人都相當不錯,甚至還有真心為國效力的稀有物種。

車程很長,他們聊了半個小時之後,重逢的喜悅逐漸被現實壓淡,然後默契地在車上假寐起來。

汽車走走停停,鐵路係統的部分癱瘓加重了道路的負擔,也讓許久沒有坐過這種交通工具的川上略微不適應。

“川上,川上”

過了一個站點,中途下去上了個廁所後,川上在後半車程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啊到了嗎?”川上坐直身體,看向窗外,已經是夜色,四周亮起一排排路燈,映照出陌生的街景。

“嗯,要進站了,我還趕著轉車,以後有機會,一起喝酒。”田中收拾行李,告彆了川上,車子一停下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川上隻帶了個背包,目送老朋友離開的背影。

“呼真冷啊。”

踩著積雪,他排隊坐上了出租車,趕去途中預約好的連鎖商務酒店。

“飛鳥連鎖明神店。”

“好的,客人請坐好,後排有水可以免費飲用。”

川上有些愕然,沒想到福島的出租服務這麼好,隨便一輛車都有專車的待遇。

好奇地拿起一瓶水,卻見瓶身寫著一行醒目的字——嗔心公益。

名字有些古怪,他隨口問道:“這水是這個公益組織免費提供的嗎?”

“是的先生,在餐飲、交通上免費投放,聽說是一幫本地家族集體做的善事,你看看瓶身還有一行小字,寫著集滿五個空瓶就能免費去他們開辦的嗔心堂吃頓應急餐。”司機如實說道。

川上目光一凝,轉到後麵,果然有這麼一行字。

“慈善嗎嗬,有意思。”

沒想到剛來的第一晚,屁股還沒坐暖,就有所發現。

不過這也顯露出這個嗔心堂已經鋪張了開來,勢力不弱。

估計和本地家族或多或少都有勾連,起碼不難入手。

“現在各種各樣的教會層出不窮,客人如果遇到路上搭訕的,多半是傳教的,聽聽倒是無所謂,陷進去就麻煩咯。”司機多說了兩句。

川上看了眼掛在後視鏡上晃動的不知什麼來曆的護符:“我還以為你也信那個教。”

“這個?”司機點了點那個護符,搖頭,“公司要求的,可以免去很多麻煩。”

川上懂了,這是出租公司交的保護費,亦或是擺明旗幟。

隻是這麼明麵,滲透如此之深的話,特事局呢?這時候去哪了?是查出來這個嗔心堂的底細跟大家族沒有關係所以才暫時不管嗎?

在他的沉思中,車子到了酒店。

“請慢走。”

辦理入住手續,他租了四天時間,明天去麵試,然後會收到靜候三天的消息,順便還能報銷車費跟住宿。

雖然嘛,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在花他的錢就是了。

進入酒店房間洗了個澡,出門坐在床上,床頭櫃處有兩瓶水,跟他在出租車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川上沒有喝。

打開手機,跟妹妹和葉視頻了會,報個平安。

掛斷之後,他從通訊中翻出來了佐佐木前輩的名片,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了,決定還是明天再打。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川上達也整理好著裝和資料,出發前往預約好的公司麵試。

也正如他計劃一般,麵試官熱情接待了他,報銷了住宿和車費,並讓他靜候三天等通知。

現在川上有名正言順不惹人懷疑的三天空閒時間了。

“你好,請問是佐佐木家嗎?我是佐佐木青山曾經的同僚川上達也啊是在哪家醫院?開放探望嗎?好的謝謝。”

川上達也掛斷了電話,長長吐出一口氣。

沒有多等,直接攔下一輛出租。

“去福島精神病院。”

十幾分鐘後,出租車抵達目的地。

川上達也隻覺得自己跟精神病院似乎有緣,也覺得人的精神設計得真是太脆弱了,當然,更脆弱的還有生命。

“你好,我找宮崎醫生,探望一位他負責的病人,叫佐佐木青山,我是他的朋友,他的家屬同意了我的看望,應該有跟宮崎醫生打過招呼。”

“請坐下稍等,我這就聯係宮崎醫生。”

沒過幾分鐘,一個頗為乾練利索白大褂老者就快步走了出來。

“你就是川上達也?”

“是我,你好,宮崎醫生。”

“嗯佐佐木的情況比較複雜,他從進院以來一直都表現得很好,服從安排,隻是一直沒有好轉你也是海自衛的人嗎?”宮崎醫生忽然問道。

“曾經是,我已經退役快有兩年了。”

“嗯他就在院子,現在應該是在指揮編隊,你可以先在一邊觀察下,再接近,看看他能不能記起你,之後再聊點沒有刺激性的話題,在午飯之前可以來我辦公室聊聊,就是這間。”宮崎醫生順路指了指自己的辦公室。

看來情況真的不太好。

川上達也來到精神病院標配的放風花園,然後一眼就看到了佐佐木的存在。

此時的他正戴著一頂不知哪裡弄來的白色帽子,幾乎趴在一塊大石頭上麵,手中還有一根長長的筆直樹枝,正全神貫注的盯住前方,好像如臨大敵的模樣。

“他幻想自己是東京灣海戰時候的指揮,正在試圖力挽狂瀾我就不過去了,有我在的話,他會有戒心,之後麻煩川上先生跟我仔細說說你們的聊天經過就可以了。”宮崎醫生歎了口氣。

川上點點頭,朝佐佐木一旁的方向走去,準備先遠距離觀察一下對方的情況。

“摩耶號接敵!羽黑號你在猶豫什麼?!開炮!不要害怕犧牲,沒有犧牲就沒有勝利!”

“中計了!敵人中計了!切割完成,優勢在我!”

“該死的,陸軍馬鹿都在乾些什麼!航空軍呢?!”

“艦在人在,我們不能失敗!”

川上在旁邊觀察了許久,佐佐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仿佛他正在東京灣之中,仍然置身那片血雲血雨之下,跟亡靈複蘇的聯合艦隊進行纏鬥。

他本來想等到佐佐木勝利或者是沉沒,結果等了快一個小時都還沒有結束,他隻能選擇接近過去,主動打起了招呼。

“佐佐木前輩。”

趴在石頭上嘶喊的佐佐木像是被突然掐住了嗓子眼,再也發不出一絲的聲響,呆呆木木地緩緩側頭,看向川上。

“還記我嗎?佐佐木前輩?”川上重複了一遍。

隻是佐佐木還是維持那幅呆愣的模樣,就在川上皺眉,向前踏出一步的時候,佐佐木才突然發出尖銳的大叫。

“啊啊啊啊!!!”

聲音直接穿透了天空,讓附近的病人和護士都下意識看了過來。

下一秒,佐佐木一下子從“旗艦”蹦下來,飛快朝著一個方向逃跑。

“佐佐木前輩!”

川上追了上去。

佐佐木很快就被川上逼到了角落,然後抱著腦袋,渾身蜷縮起來。

“彆抓我!彆抓我!我沒有叛國,我不是叛徒,我不是苟且偷生!”

川上保持住一定的距離,沒有繼續逼近:“前輩,我是川上達也啊,你還記得我嗎?”

“川上、俊夫、木村死了全死了,救不了,是首相要逃的,是首相要逃的,為什麼最後死的是吉田司令?為什麼?為什麼要清退我,我要報仇,讓我跟惡魔報仇!”

佐佐木渾身顫抖,說的話斷斷續續,相當不連貫,但川上還是隱約能聽出來一條線。

在迎戰舊聯合艦隊之時,首相插手指揮,致使前期失利,在吉田司令“畏罪自殺”後,他也被殃及,離開了他為之奮鬥的海軍。

“先生,請你先離開,病人情緒激動,需要帶回病房。”幾個護士攔住了川上,將佐佐木帶走。

他並沒有反抗,隻是用嘶啞的嗓門哭喊著。

“我不是叛國者,我沒有叛國,我沒有”

川上被請出了院子,然後坐在一旁的等候椅上,靜靜發呆。

他現在大概能猜到,佐佐木能完好脫身不一定是身份不夠高,所以被刻意放過,也可能是逼迫利用他做了什麼如偽證。

佐佐木的為人他很清楚,就是他難得遇到的一個理想主義者,參軍真的是為了報國,時時刻刻滿腔熱血,看不慣隊內的欺壓事件,幫過不少新人出頭,但也使得他跟許多軍官格格不入。

而這樣的人,讓他臨陣脫逃可能比殺了他還要難受,而當時他就在狼狽逃離戰場的旗艦上,隻能眼睜睜看著主力艦隊一艘艘覆滅,往日的同僚一個個沉入海底他,什麼都做不了。

戰後,還要被潑上汙水清算。

如此一來,瘋了,似乎並不難理解。

一個理想主義實乾者被高層逼得崩潰了,深陷於自我懷疑,徹底在其中迷失。

而自己這個舊相識的出現,刺激了他對犧牲者的愧疚,破滅了他自我編織的幻境,所以才會變得如此激動。

川上有理由相信,佐佐木可能是這個國家,最後一個純粹的愛國者。

他的心越發冰涼。

這個國家病了,病得不輕。

他現在無比渴望能拿上兩根無縫鋼管,來為這個國家進行一輪靶向治療。

可妹妹和母親怎麼辦?自己想要做成這事,就必然會暴露,這一點毋庸置疑,他根本就沒有什麼遮掩麵目的手段,能殺了幾個人沒有被特事局追查到,可能還真的是那天那個神秘人的功勞。

那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川上的大腦迅速恢複冷靜,情緒慢慢得到平複。

一瓶可樂突然遞到了他的麵前。

川上抬頭,是那位宮崎醫生。

“喝點,我看你需要補充糖分。”

“謝謝。”

川上接了過來。

宮崎醫生拿著瓶咖啡,坐到他身旁,喝了口:“我去看過了,佐佐木已經恢複了平靜,話說回來,這也是他入院以來,第一次出現這麼過激的反應,不過縱然情緒激動,卻依然沒有暴力舉動,也聽我們的安排”

“服從命令,這是他的習慣。”川上接過話頭。

“嗯病人的隱私我不方便說太多,不過我想你也知道他的不少事情,在我看過很多病人,從事這一行幾十年了,看人不說完全準確,但也差不到哪裡去,當然,隻限精神病人。”

“我感覺他是個好人,我也不想一個能對社會有貢獻的好人在這種地方消磨歲月,所以,你能跟我說說,剛剛你和他發生了什麼嗎?”

這方麵他沒有什麼好隱瞞,隻不過對自己的猜測閉口不談。

“我其實隻跟他打了聲招呼,他看見我之後,就瘋了似地逃跑,後麵護士就來了,我想你也知道。”

“嗯看來,是你在他的記憶中分量不淺,或者說,是你這類人,而你隻是其中一個代表,讓他聯想了很多結合他的經曆和你的身份,我大概有些頭緒了,謝謝,彆小看你跟我說的這些,幫助很大。”

宮崎醫生了然地點點頭,也沒有說自己發現了什麼,起身就離開了。

川上繼續在座位上坐了一會,才帶著那瓶可樂離開。

在病院外麵,找了個垃圾桶,將可樂丟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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