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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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噠!

校場邊上忽然揚起的一陣沙塵成功的喚回了一行四人的注意力。

林安寧眨巴眨巴眼,扭頭望了過去,就見一支二十來人的騎兵小隊呼嘯著衝向了軍營外,為首的那個還抽空怒吼了兩聲以鼓舞軍心:“兄弟們!咱們此番進城去,是要做什麼?!”

其餘人便跟著喝道:“殺蠻子!殺!殺!殺!”

對於手下人十分激昂的回應,為首的軍爺顯然十分滿意,就見他意氣風發的高高舉起了右手向前一揮,不過呼吸的功夫,整支騎兵小隊就消失在了山林之間。

“他們這是去城中絞殺蠻子了?”青蕪有些驚訝的揚了揚眉:“但以當下的證據來看,並不能確定北方蠻子就是殺人凶手呀?”

相比於她的不解,林安寧倒是相當的平靜,似乎對於這樣的結果早有預料。

陸彥則是緩緩地收回了目光,淡淡的回了一句:“終歸算不得什麼壞事。”

“近幾年北方蠻子雖屢次來犯,可一直都形不成什麼規模,北邊軍在麵對他們的時候說是百戰百勝也不為過。長此以往必定會生出輕敵之心,偶爾緊緊身上的那層皮也是好的。”

都是為永嘉縣的老百姓謀福祉,陸彥這話說的是半點也不心虛。

倒是林安寧在再次看向他的時候,眼底的情緒頗為複雜,好像是沒有想到這般清朗如天上明月的大官竟也會表現出如此無賴算計的一麵。

陸彥是泰然自若的接受了她的打量,之後轉身衝著一旁那位全程都很嚴肅的、武校尉的親兵抬了抬下巴,示意對方在前繼續引路。

很快,眾人便進入到了校場內部。

彼時對隊正王仁及其手下那名夥長的懲治已經結束,圍觀的人們也逐漸散了去,恢複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操練的模式。

“喂!你們幾個,還不快過來?!”武校尉的親兵來到了幾名壯漢身邊,語氣雖不大客氣,但依然能從言語之間品出幾分親昵:“這位是自安京城過來的陸大人,有些問題想要問問你們,都仔細著點!”

聞言,幾名壯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磨磨蹭蹭的上前了兩步,姿態慵懶的各自站在了那裡。

從這些人的態度可見,他們應該是聽說了方才隊正王仁和夥長的那三十軍棍是為了什麼,眼下準備一股腦兒的把心中的邪火都發泄在陸彥等人的身上了。

接下來的談話,隻怕不會很順利。

“所以幾位在平日裡與盧向全之間的關係一向都是交好的?”陸彥像是沒注意到這幾個人的不滿一般,臉色如常的開口問道。

就在他問話的功夫,壯漢們又用眼神互相交流了一番,過了許久其中個子最矮的那個才慢悠悠的出了聲:“大人,我們都是粗人,可不懂啥叫交好,反正就是認識您說的這個人。”

在他陰陽怪氣的回複完後,餘下的人全都露出了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嬉皮笑臉的模樣全然不在意眼前的男人是個他人口中的‘京官’。

對於這群常年奮戰在邊境前線、每日都在刀口舔血的漢子們來說,再大的官職也隻是一個沒有意義的稱呼罷了,估摸著還不如軍中的一個夥長更有威懾力。

矮個壯漢的不配合,陸彥並不在意,麵上仍是一副溫和的神情:“認識就好,可否勞煩各位描述一下此人的外貌特征?”

男人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了一個不懷好意的弧度:“哎呀,那可太多了,盧向全這廝身高足足有八尺餘哩!瘦的跟山上的野猴一樣,一張臉拉的老長,兩條八字眉,一雙綠豆眼!……”

隨著他的描述,周圍跟著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憋笑聲。

很快,就有另一人開口反駁道:“你說錯了,盧向全明明身高九尺!”

“才不是哩!他壯如犛牛!”

“盧向全就是個圓臉粗眉的,你怎地胡亂瞎說上了!”

“對嘛,人家好大一雙虎目竟讓你說成了王八似的綠豆眼,小心半夜這貨過來爬你的炕!”

一群人嬉笑吵鬨著,說出口的信息混亂繁雜,讓人很難在短時間內判斷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還沒等陸彥有所反應呢,旁邊的少年六七忍不住上前兩步,語氣忿忿:“喂!你們莫不是故意的?這算是什麼?想要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原來這便是號稱軍紀森嚴的左邊軍,回頭我定會將情況如實稟告給武校尉!”

聽到他這麼說,那幾名壯漢紛紛扭頭看了過來,現場雖是恢複了安靜,但他們臉上的輕蔑卻愈發的不加掩飾了。

矮個壯漢呲了呲牙:“喲,這位……小哥兒。”

男人將六七從頭打量到腳,言語之間很是強硬:“你這是拿武校尉壓兄弟們呢?就算是校尉大人來了,我們有理為何要怕?你們問了,我們答了,難道答出來的話有些不一致也是犯錯咯?”

“就是!”

“安京城來的又如何,這裡可是幽州,我們可是左邊軍!”

“校尉大人最是體恤下屬的,斷不會因為一些小事就隨便責罰於我們,可謂英明神武的很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直把六七說的漲紅了一張臉:“你們……現在是左邊軍可能有人死了,我們才過來調查此案的,你們竟還這般不領情?!”

“查案?”矮個壯漢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左邊軍的事兒一向都是左邊軍自己解決,就算你們抓到了殺了盧向全的北方蠻子又如何?扔進大牢裡去?”

“想來這位大人方才也瞧見了,我們校尉大人已經派出一隊騎兵前去報仇了,就不勞‘安京城來的貴人們’費心了!”

“你……!”六七被他刺激的有些失了分寸,再次衝上前去一步想要問清楚。

未曾想對方也是渾然不懼,挺起赤裸的胸膛就迎了上來,眼看著一場衝突一觸即發。

好在一直站在那裡沉默是金的武校尉親兵及時出手將矮個壯漢給攔了住,這邊陸彥也順勢出聲將六七叫了回來,算是暫時穩定住了局麵。

不過雙方還是誰都不肯先行退讓,互相瞪著眼就像是兩隻驕傲的大公雞。

幾步開外的林安寧算是看了一出好戲,她撇了撇嘴,微微傾身靠近了青蕪:“青蕪姐,你們大理寺查案一向都是這樣……溫和的嗎?”

不應該啊,聽聞大理寺瘋起來連皇親國戚都不放過,結果竟被左邊軍這樣挑釁都無甚反應,不大正常吧?

青蕪則是有些澀然的抿了抿唇,斟酌著回道:“大人做事必定有他的道理,想來是因為左邊軍身份特殊,大人不想寒了戰士們及他們遠在大後方親人們的心。”

大晟朝重軍是傳統,凡是和兵將有關的事,小心點總沒錯,更何況這會兒他們還是在人家的地盤上。

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

這邊青蕪還在耐心的解釋原因,林安寧卻重新抬眼看向了前麵的幾道身影。

陸彥正擺手示意六七退到一旁,俊朗的臉上依舊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可以理解諸位此時悲傷的心情,既是如此,我便換個時間再來。”

言罷,他看向了武校尉的親兵:“我還想去盧向全日常所住的營帳看一看。”

親兵自然不會不答應,邁開步子就在前麵帶起了路。

眼瞧著陸彥三人緊隨其後的也準備離開校場,林安寧忽而麵露難色,出聲喚住了青蕪告罪:“青蕪姐,我肚子疼,你們先過去,我隨後就到。”

“可需要我陪你一起?這裡畢竟是軍營……”青蕪有些擔憂的道。

“不用,您還是跟著陸大人吧,萬一待會兒有什麼用到你的地方。”林安寧搖頭拒絕,為了安撫對方,她複又提出了解決辦法:“軍營並不大,稍後我一路打聽著就能尋過去。”

“若真是找不到也沒什麼,我在外麵馬車旁等著你們便是。”

青蕪想了想,點頭同意了,再次叮囑了她兩句便快步朝著陸彥等人追了上去。

直至看不見那些人的背影,林安寧才收回了目光,最後將視線定格在了剛剛那幾名壯漢的身上。

她安靜的站在校場外麵,借著一根粗壯樹乾的遮掩,此時那張秀雅的麵龐上褪去了原本的乖巧,滿是淡漠之色,眼底也透著與無害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陰沉。

日後再來?

整整三年餘!林安寧才終於遇見了一個能夠重回長平縣的機會,她可沒有更多的耐心繼續日複一日的等下去了。

隻是確定個亡者的身份罷了,難道還要拖上好幾天不成?

心底盤算著,她用眼角餘光瞥到了那名矮個壯漢突然匆匆離開了校場,幾乎沒怎麼猶豫的,她輕手輕腳的跟了上去。

一路尾隨著對方來到了位於山腳下的一處茅廁外,林安寧垂手立在了那條返回校場必經的小路上,仰起頭欣賞了一番天空中漂浮著的、大朵大朵潔白的雲彩。

很快,耳邊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她循聲望了過去,同來人對視了個正著。

矮個壯漢也是一愣,平日軍營裡連個母蚊子都沒有,他顯然是沒有料到會在此處與這麼一個妙齡姑娘撞了個對臉。

就在男人疑惑的功夫,卻見林安寧腰肢柔軟的衝著他福了福身,盈盈一笑:“見過軍爺。”

瞬間,矮個壯漢便看呆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陸彥三人順利的來到了盧向全的居所。

甫一進入營帳,映入眼簾的便是兩排用黃土壘成的土炕,上麵還算整齊的堆放著一些行李被褥,營帳地上的角落裡胡亂的積壓著一些破舊的鎧甲與長刀短qiang。

武校尉的親兵行至了營帳的中央,抬起手指著炕上的其中一個位置道:“陸大人,這裡便是盧向全睡覺的地方了。”

陸彥點了點頭,側過臉去給六七和青蕪使了一個眼色。

二人會意,上前兩步就將盧向全的被褥和行李翻了個遍。可惜卻並未能夠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隻有幾套裡外的衣衫、一些碎銀子和幾封家書。

繞著手捧著這幾樣東西的六七和青蕪繞了一圈,陸彥停在了土炕前,右手食指無意識的在拇指上帶著的玉扳指上搓磨了兩下,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營帳外突然響起了一道女聲:“大人?草民過來的路上恰好碰到了一位軍爺,說是有話想要當麵和您講。”

是林安寧。

陸彥不疑有他的彎腰出了營帳,就看見了俏生生的林安寧以及……她身邊的矮個壯漢,對方正虎著一張臉,看起來不大像是自願的。

“軍爺?”

見矮個壯漢久久不出聲,林安寧便微笑著開了口:“陸大人就在這兒呢,您想說什麼儘管說。”

男人的一張圓臉頓時肉眼可見的青了起來,從眉眼間的皺褶可以瞧出其心中到底是多麼的糾結。

不過在抬起頭瞄了一眼林安寧後,矮個壯漢卻驀地泄了氣,閉著眼咬緊了牙關,艱難的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句話:“盧向全身高八尺餘,身材壯碩且是我們幾個人當中力氣最大的,能夠很輕鬆的就舞起軍中的六環大刀。”

“他的確是長臉,下巴上還留著一撮胡子,眉毛很濃密,兩條眉毛甚至連在了一處,是一字眉……”

“對了,他鼻子右邊還有一顆痣,痣上還長毛哩!”

“眼睛不大不小的,具體是什麼形狀我也形容不出來……”

男人這邊想到什麼說什麼,那邊青蕪則是在陸彥的示意下從隨身背著的布包裡掏出了毛筆和宣紙,借著旁邊的石墩子就畫了起來。

待到他終於住了嘴,青蕪也畫的差不多了,拎起宣紙轉過去讓對方仔細的瞧了瞧。

“嘿,彆說,畫的還怪像了!”矮個壯漢不由得嘖嘖稱奇,最後又指出了兩個地方:“就是額頭和嘴巴不大像,額頭要寬大一些,嘴角是向下的。”

按照他說的,青蕪重新在紙上做了調整,終於將盧向全的畫像完成了七七八八。

陸彥見狀,接著問起了對方可知盧向全曾受過什麼傷。

“那可多了,左肩、胸前、兩條腿,這打仗哪有不受傷的?”矮個壯漢絮絮叨叨的抱怨:“就在前一陣子,他還在校場意外傷了右小臂呢!”

聽到這話,陸彥眼皮一動,詢問似的看向了林安寧。

林安寧微微頷首,男人方才所說的傷勢,大部分都與那具屍骨對上了,特彆是右小臂的那處骨折痕跡,從恢複程度上來看的確是傷在不久前的。

現下已經基本可以確定,廣寒巷裡的無頭男屍正是盧向全。

陸彥揚了揚眉,見好就收的先是同矮個壯漢客氣的道了聲謝,隨後便向武校尉的親兵表達了想要離開之意。

親兵歡天喜地的應了,當即就要引著他們四人往外走。

結果眾人才剛走出去兩步,就被身後傳來的一道焦急的男聲給叫了住:“那個……”

林安寧一個回頭,皮笑肉不笑的紅唇微動:“這位軍爺,還有事?”

她語氣涼涼,那不加掩飾的狠戾目光,更是直接讓矮個壯漢一激靈。

在周圍幾道視線的關切下,男人的嘴巴是開了又合,應是想要說些什麼的,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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