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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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管岸上是如何唏噓,死者胸前那一大片肌膚終究是暴露在了略有些刺眼的日光之下。

“縣令大人請看,屍體發現時是趴在溪水中的,若亡者真的如劉捕快所說是溺死或者撞死在此處的,胸前理應有鵝卵石擠壓所造成的淤痕,可現下卻並沒有。”林安寧一邊解釋著,一邊起身又來到了亡者的腳邊。

“還有,我想正常人在外行走,腳上都應該穿著兩隻鞋的吧!”

眾人聞言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此時的死者僅右腳鬆垮的掛了一隻黑色的布鞋,而左腳上卻隻剩下了一隻打了補丁的粗麻布襪,正濕漉漉的套在那裡。

林安寧頓了頓,又接著道:“方才我已在附近找尋過,並未能發現亡者丟失的鞋。”

眼瞅著她將話題越扯越遠,劉捕快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這有什麼可想不通的?醉酒之人本就走路踉踉蹌蹌,這人指不定是將鞋丟在何處了!”

這邊男人話音剛落,人群中便跟著響起了一道附和聲:“就是,而且你一個姑娘家,怎能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就扒了爺們兒的衣裳呢?當真好不要臉!”

“這種事情放在我們清水村,是要被抓去浸豬籠的!”

劉捕快見有人幫腔,乾脆得意的一揚下巴:“此話說的倒是有理,不過仵作本就是卑賤之人,做出這等上不得台麵的事兒卻也十分正常。”

二人這麼一唱一和的,更是直接讓周圍圍觀的村民們都開始對她指指點點了起來。

麵對這樣的指責,林安寧素淨的一張俏臉上卻不見半點羞惱之意,隻是慢吞吞的抬起了眸子,不鹹不淡的瞥了方才人群中說話的男人一眼。

那人留著絡腮胡,頭上圍了一圈深藍色的布斤,身量要比死者低一些,但勝在孔武有力,洗的褪了色的深藍色布料下是一塊塊因為常年勞作而鼓起的精壯肌肉。

林安寧的眼神清清冷冷的,但卻無端讓這位莊稼漢子後脊背發涼,甚至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最後竟率先扭過了頭,避開了她的目光。

見對方認了慫,林安寧便將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死者的身上,繼續不緊不慢的向永嘉縣縣令稟報道:“縣令大人且仔細瞧瞧亡者鞋子的後跟處,不僅有著很重的磨損痕跡還留有不少的淤泥。”

“而且另一隻腳上襪子的後跟處也有著同樣的情況,是以草民推斷亡者並非是在此處喪命的,凶手應是在彆處扼死了亡者後,懼怕被人發現才決定將人拖拽至此拋屍在溪水中。”

“等等!”永嘉縣縣令忽然出言打斷了她的話,皺著眉似是有些不解:“你既說他是被扼死的,又緣何臉部會如此啊?”

“回大人,亡者臉部各處骨骼都呈粉碎狀傷,草民推斷凶手之所以這麼做,有著兩種可能。”林安寧站直了身體,在眾人的眼前開始來回踱著步。

“第一種可能性是凶手對亡者十分的仇恨,他看到這張臉就煩,是以在盛怒之下才做出了此等暴虐之行。”

“至於另一種……”她說話間,視線一一的掃視過四周圍觀村民門的麵龐:“就是凶手想要藏匿亡者的身份!毀臉是一種最容易讓人辨彆不出他到底姓甚名誰的方式,再加上溪水的浸泡,亡者的身型也會發生細微的變化。”

“大人,根據當下季節微涼、拋屍地點有水源等原因,草民推斷亡者的死亡時間是在昨日的酉時左右。”

此言一出,岸上一片嘩然。

“聽著仵作的意思,死的這人還是咱們清水村的?”

“天老爺,那殺人凶手會不會也是咱們村裡的?這也太嚇人了,回頭得讓俺男人把家裡的門關緊了!”

“你們彆說,那死人我怎麼越看越像村西頭老王家的柱子?”人群中,有人遲疑的開了口。

就在大家夥順著她的話語細細打量的功夫,另一邊緊接著就爆出了一陣咒罵聲:“哪個天殺的碎嘴子站在這裡咒我家柱子?今早兒天還沒亮是我親自送柱子進的城,他可是活的好好兒的!”

許是雙方在平日裡就有點子矛盾在身上,這會子竟然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叫罵了起來。

不過這麼一鬨倒是成功的驅散了一些人們心中的陰霾,岸上的氣氛比之剛剛要活躍了不少。

兩個村婦之間的嚷嚷聲吵得永嘉縣縣令有點心煩,他隻輕飄飄的使了一個眼色,登時便有兩名衙役衝過去控製住了即將失控的局麵。

見岸上無人再敢言語,縣令這才又看向了林安寧:“可有辦法能查明此人的身份?”

“若亡者真是清水村人,怕是還需要仔細問問這些本村的村民們。”

聽到問話,林安寧收回了目光,轉身重新來到了死者身旁:“不過眼下草民已經基本可以確定第一案發地究竟在何處了。”

“這是不久前我從亡者臉部傷口處取下來的一點血肉,其中間所夾雜著的一些綠色苔蘚乃為泥炭蘚,應是凶手所用的毀臉凶器上留下的。據我所知,這種苔蘚在黑山上頗為常見。”

“再加上我在亡者衣衫上還發現了一點龍牙草枯萎的殘枝,所以案發地應就是在那黑山之上了!”

永嘉縣縣令此時的眉頭擰的更緊了,強忍著胃部翻滾的不適感看向了她手中捧著的那塊白布。

白布的正中央擺有一團血肉,血肉之中的確有著星星點點的深綠色。

而且黑山……不就位於這條溪水的上遊嗎?

下一秒,幾乎在場所有人都扭頭看向了坐落在清水村西麵的那座不大不小的野山。當下已是初秋時節,山上所覆蓋的濃密植被有紅有黃又有綠的,倒是稱得上一句景色優美。

“從清水村通往黑山的路隻有一條,大人不若派人沿著小路仔細查上一查,沒準會有所發現。”林安寧收起手中的白布,順勢還給出了一點可用的建議。

劉捕快緊跟著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可惜被永嘉縣縣令一個斜眼就瞪了回去,最終他隻能一臉不甘的揮手帶上了好幾名衙役朝著那條進山的小路去了。

前後不過大半柱香的時間,劉捕快和那幾名衙役便匆匆折返了回來,其中一人上前將手中的一隻破舊黑色布鞋呈到了永嘉縣縣令的麵前:“稟大人!我們沿著進山的那條路一直走,果真在地麵上發現了一些疑似拖拽的痕跡。”

“這布鞋是在山腳下的草叢邊上撿到的,我們又追尋著痕跡入了山,在離著山路不算遠的林子裡發現了不少的血跡,還撿回來了一塊沾滿了血跡的石頭!”

話音落下,另一個手捧著石塊的衙役也上前了兩步。

永嘉縣縣令先是露出了一臉的喜色,但很快就又皺緊了眉頭:“林仵作,這案發地確如你所說,可這凶手……”

想要追查凶手,確定死者身份至關重要。

林安寧眼珠一轉,緩步走到了縣令的身邊,附在對方耳邊輕聲說了兩句什麼。

永嘉縣縣令聽完似是有些遲疑,不過最終還是咬了咬牙揚聲道:“在場的若是有人能認出亡者的身份,便可擇日去城中衙門找張師爺領取銅錢一百文!”

說完之後,他臉頰兩邊的麵皮都因為不舍而抖了三抖。

要不是前些日子接到了遠在安京好友的信,得知了月餘前當今聖上曾欽點了一位巡察禦史來了幽州,今日任誰說什麼他都不肯出這個血的。

這件案子鬨的太大,萬一破不了怕是於他名聲有礙,萬一那巡察禦史碰巧途徑永嘉縣聽說一些風言風語,豈不是得不償失?

此言一出,圍觀村民們的眼瞬間就亮了。

一百文!那可是能買兩石米了,足夠普通的幾口之家節省的吃上很久,這個誘惑不可謂不大。

很快,岸上便開始人聲鼎沸了起來,她一言他一語的,說的那叫一個五花八門。

“真不是村西頭老王家的柱子嗎?”

“那肯定的呀!今早剛過卯時我起來喂雞,的確看到老王家的送柱子出門了。”

“誒?說起來你們不覺得這人身上穿著的衣裳挺眼熟的嗎?這樣打的補丁我總覺得在哪見過……”

“彆說,仔細一看還真是。大家再好好瞅瞅,像不像是李二強那個無賴?”

“像!太像了!我就說衣裳上的補丁我有印象,滿村也就是他李二強家裡沒個女人,針腳才會這麼的皺皺巴巴的!”

“對了,我昨天晌午在地裡撿棒子的時候看見過李二強,當時他手裡還拎著一個酒袋子哩!之後好像真就沒再見過他了!”

“就是李二強!縣令大人,我是第一個認出來的!我叫……”

“你放屁!明明是我先說的!那一百文該我得!”

意料之中的,岸上的眾人沒等說上幾句就開啟了新一輪的混亂。

對此永嘉縣縣令權當作沒看見,隻扭過頭瞧了身邊的人一眼:“林仵作,看來亡者的身份已經基本可以確定就是那李二強了,那麼凶手……?”

林安寧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他的問話,略顯淩厲的視線一一掠過村民們因為情緒激昂而漲紅了臉,最終定格在了人群後方那一道有點鬼祟的、深藍色的身影上。

“抓到了。”她用極低的聲音喃喃道,唇角微微勾起,一雙美眸深處閃爍著勢在必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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