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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朔十六年秋,長平侯府的演武場上一大早便響起了傅玉璋的呼喊聲,“哥哥好厲害!”

此時正是孟秋時節,七月流火,秋高氣爽,傅玉璋和傅懷安穿著相同的蒼葭色練功服,褲腳束緊,窄袖用袖箍束好,又戴了黑色護腕,頭發高高束起,額間係著與衣裳同色的抹額,十分乾練。

傅玉璋和傅懷安一同站在侯府的演武場上。傅玉璋已經累得呼呼喘氣,傅懷安依舊穩如泰山,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風。

傅玉璋看著看著,抬手擦了一把汗,仰頭將手裡的紫蘇飲子一飲而儘,再次興致勃勃地加入了練拳大軍。

運動流汗分泌多巴胺的感覺可真棒!

四年過去,五歲的傅玉璋不再是原本兩頭身的矮墩墩,成功高了兩個半頭,往上躥了一大截。更重要的是,他終於可以活蹦亂跳到處撒歡了!前幾年傅玉璋路還走不穩當時,乳母丫鬟們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他稍微活動量大一點,都會引來她們的驚呼。這個不能做那裡不能去,天知道傅玉璋憋了多久。

直到去年,傅玉璋身量躥了一截後,立即拖著傅懷安直奔演武場,兩眼亮晶晶地看著正在練刀的傅淵,超大聲道:“爹爹,我們也要學!”

超帥的!

傅淵倒是沒想到傅玉璋這麼個小不點兒竟然會提這樣的要求,很是意外,眉頭微挑,“你們?”

壞爹又看不起人!傅玉璋氣鼓鼓,繼續童音穿耳,“沒錯,我們要學!”

傅淵看看這小子敦實的身形,故意逗他,露出懷疑的神情,“學功夫可不是腦子聰明就行,必須勤練,你能吃這個苦?”

傅玉璋果然上當,鼓了鼓腮幫子,“爹你可彆瞧不起人,我當然可以堅持!”

傅淵心下暗笑,麵上卻還是不情不願,頗有些嫌棄,“教小孩子最是麻煩不過。”

傅玉璋立即上前,萬分狗腿地給傅淵捏手腕,沒辦法,身高限製,傅玉璋隻能勉強捏到傅淵的手腕,根本夠不著他的胳膊和肩膀。但傅玉璋本來也意不在此,手上動作不停,十分殷勤地對傅淵爭取練功的機會,“爹爹,我和哥哥一直很乖,並不麻煩。不信你問問周夫子,他教我們兄弟,多麼省心!”

傅淵看著平日裡機靈活潑偶爾還和自己唱反調的幼子這會兒狗腿地向自己獻殷勤,心裡就如同三伏天喝了杯冰雪冷元子一般暢快。

傅玉璋眼巴巴地等著親爹的回複,卻見傅淵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饒有興趣地反問道:“哦?你乖巧?那昨日是誰偷偷將我新得的玉壺春抱去了自己房裡?”

傅玉璋有些心虛,很快又理直氣壯起來,“好花就該同賞,咱們父子倆,還論什麼你的我的?不都是一家人?”

這小子說話順溜後愈發氣人了。傅淵神情更加微妙,雙手抱臂,好以整暇地看著傅玉璋,“那我不過微微抬手,你為何撒腿就跑?”

傅玉璋悄悄往後挪了挪,一直挪到傅懷安身邊。傅懷安十分有經驗地上前半步,擋住傅玉璋。

傅玉璋頓時有了底氣,在傅懷安身後貓貓探頭,振振有詞,“夫子說了,聖人有言,小杖則受,大杖則走。兒子這是不讓爹陷於不義之地!”

循聲趕來的周夫子隻覺得一口大黑鍋從天而降,同樣抱臂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著傅玉璋,語氣很是陰陽怪氣,“小公子可真是學以致用得十分靈活。”

傅玉璋心虛地摸摸鼻子,嘿嘿一笑,“都是夫子教得好。”

傅淵一時間都心虛地不敢去看周夫子的臉色。熊兒子在夫子麵前作妖什麼的……當真考驗老父親的心態。

但該嚴肅的時候,傅淵絕不含糊,當即正色對周夫子道:“璋哥兒太過跳脫,若有不當之處,子敬兄罰他便是!”

周夫子又含笑看向傅淵:這話說的,侯爺你自己怎麼不打?那還是你親兒子呢。

傅淵若無其事地挪開眼神,正好對上傅玉璋滿是期盼的眼神。

傅淵心中長歎一聲:就這,怎麼忍心下得了手啊!

傅玉璋無師自通看老父親臉色的技能,瞬間福至心靈,又抖了起來,蹦躂著上前,一把抱住傅淵的大腿,仰頭滿是崇拜地開始往外輸出彩虹屁,“爹爹練刀煞是英勇,刀風凜冽,銳不可當,孩兒心向往之。爹爹你就教教我吧!”

傅淵嘴角微微上揚,矜持點頭,一臉無奈道:“怎得如此纏人?罷了,你若是想學,練練拳腳也是一樁好事。日後每日早晨,你們兄弟二人早起後,便先來演武場練練拳腳。”

傅玉璋看著演武場旁邊的一圈刀槍劍戟流口水,還想試一試練練兵器來著,結果被傅淵無情嘲諷,“你還沒有劍高,揮得動劍嗎?”

傅懷安的身量倒是可以練一練,但他對舞刀弄槍不大感興趣,更想親近弟弟,便和傅玉璋一道練拳。

這就麼一年下來,兄弟倆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竟然也這麼堅持了下來。哪怕是傅淵認為有些嬌氣的傅玉璋,也一聲沒吭。馬步、弓步、衝拳、撩掌、推掌……一套基本功下來,傅玉璋愣是沒喊一聲累。

傅淵驚訝之餘,又有些驕傲。某日同周夫子喝酒,酒勁上頭話多之後,竟是滔滔不絕誇傅玉璋兄弟倆誇了小半盞茶功夫。

傅玉璋也損,聽到風聲後立即拖著傅懷安前去聽現場。親爹可是很難誇人的,現在一誇就是一籮筐好話,美滋滋!

不僅如此,傅玉璋還逐字逐句記下來,回去後更是自己口述,讓傅懷安提筆記下。等到第二天大早,傅淵剛醒,傅玉璋便捧著這張紙,站在正院門口高聲讀了起來,抑揚頓挫,字字真心,完全複刻昨天醉酒的傅淵。

剛起床就遭到暴擊的傅淵:這頓打,不打是不行了!

當然,傅玉璋已經看透了親爹紙老虎的本質,大清早地跑來親爹麵前作死一通後,熟練地一路狂奔找哥哥撈撈,氣得傅淵真是想去祠堂當著列祖列宗的牌位問一問:自己這是造的什麼孽,生出這麼個頑劣子!

反正自打傅玉璋能跑能跳可以飛奔逃命後,父子二人的感情便時時有“升溫”之舉——純粹是被氣的。

這會兒父子三人的氣氛倒是不錯。傅玉璋繃著臉站在傅懷安身後,出拳,抬腿,出掌,雖然還是個五頭身,但一招一式都十分標準,一看就知有點底子。

傅淵在一旁看著,老懷大慰。原本以為兩個神童兒子必然是走科舉入仕的路子,成為徹頭徹尾的讀書人。倒是沒想到,兄弟倆竟然還對拳腳功夫感興趣,願意同自己學。傅淵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挺滿意的。

傅玉璋:我就是給自己加門體育課而已。

天知道上輩子傅玉璋多麼羨慕那些能跑能跳特彆活潑的同齡人,在醫院時,傅玉璋看著樂嗬嗬躺在醫院草坪上,開開心心打滾的孩子都心生羨慕。他的身體條件完全不允許他那麼乾,更彆提上體育,做體測了。

現在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健康得很。傅玉璋可不就可勁兒撒歡,把上輩子失去的快樂全都補回來嗎?

傅玉璋想著,出掌愈發有力,甚至隱隱聽到了風聲。傅懷安更是拳腳嫻熟,加之他四肢修長,打起拳來更是賞心悅目。

兄弟倆練了半個時辰拳,出了一身汗,臉上卻都露出了滿足的笑容。運動發汗,真的讓人超快樂!

傅玉璋又開始作妖,得意道:“也不知今日宮中,又是哪位侍衛該頭痛?”

傅玉璋自打被太子坑了一波,提前開蒙後,便開始了和太子互相傷害的生涯。太子讓他們兄弟寫信告知太子他們的學習進度,傅玉璋就在信中瘋狂卷太子。主打的就是一個大家誰都彆想好過。

摸著良心講,太子的天資已經遠超常人了。奈何他碰上的是傅玉璋兄弟。大的那個是原著作者的親兒子,整本書中的智商天花板,小的那個也開掛,多活一世,見識意誌力都非比尋常,學習能力也堪稱恐怖。隻比傅玉璋大兩歲的太子當真被傅玉璋卷得心累。

但倔強的太子渾身上下嘴最硬,堅決不承認自己會輸給傅玉璋。傅玉璋學了什麼,他立馬跟上。

於是,在看到傅玉璋在信中得意洋洋地說自己開始跟著親爹練拳腳功夫了,太子當然不甘落後,徑直向景朔帝提出了要求:他也要練武!

大齊實際上是有些重文輕武的。武將地位一直比不上文官,景朔帝都沒想到太子會提這麼個要求。

在得知前因後果之後,景朔帝也沉默了。好半晌,景朔帝才道:“便從宿衛禁軍中挑幾個人來輪番教你便是。”

小孩子練練拳腳,吃到苦頭自然而然就退了。

但景朔帝沒想到的是,傅玉璋一天不落的堅持了下來。他家的犟種太子同樣憋著一口氣,也撐了下來。

景朔帝:……現在稚齡孩童,都這麼有毅力了嗎?

也正是因為如此,宿衛禁軍便多了個教導太子的差事。

這可是武將們的一大進步!

武將們很是欣喜:長平侯不愧是我們自己人,就是會為我們著想!能多個在官家和太子麵前露臉的機會,誰不想要呢?

文官們的心情就十分複雜了:好你個長平侯,就知道你是個腹內藏奸的,竟然利用稚齡幼童,當真無恥!

又被兒子坑了一把的傅淵:……算了,除了認下這口黑鍋,還能怎麼辦呢?

傅玉璋絲毫不知他無意中又給親爹送了口黑鍋,隻是覺得每次寫信刺激一下太子超有趣的!感覺自己在玩什麼投喂遊戲,投喂對方一封信,就能t到雞娃回饋,屢試不爽,令人上頭。

練完功夫後,傅玉璋和傅懷安去房裡清洗一番才去了西廂房。

如今哥兒倆的功課已經被周夫子有意識地分開。倒不是傅玉璋跟不上傅懷安的學習進度。相反,傅玉璋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怎麼跟正常的小朋友接觸過,根本不知道正常孩子的學習效率。目前身邊隻有個傅懷安,傅玉璋內裡那顆少年人的心,學習起來自然而然便和傅懷安看齊。

周夫子率先察覺到不對,而後有意識地隔開了兄弟倆的學習進度。

也就是說,傅玉璋從原本的旁聽生,變成了和傅懷安錯峰上課的正式學生。

傅玉璋很是氣憤,可惡,這樣就不能讓傅懷安當場教自己了!

傅淵有些不解,傅玉璋要是能跟上傅懷安的學習進度,兄弟倆一同上課不是更好?

周夫子卻有自己的看法,“世子沉穩,便是如今就去參加神童舉,通過後被朝廷授官,侯爺心中定是毫無隱憂。但若立馬要任職的是小公子……”

傅淵想了想那個畫麵,心下一陣發顫,虛弱地擺手道:“子敬兄不必多言,我明白了。”

傅玉璋就這麼從旁聽生轉為了正式生,沒了時刻陪在身邊的學習進度參照物傅懷安,傅玉璋隻能按照自己的節奏來學。反正神童之名都傳出去了,學習效率高那就是不愧是神童,效率低那就是傷仲永。到時候傅玉璋再給自己寫一篇《傷玉璋》,說不定也能入選後世語文教材呢!

自產自銷,童叟無欺!

傅玉璋一向心大,最會自娛自樂,甚至開始想象作這篇文章的可能性。

奈何他小時候沒什麼異象,可見偽神童和真天才之間還是有所區彆的。

老天爺給的待遇就不一樣!

大齊的科舉考試內容並不是傅玉璋印象中的八股文,而是兼容並包,除了耳熟能詳的儒家經典四書五經之外,還有往上二十個朝代的史書,文學類有《文選》、《曆代大家文集》,還有律法類的《齊律》,內容豐富,光是原版書籍就能堆滿整整一大屋子。一般人家想買齊這麼多書都難。

尤其是二十代史書,記錄的史官可不止一個,每個人所著的史書都有其獨到之處,考題從哪個版本中選,完全看主考官的偏好。這就很考驗考生們的閱讀量和記憶力了。學過曆史的都知道,要背的東西簡直數不勝數,到了期末周簡直想上吊。現如今要背各個版本的史書,還要融會貫通,結合當時的背景環境,明白這個版本的史官更偏向於何種觀點……

背誦量之巨,堪稱致死劑量。

傅玉璋也算是開了個小掛,四年下來愣是都還沒看完那幾大屋子經史子集。

周夫子有意識地磨礪傅玉璋的性子,傅玉璋的課業進度比傅懷安落了一截,目前傅玉璋還隻學到《春秋》,而傅懷安已經開始學《齊律》了。

傅玉璋本以為《春秋》不過一萬八千字,努努力兩三天就能把它背下來。但誰能告訴他,《春秋》的注解會有那麼多?周夫子是把流傳下來的注解全都搜羅來了嗎?為什麼一個平平無奇的“王正月”,前前前……前朝大儒竟然就能為此注解近萬字?

就離譜!

傅玉璋看著自己手中各個版本的《春秋》注解,露出了迷之微笑,奮筆疾書,向宮中的太子寫信:

太子殿下,我已經開始學《春秋》啦!這本書可簡單了,不過一萬多字,很快就能背完噠~

檢查信的傅淵:……

就……默默為太子祈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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