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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子剛過不惑之年,眼如丹鳳,眉似臥蠶,唇方口正,身穿青色直裰,頭戴儒巾,翩然灑脫,名士風流。

如今,這般風流名士,正和傅玉璋大眼瞪小眼。

周夫子不解地看著傅玉璋,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麼嚴厲,溫聲道:“小公子可是舍不得兄長?待我考校完世子的功課,小公子便可來尋世子。”

傅玉璋搖搖頭,給了周夫子一個天真無邪的笑臉,乖巧道:“念書。”

周夫子:……

這……小孩兒想念書是好事兒,但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年齡?長平侯何在?他可不是侯府乳母!

傅懷安認真地為傅玉璋爭取聽課的機會,“夫子,璋哥兒十分乖巧,又天資聰慧,出生至今,從未無故哭鬨。您便讓他一同聽聽吧!”

傅玉璋也跟著乖巧點頭,順帶附送周夫子一個甜甜的笑容。

周夫子失笑,心道在傅懷安麵前,什麼樣的孩子當得起天資聰慧的評斷呢?

到底許久未見傅懷安,周夫子也不忍心讓傅懷安失望,便鬆了口,“既然小公子想聽,便一同進來吧。”

傅懷安高興地謝過周夫子,拉著傅玉璋的手一同進了西廂房。

周夫子看著傅玉璋鴨子似的步伐,愈發無奈。

檢查功課時,周夫子一改方才的平易近人,麵容冷酷,並不因傅懷安年紀小而稍降辭色。

坐在書案上的傅玉璋就聽得周夫子和傅懷安兩人一問一答,先前考的是《論語》中的句子,傅玉璋還能聽得懂。到了最後,傅懷安嘴裡的話,傅玉璋一個字都聽不明白。

傅玉璋兩眼放光,崇拜地看著傅懷安——

哥哥就是厲害!

周夫子餘光瞟到傅玉璋這副模樣,險些破功,隱隱明了為何傅懷安這般護著這個弟弟。

傅玉璋無聊地開始打量屋中的陳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三個大書架,幾乎占據了半個屋子,上麵滿滿當當全是書,擺得整整齊齊,還配以牙牌,分門彆類整理得十分妥當。

隻可惜傅玉璋目前隻有兩頭身,努力仰頭都看不到書架上方擺了什麼書,還差點一個沒坐穩往後麵倒。

還是看看書案上的東西更安全。

傅玉璋的目光又回到了桌麵上,除了文房四寶之外,桌角處還放了一疊方紙。

傅玉璋好奇地伸手去夠,拿到手一看,這竟然是周夫子為了教傅懷安認字所寫的大字集。類似於後世的識字卡片,紙張裁成同樣大小的方形,每一張方紙上用楷書工工整整地寫了一個字。

傅玉璋的第一反應便是:這字可比他爹的草書寫得好多了!

好在傅淵不知道傅玉璋心裡的想法,不然怕是要氣得去演武場找人練練拳腳。

傅玉璋好奇地翻看著傅懷安的識字卡片,發現周夫子的教學非常科學,從易到難,最上方的是“上”“大”“人”之類的簡單字,越到後麵字形越複雜,自帶繁簡轉化器的傅玉璋一時間都不能確定上麵寫的到底是什麼字。

周夫子臉上的神情越來越滿意,想必是傅懷安的功課做得不錯。學神從來就不會有被老師批評的煩惱,傅玉璋對傅懷安信心十足。

果不其然,周夫子滿意地點頭,“看來你並未荒廢課業。你雖然得上蒼厚愛,聰慧遠超常人,但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若因此驕傲自滿,反倒落了下乘,辜負了上蒼對你的厚愛。”

傅懷安鄭重作揖,“謹受教。”

傅玉璋眨眨眼,有些不解,怎麼氣氛突然就凝重了起來?

傅懷安見傅玉璋手裡拿著的東西,臉色微變,抬頭看了看周夫子的神情,而後笑著向傅玉璋伸出了手,“這是夫子給我開蒙時寫的認字方紙。璋哥兒想認字嗎?”

傅玉璋乖巧地把手上的方紙遞給傅懷安,瞄了一眼周夫子,大聲回複,“認字!”

先給周夫子留下一個好印象,這樣,以後來蹭故事聽就輕而易舉啦!

傅玉璋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麵上的表情愈發乖巧無辜,眼巴巴地看著傅懷安,等著他教自己認字。

周夫子見傅玉璋果真老老實實地坐在書案上,並不吵鬨,也不亂撕東西,拿了東西後也不護食,傅懷安一伸手就能要回來,心中對傅懷安的說法信了三分,覺得傅玉璋確實是個難得的乖巧孩子。

至於聰慧與否,瞧著那一雙眼睛倒是靈氣逼人,就是不知道天資如何。不過有傅懷安這個兄長珠玉在前,不管他如何聰慧,到底也再難超過傅懷安。

想著侯府兩位公子並非同母所出,周夫子心下暗自歎氣。但願小公子母子倆無甚野心,否則,他這個小弟子怕是要傷心了。

傅玉璋和傅懷安絲毫不知道,就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周夫子腦海裡已經腦補了一出大戲。

傅懷安拿出最上麵的方紙,指著上麵的字教傅玉璋,“上。”

傅玉璋萬分配合,“上。”

“人。”

“人。”

……

念了約摸有十個字,傅懷安突然停下來,抽出一張寫著“人”字的方紙問傅玉璋,“璋哥兒,這個字念什麼?”

傅玉璋張嘴就要答,但話到嘴邊又趕緊咽了回去,腦子一下子宕機了:急,我現在是該認識這個字還是不認識?

落在周夫子和傅懷安眼裡,便是傅玉璋沒有記下這個字,愣在當場。

周夫子絲毫不意外,倒是傅懷安有些低落,很是心疼傅玉璋,耐心地安慰傅玉璋,“看一遍沒記住沒關係,哥哥來想辦法。”

傅懷安行動力超強,在傅玉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傅懷安便從方紙中挑了些簡單的字,又從筆架上取了一支小狼毫,認認真真地在紙上畫起畫來。

傅玉璋好奇地湊過去一看,好家夥,這不就是簡筆畫嗎?傅懷安簡直無師自通簡筆畫的精髓。

神童就是這麼不講道理,有些技能還能無師自通。

見傅玉璋湊過來,傅懷安便停下筆,指著紙上新畫的魚繼續教傅懷安,“魚。”

傅懷安繼續跟讀。

後麵還有花、鳥、蟲、樹等十個字,傅懷安一氣兒全畫了簡筆畫來幫助傅玉璋識字。

傅玉璋大為感動,一個字一個字念得可認真了。

周夫子一開始還饒有興致地抱臂站在一旁看熱鬨,等到傅玉璋認認真真地繃著小臉,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的時候,周夫子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他突然想起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不足周歲的孩童,能像傅玉璋這般,大人說什麼都能理解嗎?

身為三個孩子的爹,周夫子認真回想自家三個孩子周歲時的表現,絕望地發現,他家那三個孩子周歲時,同傅玉璋一比,那就是蠢蛋!

合著傅懷安說的沒錯,他這弟弟,同樣也是“天資聰慧”啊!

周夫子的心情那叫一個複雜喲,真是什麼滋味兒都有。

傅懷安和傅玉璋哪裡知道周夫子心中的百轉千回。兄弟倆一個教一個學,教學進度飛快。傅懷安任意從教過的十張方紙中拿出一張方紙,傅玉璋便能飛快地念書這個字。

傅懷安大喜過望,“夫子你看,璋哥兒確實十分聰慧!”

周夫子木著臉點頭,看著傅懷安不要錢似的誇傅玉璋,心情愈發複雜。

傅玉璋玩識字遊戲玩得不亦樂乎,傅懷安抽一張他念一張,心中很是滿足:就說抱大腿才是王道吧?瞧瞧,現在都能讓男主親自教自己這個菜雞了!

要知道,原著中傅懷安後來還曾擔任過帝師。四舍五入一下,傅玉璋也算是享受了一把帝王的待遇。

開心!

倒是周夫子發現了不對之處,在傅懷安激情滿滿教導弟弟時,默默伸手將傅懷安畫的簡筆畫折下來,隻留紙上的字。玩教學遊戲玩的正開心的傅懷安和傅玉璋都沒注意到周夫子的小動作,全身心地投入到遊戲之中。

傅玉璋根本沒察覺到哪裡不對。他認字都是看字,並未看圖。紙上的圖沒了,傅玉璋也沒關注到,還是張嘴就來,“鳥。”

又一張,“樹。”

再一張,“上。”

咦?

傅玉璋和傅懷安齊刷刷停下來,相似的桃花眼中流露出相同的困惑:上這個字,畫過畫嗎?

傅懷安驚喜,“璋哥兒,你還記得這個上字!”

傅玉璋震驚:我就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張紙是什麼時候混進去的?明明畫了圖的方紙並沒有和其他方紙放在一起,根本不會出現雙方混淆的情況!

再一看抄著手淡定地站在傅懷安身後的周夫子,傅玉璋瞬間悟了:好你個周夫子,瞧著濃眉大眼一身正氣,沒想到背地裡竟然會偷偷更換小孩子的識字卡!

震驚,你竟然是這樣的周夫子!

殊不知周夫子這會兒的心緒已經複雜到快要爆炸的地步了。

周夫子,姓周名瞻,字子敬。自幼有才名,少年得意,十八歲中舉,而後五次會試不中,最終心灰意冷之下放棄科考,轉而遊山玩水,既讀萬卷書,又行萬裡路。博覽群書,滿腹經綸,和道士喝酒談周易,共同探討修煉養身之理;與和尚辯經作偈子,一同布施化緣。結交得了王公貴族,也能與販夫走卒席地暢談。經天緯地,無所不通,一身才學,名滿士林。

履曆這般輝煌的周夫子,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公認的性情灑脫,心性堅硬。

然而看著麵前一大一小兩個年紀加起來才堪堪夠一隻手的孩童,周夫子隻覺得自己的道心搖搖欲墜。

這世上還有天理嗎?周夫子的道心都要裂開了!萬分想問問傅淵:敢問侯侯爺,貴府祖墳埋在何處?

把自己埋在哪個風水寶地,才能讓後世子孫聰穎絕倫,神童好似地裡的韭菜,一茬一茬的往外蹦?

道心快碎的周夫子甚至想揪著傅淵的衣領大聲質問他:你知道對於一個屢試不中,還生了好幾個蠢物的讀書人而言,雙倍的神童暴擊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嗎?

傅玉璋哪裡知道自己無意中的舉動險些讓周夫子道心碎裂。他現在還處在被周夫子戲弄的震驚中,一雙大眼睛藏了千言萬語,活靈活現地從眼神中流露了出來——

快來看啊,這裡有壞蛋夫子騙小孩啦!

周夫子不由失笑,平複下心情後,伸手摸了摸傅玉璋的腦袋,語氣複雜,“日後你想來念書,便過來吧。”

周夫子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至於讓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嚴格地按照規矩前來上學,要不是傅玉璋的表現實在令人震驚,周夫子原本是想著委婉地同傅淵提一提不可太過溺愛孩子的問題來著。

結果……周夫子微微閉眼。合著醜角竟是他自己,原是他自取其辱。

傅淵回府後便聽管家前來稟報,說是周夫子有請。

想著自己今天應允了璋哥兒跟著安哥兒前去西廂房一同念書,傅淵莫名有些心虛:該不會是璋哥兒鬨出什麼事了吧?

管家跟隨傅淵多年,不用傅淵開口便知曉了傅淵的意思,恭敬回話,“小公子很是乖巧,並不曾哭鬨。”

傅淵底氣登時壯了不少,既然不是璋哥兒鬨了問題,那就沒事兒了。安哥兒從來都是被誇的那個,想必周夫子請自己過去,又是要誇安哥兒吧?

有個神童兒子的快樂,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傅淵心情愉悅,輕快地來到西廂,做好了聽周夫子洋洋灑灑誇安哥兒的準備。

卻不料周夫子麵色複雜,幽幽地問傅淵,“聽聞後日便是小公子的周歲,不知某可否有幸一觀小公子的抓周宴?”

傅淵:???

怎麼突然就關心璋哥兒的抓周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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