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霍光激動得聲音都變了, “大哥,我是霍光啊!我終於見到你了!”
霍去病抬眸, 時年這才看清了他的臉。和天神般的氣勢威壓不同, 那是一張非常年輕的臉,應該還不到二十歲, 眉眼鋒利、銳如疾電,和霍光有六分相似,但同樣的五官在霍光臉上是清朗俊秀, 在他臉上卻讓人覺得熱烈昂揚、英姿勃發。
少年如烈火淬煉的寶劍,甫一出鞘,便是睥睨天下的豪情萬丈。
他看了霍光一眼, 沒回應激動的弟弟, 也沒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是長矛再次往前一伸, 這次把霍光也挑了起來, 直接丟給一旁副將,“帶他去後方, 彆在前麵礙事!”
霍光被丟在副將馬上, 也不掙紮, 而是喊道:“年大哥!還有年大哥!”
霍去病轉向時年, 因為氣勢太強,時年一對上他的眼睛便一個哆嗦。副將的馬載兩個人還行, 三個就有些勉強了, 她剛想說自己可以騎馬跟著去後方, 卻忽然聽到一聲驚呼,便覺眼前一花、天旋地轉,等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坐在霍去病身前,而剛才載著她的馬被匈奴人的箭射中,哀鳴倒地。
霍去病道:“磨蹭什麼,還不走!”
副將得令,不顧霍光的反對,強行帶著他撤去後方。時年驚魂未定,看著霍光離去的背影又羨又妒,隻恨不是自己在那匹馬上。
戰場太可怕了,她是真不想在這兒待了!
“害怕?想走?”頭頂傳來一個聲音,語氣是與戰場格格不入的輕鬆,“怕什麼,光弟都護得住你,換了我還不行了嗎?”
“驃、驃騎將軍……”時年咽下口唾沫,“小人不是害怕,小人隻是擔心,自己在這兒會妨礙將軍……”
她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會和霍去病在這種情況下見麵,現在還被他放在馬前。他可是主帥,行軍作戰時這麼帶著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這個念頭剛閃過,就見左側一個匈奴人似乎也覺有機可乘,一刀砍來。時年這回終於有反應了,看到馬鞍上還掛著一柄劍,想也不想抽出長劍便一招格住。
匈奴人力大無窮,她隻覺整個手腕都要震麻了,硬是咬著牙不鬆開,好在霍去病緊隨其後,一劍砍斷他胳膊,匈奴人慘叫著摔下馬。
“原來你會功夫啊,那剛才怎麼傻坐著任由人砍?”
“我剛才……剛才……”廢話,當然是她剛才第一次上戰場,嚇傻了!
也許是看到的血太多,她終於緩了過來,又或者是已經麻木,時年覺得自己的心鎮定了許多。努力不去想剛才那個匈奴人在自己麵前斷掉的手臂,她從懷裡拿出手|槍,裝滿子彈後說:“將軍若不送我去後方,小人也可為將軍護衛!”
“為我護衛?”霍去病像是聽到什麼很好笑的話,“在我的戰場上,可從沒有人敢說能護衛我。”
時年發現,即使她已經見過那麼多曆史人物,這個霍去病依然是她見過最自信、最銳利外放的人。
明明是兩軍交戰,他卻說這是他的戰場,就好像匈奴人的千軍萬馬他根本不看在眼裡。
時年不語,覷著一名匈奴將領駕策馬靠近,立刻舉槍射中他胯|下坐騎的頭。駿馬應聲倒地,匈奴人猝不及防,在地上翻滾幾下,被緊隨其後的漢軍馬匹踩中,頃刻斃命。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霍去病愕然。
因為已到平地,再加上周遭本來就喊聲震天,所以槍聲並沒有剛才那麼驚人。霍去病道:“你手裡的是什麼?”
如果是之前時年恐怕還不知道怎麼解釋,此刻卻平靜道:“這是墨家的神兵,小人有幸得到,今日終於派上用場。”
她頓了頓,“將軍,小人可有資格為你護衛?”
霍去病沉默片刻,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從後麵握住她脖子,嘖嘖道:“可惜啊,雖有神兵,卻心慈手軟。剛才那一下,怎麼不朝那匈奴人的腦袋射?可彆跟我說你射不準。”
熱氣撲在耳畔,時年被戳中心思,惱羞成怒,“將軍!”
她是心慈手軟,射那匹馬已經拿出了全部的勇氣,真下不去手射人!雖然知道一旦摔下馬那個人也必死無疑,但好歹不是她直接殺的,原諒她現代人的掩耳盜鈴吧!
好在霍去病下一秒就鬆開她,坐直了身子,傲然道:“愛護衛就護吧,不過你應該沒多少機會了。”
什麼意思?時年轉頭看向四周,他是說馬上要打完了嗎?那他們究竟是輸還是贏?
超過三百人的群架在她眼中就失去了概念,時年根本無法判斷現在的局勢,隻是隱約覺得,戰場上剩下的匈奴人,好像還是比漢人要多啊……
霍去病忽然高舉長劍,旌旗獵獵裡,他的黑眸映著漫天殘陽,也像是燃燒著一團火,透出興奮的、躍躍欲試的殺機,“兒郎們,給我殺!”
一聲令下,兩邊山嶺瞬間湧出無數漢軍,他們從剛才匈奴人埋伏的地方衝出來,與山下漢軍配合,潮水般將本就死傷不少的匈奴人團團圍住!
“殺——”
時年怎麼都沒想到,霍去病這邊居然有援軍!不,應該是他提前將人馬打散了,一半跟著他,一半卻繞去了河穀後方。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匈奴人想圍殲他,卻反倒被他給圍殲了!
深夜,兵戈聲已經停息。
時年看著遍布殘肢斷刃的戰場,猶自失神,一個身影卻箭似地衝了過來,“年大哥!年大哥你沒事吧!”
時年頓了頓,搖頭,“我沒事。”
霍光上下打量他,見衣服上的血跡都是被濺上去的,確實沒有什麼傷口,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我擔心死了,生怕刀劍無眼,你出什麼意外!可高校尉說軍令如山,不讓我去前麵……”
少年臉上是真切的擔憂,時年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霍光還挺重情重義,他們就相處了幾天,他居然這麼擔心自己,明明都退到後方了還想來找她。
霍光也察覺自己有點激動了,表情變得不自然,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掩飾一下,時年已經握住他的手,認真道:“放心吧,有驃騎將軍在,我怎麼會傷到?”
一提起霍去病,霍光立刻又變得振奮,“對,有大哥在,絕不會讓你傷到!我就是來帶你去見大哥的,我跟他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大哥讓你去帳前說話。”
剛才戰役接近尾聲時,霍去病覷了個空把時年丟下馬,留幾個人保護她,自己衝去了最前方,所以這之後時年還沒見過他。
跟著霍光繞過屍橫遍野的河穀,又走了好一會兒,終於走到漢軍的紮營地。
天幕下是連綿的帳篷,火把一簇簇,將黑夜也點亮。最中央的大帳前,七八個匈奴人被反縛雙手、跪倒在地,時年認出這些都是這支匈奴軍隊的將領。
這一戰,霍去病以一萬五千人前後夾擊,斬殺匈奴兵七千人,剩下兩千人戰敗潰逃。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逃掉了,時年看向最前方、一身鮮血的哥秫圖,沒想到他也被俘虜了。
“大都尉何必如此固執?陛下向來恩遇匈奴降將,你若歸降我大漢,必不會有性命之虞,還能有錦繡前程、功名富貴。”
剛一靠近就聽到霍去病的聲音,他還穿著盔甲,但頭盔摘了,露出幾分淩亂的頭發,英氣俊朗的五官也顯露無疑。旁邊還站著幾位將領,全都比他年長,從外表看霍去病甚至像是他們的子侄,但他們卻隻是恭敬地侍立在一側。
霍去病原本是坐在上首,忽然起身走過去,親自扶起哥秫圖,然後不顧副將的遲疑,解開他的繩索,“當然,我知大都尉不是貪生怕死、貪戀富貴之人,但自從多年前和親一事後,你在匈奴就頗受冷遇,這才是第一次帶兵出征。你難道不想再上戰場,實現好男兒的抱負嗎?”
和戰場上的殺氣凜然不同,這會兒的霍去病臉上是爽朗的笑容,甚至透著股推心置腹的真誠。而他說的也是事實,為了更好地收服匈奴,劉徹對歸降的匈奴人待遇一直很好,不僅封官加爵,也能委以重任,到漠北之戰時,霍去病手下有一半將領都是匈奴人。
時年之前還想過這麼多人霍去病是怎麼收服的呢,現在看到這情形倒是明白了幾分。哥秫圖心高氣傲,若強逼他必不會屈服,他卻反其道而行之,懷柔安撫,甚至還知道哥秫圖在匈奴被冷遇的事,在這時候提起來,簡直直戳要害!
原來他不是隻會打仗啊。
時年看向哥秫圖,不知道他會怎麼選擇。
燃燒的火光中,哥秫圖抬頭看向夜空。
霍去病的話又將他帶回十七年前,他作為和親使臣前往漢朝,本是想為草原帶回大漢公主,作為征服者的榮耀象征,沒想到卻遭遇他這一生最大的恥辱。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想洗刷這個恥辱,可自從和漢朝開戰,匈奴人對陣衛青節節敗退,現在又出了個霍去病,而他之前一直沒機會帶兵出征,此番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卻在第一戰就身陷敵手。
他知道他已經沒機會洗刷自己的恥辱,但至少,不能讓這個恥辱更深、更重。
哥秫圖忽然一笑。打從重逢以來,他臉上總是充滿了仇恨、戾氣,這一刻卻第一次顯露出草原男兒的豪情,“多謝霍將軍美意。老實說,我一直很佩服霍將軍,還有你舅舅衛青衛大將軍,如果可以,我也想隨在二位這樣的人物麾下,再上戰場。”
這句話說話,他忽然一個縱身,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唰”地抽出一旁士兵的長刀。
無數刀箭瞬間對準了他,霍去病神情不變,“大都尉這是何意?”
哥秫圖手握長刀,看著霍去病朗聲笑道:“我也並非不想要霍將軍口中的功名富貴,但我是匈奴人,死也隻想死在匈奴的土地上!”
下一瞬,長刀插|入身體。
哥秫圖軟軟跪倒,頭顱垂下,斷了氣息。
全場靜默。
時年捂住嘴,說不出話來。
她其實猜到了哥秫圖不會投降,卻仍沒想到他會做得這般決絕。看著那個跪倒的高大身影,她忽然意識到,對漢人來說,哥秫圖是敵人,但對於他自己的國家、民族,他卻奉獻了最大的忠誠。
片刻後,霍去病轉身,道:“以軍中之禮,葬了吧。”
哥秫圖選擇了自殺,剩下的匈奴將領卻沒這麼強硬,紛紛歸降,霍去病命人先將他們看守起來,這才走到霍光麵前。
“大哥。”
霍去病點點頭,目光越過霍光看向他身後的時年,“隨我進來。”
時年一愣,霍光也有點意外地問:“大哥……要帶年大哥去哪兒?”
“有點事要問他,你不用跟來。”
他說得簡單,時年卻大概猜到了,應該是要問問她是怎麼發現霍光,又到底是什麼身份吧。這些她早有準備,當下遞給霍光一個安撫的眼神,跟著霍去病入了大帳。
這應該是他自己住的帳篷,不愧是主帥的居所,即使是臨時駐紮也依然寬敞氣派,正堂的案幾上擺放著竹簡,右側的簾子後是床,和他們前幾天住的那個小帳篷不可同日而語。
霍去病立於案前,隨手抽出佩劍,一邊擦拭上麵血跡,一邊說:“聽光弟講,他被歹人擄走,丟到沙漠裡,是你救了他?”
“是。”
“你為何會出現在那裡?”
果然是問這個。
時年知道麵對霍去病不可能像糊弄霍光那麼簡單,於是道:“回稟將軍,小人是中山郡人士,在隴西一帶行商,此次帶商隊過河西,是想去西域倒賣茶葉和絲綢,不料中間遇到風暴,和商隊失散,險些丟了性命……令弟說我救了他,其實是他救了我,如果不是有他、有將軍,我恐怕最後也會死在沙漠裡。”
這個謊話其實也不算高明,她沒有身份證明,在隴西也根本沒有認識的人,但時年並不擔心。身份證明可以推說在風暴中丟了,霍去病行軍途中也不可能去隴西核實,至少也要等打完仗,而她已經把霍光送到了霍去病身邊,按理說弦應該很快就會恢複平靜,隻要在露餡前回到現代,就萬事大吉了。
“原來如此。”霍去病說。
他的樣子像是信了,時年剛鬆了口氣,霍去病又說:“隻是我還有一個疑問。”
“什麼?”
剛被他擦拭一新、泛著寒光的劍刃抵上她脖頸,少年將軍的雙眸卻比這劍鋒還要銳利,“那你且告訴我,你一個女子,如何從隴西到西域行商?你假冒男人、混入軍營,又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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