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使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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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時年該痛哭求饒了,然而女孩也瞟向那裡,不知想到什麼,竟離奇地鎮定下來。不過她的聲音倒是低低的,如果看不到她的臉,隻聽到聲音,恐怕會覺得這人現在很害怕,“連八子,我真的沒想到,你居然這麼關注我……其實我也很好奇,我到底是哪裡惹到你了?難道就因為當初在武安侯府,你是搶了我的位置才能去陛下麵前獻舞?那也該是你對不起我啊。”

連翹麵色一變,“你胡說八道什麼,那本來就該是我的機會,如果不是你忽然出現,君侯怎麼會……”

她居然還敢提這件事!當初差點被她搶了機會,是連翹心頭大恨,在耍了手段擠下她後,更是不想看到這人,所以才會處處針對,恨不得處之而後快!

她再難忍耐,厲聲道:“你們幾個,去把人給我弄出來!今夜就讓大家好好看看,這不知廉恥的女人,還有她那個奸夫究竟是什麼嘴臉!”

其餘美人聽到這裡,有的麵露鄙夷,有的幸災樂禍,全看著那一處。連翹看著看著,卻忽然心裡一個咯噔。時年的表現太奇怪了,而且那個背影,好像……有點熟悉……

“哦,你想看朕什麼嘴臉?”

這念頭閃過的下一瞬,暗處的男人忽然轉身,皎潔月光裡,玄衣玉冠、麵龐俊朗,朝她微微一笑。

連翹呆住。

她瞪著眼睛,不可置信看著那個人,半晌,忽然雙腿一軟,“陛、陛下……妾參見陛下……”

殿內嘩然。

這裡的人都沒見過皇帝,更沒想過他會出現在這裡,適才聽到劉徹的話還驚疑不定,以為是聽錯了,可連翹也這麼說,那就確信無疑。

眼前的男子,正是她們春閨癡望、卻始終不得一見的至尊帝王!

“撲通。”

“撲通。”

殿內頓時跪成一片,人人口道聖安,劉徹目光掃過誠惶誠恐的眾人,落到人群中央,除了自己唯一還站著的人身上。

時年愣愣地看著他,像是完全沒想到。他忽然促狹心起,勾唇笑道:“怎麼,時少使不是想見陛下嗎?現在見到了,可有什麼想說的?”

這個人!

時年生怕自己裝不下去,乾脆把頭一埋,也跪了下去。劉徹看她規矩得跟小鵪鶉似的,又想起女孩方才的慷慨陳詞,心裡某處沒來由一軟,竟是主動解釋了,“我不是故意瞞你。”

連翹聽到他語氣裡的溫柔,隻覺心驚肉跳。陛下什麼時候跟人這樣說過話?還有,他怎麼會認識時年,今晚來掖庭,也是因為她嗎?

他們早就認識,那自己往日多番刁難時年,今晚還這樣,以陛下的性格,她會是什麼下場……

她絕望地抬頭,端端對上劉徹的眼睛。這雙眼曾讚賞地凝視過她,此刻卻隻餘冷漠厭憎,“朕竟不知,連八子還有這樣的本事。看來這掖庭,是需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第二天,整個後宮都知道,新近得寵的八子連氏見罪君前,被陛下下令打入暴室。這在往日還能被大家議論一番,畢竟陛下已經很久沒有親自懲罰嬪禦了,但這回,誰也沒心思去管連八子的死活,所有人都關注著另一件事。

聽說,陛下看中了掖庭一位小少使,不正經宣召,竟玩起了深夜幽會的把戲。因為這個,還被掖庭的人誤會是歹人惡徒,連八子之所以獲罪都和這有關係。

一時間,豔羨有之,嫉妒有之,而更多的還是好奇。大家都想知道,這位時少使到底是何等絕色,竟能引得君王如此荒唐!

掖庭裡,“人間絕色”時少使掩上門,隔絕外麵的好奇的目光,靠在門上長舒口氣。

這幾天,她的生活可以說非常精彩。那晚的情景,震撼了所有人的心,大家都看到當今天子大晚上從她房裡出來,即使是連翹最風光的時候也不曾有這個待遇。沒有人懷疑,她很快就會離開這裡,飛上枝頭變鳳凰。那麼在這之前,討好她就成了當務之急。

時年瞬間變成了掖庭的大紅人,每天要應付著各懷心思的眾人,覺得相當崩潰。不過,想到連翹的下場,心情又能稍微愉快一點。自己在那種情況下,還記得把她當初耍手段搶名額的事情說出來,可以說是相當碧池了!

活該,誰讓你欺負蘇更還想搞死我的!

她走回殿內,隨意坐下。想到蘇更,又開始發愁,他們到底在乾什麼啊,還聯不聯係她了?

手指忽然碰到個東西,她愣了一下,發現是一張放在案上的紙張。這個時代還是用竹簡和絹帛,根本沒有這種東西,時年幾乎是下一秒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解放區的天是人民的天,你們可算來了!”

時年興衝衝展開一看,頓時眼前一黑。隻見潔白信紙上,是遒勁有力的鋼筆字,每一個字母都淩厲飛揚,居然是一整頁的英文!

這不坑爹嘛,她英語隻過了四級啊!╯‵□′╯︵┻━┻

難怪他們敢隨便把信放在這兒,也不怕被人看到。時年深吸兩口氣,連猜帶蒙,足足用了半個小時,才讀完了這封不算長的信。完事兒後她癱坐在地,仿佛一個剛參加完六級考試的學生,身心俱疲,望天喃喃道:“實習期也要發工資的吧?回去之後,我一定要申請加錢。這是工傷!”

雖然那晚在掖庭搞得很高調,劉徹之後卻沒有來找過時年,她本來還好奇他在忙些什麼,不過她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前朝傳來消息,匈奴使臣經過數月的跋涉,終於抵達長安。

匈奴人入城當天,丞相許昌率眾於城郊迎接。當晚,皇帝在未央宮舉行夜宴,為眾使臣接風,不僅百官列席,太皇太後竇氏、皇後陳氏和部分後宮嬪禦也參加了。

夜幕降臨,明月高懸,灑下如水清輝照拂著巍峨的宮殿。未央宮前殿裡觥籌交錯、歌舞升平,漢人和匈奴人分據左右,九階之上則是帝後及太皇太後,靠後一點還有此次列席的後宮嬪禦。

時年坐在珠簾後,淺淺喝了口酒。

原本她還在思考,怎麼跟劉徹說自己也想來這個夜宴,沒想到他竟主動派人來請她。不過大概是太忙,他依然沒有召她過去說話,時年見狀也沒有主動上前。

想到這裡,時年望向前方。因為是正式場合,劉徹今夜身著最鄭重的冕服,玄衣、纁裳、白羅大帶、黃蔽膝,肩頭是日月龍紋,背部是山川星辰,冠前垂下十二旒,珠玉琳琅,端端遮掩了帝王貴重的容顏。

時年從未見過這樣的他,隻覺這樣的劉徹非常遙遠,也非常陌生,讓她很難把他和之前那個帶著她爬牆的男人聯係到一起。

像是察覺到她的注視,劉徹忽然側頭,與她目光對上。他本來還是麵無表情,卻在看了她片刻後,略微揚唇,露出個淺淺的笑。

時年心一跳,躲開目光,卻看到劉徹身側坐著位嚴妝華服的女子。和衛子夫的如水溫柔不同,這女子肌膚白皙、紅唇烏目,看人時一雙鳳顧盼飛揚,透著倨傲,端的是光豔照人。

當朝皇後,陳阿嬌。

這就是金屋藏嬌的女主角啊,居然是這樣的美人……

劉徹還在朝自己笑,時年忽然憤慨。一個陳阿嬌,再加上衛子夫,劉徹這家夥就這麼禍害了兩個仙女小姐姐,真是禽獸不如!

女孩的臉忽然就垮了,劉徹有些莫名。不待他深究,殿中歌舞停下,有披發左衽的粗獷男子越眾而前,手持青銅酒樽,單膝朝他跪下。

“大漢皇帝陛下,哥秫圖向您敬酒,願您如草原上的雄鷹,康健長壽。”

這是此次匈奴使臣中的領頭,劉徹也舉起酒樽,客氣道:“多謝使臣。”

哥秫圖一飲而儘,笑道:“這次我匈奴與漢朝和親,締結百世之好,實在是一段佳話。相信千載之後,史書上也會傳頌稱讚。”

“但願。”

哥秫圖望向嬪禦所在的角落,“不知公主是哪位,怎不出來一見?”

劉徹眉頭一跳,淡淡道:“這些是朕的妃子,並沒有公主。”

“如此說來,公主今晚竟然不在?”

“正是。”

哥秫圖擰起眉頭,大為不滿。太皇太後見狀笑道:“使臣有所不知,我大漢的風俗與匈奴不同,公主如今是待嫁新婦,按規矩,是不可以隨便出來見人的。”

“那我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公主?”

“按理,應是出發那日……”

哥秫圖斷言否決,“不行,絕對不行!不先看清楚,又怎知公主是否符合我們單於的要求?萬一你們隨便塞了個人怎麼辦?!”

如此華宴,滿朝文武、兩宮至尊都在,他卻這般放肆,偏偏太皇太後還不敢發作,“使臣說笑了,公主乃我朝精挑細選,貌美如花、身份貴重,又怎會是胡亂塞的人?”

哥秫圖道:“那可難說,畢竟長陵公主的例子可還擺在那兒呢!”

時年敏銳地察覺,這句話說完,殿內氣氛頓時一變,不由低聲問:“長陵公主是誰?”

她身側是位姓趙的良人,對方認出她是最近風頭很盛的時少使,雖然覺得問得唐突,也低聲給了回答,“是先帝時嫁去匈奴的公主,沒兩個月就過世了。報回來的理由是病逝,但大家都說,是匈奴單於嫌她不夠貌美,一怒之下處死的……”

時年倒吸一口冷氣。

劉徹在聽到“長陵公主”四個字時,臉已經陰沉下來,哥秫圖仿如未覺,昂首道:“此次出發前,單於特意叮囑小臣,一定要看仔細了。所謂英雄配美人,我大單於是草原上的英雄,迎娶也必得是漢家美人。如長陵公主一樣的事,不可以再發生。”

時年覺得自己肺都要氣炸了。臥槽是不是人啊,好歹是漢朝冠名的公主,代表了一國顏麵,他們隻因為公主不夠貌美就處死了她,然後居然還敢再來要人,居然還敢在大漢朝堂上公然說起此事!

這是將漢朝的臉放在腳下踩啊!

“陛下也彆怪哥秫圖冒犯,畢竟我們都知道,您口中的公主,並不是真正的公主。既已沒有貴重的血脈,彆的方麵當然要苛刻些。如果您當真舍不得絕色佳人,那麼,從您的姊妹中選一人嫁過來,想來單於也會樂見其成的。”哥秫圖思索,“小臣記得,您有三位嫡親姊妹,陽信公主,南宮公主,還有,隆慮公主 ……”

“哐當。”

劉徹忽然打翻酒樽,拍案而起。男人如一隻蓄勢待發的雄獅,身上眼中都是噴薄的、雷霆萬鈞般的怒意。

隔著跳動的十二旒,他冷冷注視著他。

哥秫圖正誇誇其談,被他這麼一看,竟本能地退縮了。等反應過來,登時大怒,他是草原上騎馬獵鷹的漢子,這個漢家小皇帝,也敢對他耍威風!

哥秫圖挺直腰杆,也冷冷道:“陛下對我們大單於的要求,有什麼不滿嗎?”

殿內氣氛緊張到了極點,群臣噤若寒蟬。眼看這接風宴就要被徹底毀掉,太皇太後卻飲了口漿,淡淡道:“皇帝,坐下。”

劉徹沒有動,太皇太後再次說:“我讓你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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