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基於對保護人的私人情感?”
池幸坐在餐桌邊吃提子,腳上穿一雙紅色高跟拖鞋,蹺著二郎腿,一隻鞋子便勾在腳尖晃動。
她又加重語氣問一次:“你對我有什麼私人情感,周莽?”
這是周莽答應擔任她貼身保鏢之後的第二天,常小雁把周莽與何年何月帶到池幸的酒店套房。她跟池幸仔細轉述了麵試周莽的經過,池幸想了一天,都沒找到周莽這麼說的原因。
她想不通,自然要問,更何況這問題還能給周莽添堵。
何年何月站得筆直,不由自主瞟周莽。周莽麵上沒半分波動:“我認識你,我們還有過不愉快的爭執。”
池幸不放過他:“就這樣?”
周莽話少得厲害,嘴巴緊閉,不說話了。
池幸:“有女朋友嗎?”
周莽:“……”
池幸:“你這個樣子,容易讓人誤會你暗戀我。”
周莽:“我對你不熟悉。”
池幸把一顆提子咬破,笑得嬌憨:“哎呀,又說假話。”
她沒跟常小雁明說自己與周莽曾經發生過什麼,顯然周莽也沒跟何年何月提過倆人之間的關係。周莽身後那三人好奇心都快從眼睛裡溢出來了,連常小雁也忘了自己對周莽的警惕之心,眨眼看戲。
周莽平靜道:“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就出發。”
池幸:“你用這種態度對待雇主,小心我炒你魷魚。”
周莽:“峰川傳媒是我們的雇主,你是我們的服務對象,池幸小姐最好分清楚這兩者的關係。”
池幸吐出提子核,眼睛笑彎了,上上下下打量身姿筆挺的周莽。
她不知道在彆後的十二年裡周莽經曆過什麼,但顯然,他和自己記憶中的男孩全然不同。池幸心頭有些遺憾,有些惆悵,很快又燃起了熊熊的好奇和挑戰欲。
一行人離開酒店,回池幸的家。
小區物業加派人手巡邏,騷擾池幸的那人沒再出現過,但也還沒被抓起來。池幸輸密碼開門時,周莽擋在她身邊提醒:“密碼每用一次換一個。”
池幸:“那太煩了,我記不住。”
周莽:“……我記。”
他在池幸之前打開了房門,何年何月閃入室內,檢查情況。池幸在門口探頭探腦:“這麼正式?”
常小雁真是恨鐵不成鋼:“他們是專業保鏢。”
池幸看著一臉嚴肅的周莽笑,伸手在包裡找煙,隨後才想起自己已經決定暫時戒煙。
她當然不滿意林述川的安排。《燦爛甜蜜的你》是一部中規中矩的都市偶像劇,並不是池幸喜歡的類型,但她和常小雁都尚未爭取到挑選劇本的權力,對林述川的工作安排,也隻能咬牙接受。
池幸做事認真,即便不喜歡這個劇,昨天晚上也已經開始看劇本做分析。
沒有煙抽,她有點兒煩躁,躍躍欲試地想找周莽麻煩。
還沒開口,周莽回頭:“其他房子最好也去看看。”
池幸:“……什麼其他房子?”
周莽:“你的其他房子。”
“我沒有房子。”見何年何月檢查完畢,池幸走進家門,“這間是租的。”
這情況顯然出乎周莽預料,他眉頭微蹙:“……或者你可以租一個私密性更好的公寓。”
“沒錢。”池幸脫了鞋子光腳進屋,先滾到沙發上躺著,長長舒了一口氣,“回家真好。”
常小雁和周莽在家裡走了一圈,周莽建議在門口也裝上攝像頭,畫麵自己保留,不必找物業。常小雁深以為然,回頭打算跟池幸商量,發現池幸竟然立刻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住酒店這兩天徹夜失眠,”常小雁小聲說,“她也不喜歡太大的房子,這種六七十平的正好合適。”
周莽:“為什麼不買自己的房子?這樣安全性會更高。”
常小雁:“我也不明白她那錢都花哪兒去了。”
何月好奇接話:“她是不是認床呀?”
“沒安全感的人都這樣。”常小雁對正彎下腰準備抱起池幸的周莽說,“不用抱回臥室,客廳專門買這麼大的沙發就是給她在這兒睡覺的,拿張被子出來就行。”
周莽:“……”他立刻收回姿勢,站直。
何月嘴快心直,什麼都想問:“她平常不會都睡這兒吧?”
“學習的時候就睡這兒。”常小雁揚揚下巴。
周莽回頭看電視背後,微微一驚:他原本沒仔細看,以為隻是一麵裝飾牆,此時才發覺這麵牆上所有的書和影碟,都是真的。書上貼滿熒光色的細條,用來提示筆記,用於收藏的碟片穩妥地鎖在玻璃匣子裡,彆的則看得出來常常取用觀看。
池幸沒化妝,雖然看起來和平時沒太大差彆,眼下黑眼圈卻實在遮不住。常小雁拿來被子給她蓋上,幾個人到陽台去商量之後的安保工作。
池幸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整個人神清氣爽。洗漱化妝後,何年開車,何月與周莽陪同,四個人前往峰川傳媒開會。
周莽以為她睡醒了又要找自己麻煩,但一路上池幸都很沉默,跟常小雁通過兩次電話,剩下時間就是玩遊戲。
他往池幸手機上瞥了一眼,畫麵花花綠綠,是個帥哥。池幸戴著耳機,不時露出怪笑。
何月接連看了幾眼,很想跟池幸搭話。池幸察覺,抬頭問:“你也玩這個?”
何月沒怎麼跟她說過話,緊張得結巴:“沒、沒想到你也玩《幻夜奏鳴曲》。”
兩人開始熱烈討論,說的儘是周莽聽不懂的話。
周莽並不想聽,無奈池幸就坐在他身邊,身軀溫熱,聲音清晰。她誇某某人聲線好聽,說“晚安”的時候好酥,又誇某某某擅長給變態配音,一開口就好帶感。周莽盯著窗外車流,保持警惕,耳朵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捕捉池幸說了什麼。
抵達峰川傳媒樓下,常小雁風風火火跑出來:“劇組有變。”
池幸立刻:“哦?拍不了了?我可以繼續競爭《大地震顫》的角色嗎?”
常小雁罵她一句:“你腦子瓦特啦!《大地震顫》想都不要想了,是燦爛甜蜜出了變故,你沒看今天娛樂新聞?”
池幸:“還沒有,昨天遊戲更新,我剛玩上。”
常小雁拉著她往電梯走:“你少玩點乙女遊戲吧!”
電梯門恰好打開,兩人正要往裡走,裡頭走出一個男人。那人衝池幸揚揚手,笑著打招呼:“你好,池幸。”
池幸愣在門前,下意識接話:“你好……你怎麼會在這裡?你……”
周莽警惕起來,但眼前三人氣氛融洽,並非劍拔弩張。再細細打量那男人,周莽忽然察覺,就連自己這種對娛樂圈明星從不感冒的人,也知道他的名字。
原秋時,最近幾年大紅的一線演員,因為有一張端正得無可挑剔的漂亮臉龐和一把能酥倒所有少女的嗓音,從出道到現在,躥升極快。
周莽對他有印象另有一個直接原因:今天池幸起床後站在客廳電視前刷牙吃飯,就是為了看這個人主演的電視劇。連何月也不知嗬嗬的笑什麼,兩人連劇集後原秋時的采訪花絮也一並看了,耽誤出門,周莽相當不滿。
原秋時跟池幸握了握手:“我特意下來接你的,準備開會呢。”
他仿佛跟池幸已經認識很久,態度非常親昵。池幸半驚半疑:“我和你……開會?”
“接下來就是同事了。”原秋時笑道,“你還不知道這件事嗎?”
周莽心想你這握手握得也太久了吧,沒有手汗嗎?他目光犀利地打量原秋時,刺得原秋時不由得也對他微微頷首。
池幸不是傻子。燦爛甜蜜劇組投資頗豐,原秋時這樣地位的演員不可能在一部普通偶像劇裡當配角,她火速扭頭看常小雁:“男主角不是楊軼嗎?”
“楊軼昨兒晚上酒後駕車撞馬路牙子上了,車裡還有個女團的姑娘,聽說還在包裡搜出了藥丸子啥的,現在鬨得可大了。你手機沒推送嗎?”常小雁低聲答。
“今早起床第一個推送就是我那《一刻問題》的新聞,我看著不是什麼好話,應該都是罵我的,我就關了。”池幸嘀咕,“楊軼人呢?受傷了嗎?”
“人沒事,嚇清醒了已經。就是他一直說自己是單身,沒有女友,可車上的事情解釋不清楚啊,粉絲炸鍋了都,投資人那邊就有了意見。”
《燦爛甜蜜的你》是幾個影視公司與平台合作出品的重點劇目,男主角負麵新聞一出,幾個投資人立刻作出反應。
“昨晚上出事的時候林述川和原秋時在一塊兒喝酒,他最近手上沒合適的戲,被林述川強行拉來救場的,滿打滿算,隻拍一個月。”
原秋時在旁連連點頭。
電梯門開了,一行人擠擠挨挨進去,原秋時和池幸站在角落。周莽立於電梯門口最重要的保護位置,聽見池幸又驚奇又快樂的笑聲。
“因為我在劇裡所以你答應來?”也不知道池幸是信了還是沒信,總之笑得很真實,“真的嗎?我這麼重要?”
原秋時演的第一部戲開始,池幸就是他的粉絲。
無論外形還是聲音,原秋時都是池幸最喜歡的那一款。這人是從海外回國的業內精英,原本做幕後,家裡似乎也有些圈內淵源,但池幸不清楚。
原秋時拍的兩部戲和兩部電影,池幸翻來覆去不停地看。她自己沒有微博大號,卻注冊了小號偷偷關注原秋時,無奈原秋時一年發一次微博,乏味的很。
雖然三番兩次攛掇圈內朋友組局,火鍋麻將釣魚打球,什麼都好,隻要能讓她和原秋時認識就行——可往往不是她沒空,就是原秋時沒空。
今天的衝擊接二連三,和原秋時有合作倒也不奇怪,倆人都在圈裡,而且池幸最近上升勢頭很猛。但池幸不明白的是,原秋時什麼時候知道的自己。
“我看過你演的電影,《虎牙》《冬草》,還有《杜麗娘》。”和池幸從彆人那裡得來的印象不一樣,原秋時並不寡言,相反還十分健談,“《杜麗娘》裡的造型太好看了。”
池幸:“……”
這話戳中了池幸的痛處。《杜麗娘》是她最不滿意的電影作品,造型妝發確實是美,美得出塵又耀眼,但電影可圈可點的也隻有池幸的杜麗娘而已。影評人和觀眾難得地在這部電影裡達成了一致:如果沒有池幸,這部電影完全是徹頭徹尾的災難,但現在它至少成為了一部擁有美人的爛片。
造型是美,不過池幸學的唱段、跳的那段舞,在戲裡被剪得一乾二淨,反倒是裸替出場的三場情欲戲不斷被人提起。
但……現在誇她的是原秋時。
常小雁靜靜等待池幸變臉,不料池幸笑得愈發開心:“你喜歡啊?我有未刪減版,一起看啊。”
兩人火速交換微信號。
常小雁忍不住咬牙切齒。
說話間已來到會議室門口,何年何月推開沉重木門,常小雁一把拉住池幸。
雖然聲音小,但周莽聽得很清楚——“收收你的笑,你彆忘了這個戲的女主角是誰。”
池幸:“誰?”
常小雁青筋都起來了:“顏硯!”
池幸:“噢……那我更要笑了。”
周莽隨池幸一同進入會議室,留何年何月在外麵看守。何年小聲問妹妹:“顏硯又是誰?”
何月:“你今早看了采訪池幸那《一刻問題》沒?”
何年:“看了呀,你強迫我看的。”
何月白他一眼:“顏硯就是那個‘美而不自知’。”
池幸進門瞬間飛快挽起了原秋時的胳膊。兩人邊說邊笑,走進會議室,顏硯和製片、導演、編劇等人正在聊天。
“哎呀,顏姐!”池幸親親熱熱,“好久不見,你這包怎麼也不換一個?”
顏硯扔了個眼色,沒看池幸,倒是對著原秋時微微一笑。
“小秋,你姐前兩天是不是買了個馬場?”她問,“什麼時候約我們去看看?”
“是我買的,這個周末一起去玩吧。我姐請了兩個法國大廚,東西做得還不錯。”原秋時扭頭問池幸,“你會騎馬嗎?”
池幸笑問:“你教我嗎?”
周莽站在池幸身後,瞥見斜對麵顏硯暗忍怒氣的表情,很努力才能壓下嘴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