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節過後,緊接著的便是下元節。
作為21世紀的普通社畜,辛夷從沒正經過過這種古代的佳節,平時聽得最多的就是中秋和除夕,再不然就是情人節聖誕節。
在此之前,她甚至沒太聽過下元節這種說法,隻知道中元節的晚上儘量待在家裡不要出門。
阿盈一邊給她梳頭發,一邊開心的說,“今天晚上府裡頭有家宴,侯爺還會請戲班過來唱折子戲,到時候肯定會很熱鬨。”
“夫人簪這支粉釵好看,襯得氣色愈發好了,彆說侯爺瞧見了移不開眼,就是奴婢瞧著都歡喜得不行。”
辛夷心裡想著彆的,三句話隻聽半句,聽到最後也隻是敷衍的應了兩聲。
家宴不家宴的,她根本不在意。
她現在最苦惱的是,已經連著數日沒看見沈如芥了。
本來想著有80的好感度打底,他們的關係不說突飛猛進,怎麼著也應該比從前更熱絡一點。
誰知道對方像是有意躲著她,這幾日她天天精心打扮,風雨無阻的去涼亭假裝讀書,結果愣是連他的人影都沒碰到。
氣得辛夷想殺到他麵前,揪著領子當麵質問:“你怎麼回事,我又不是你最愛的小寶貝啦?”
“敢做不敢當,有本事就把夢裡對我做過的事再做一遍啊!”
當然她也隻敢想想,真要那麼做了,她現在的人設會崩得稀碎。
沈如芥估計會以為她鬼上身,滿嘴胡話。
辛夷沉沉的歎了口氣。
係統安慰她,“宿主不要太心急,要給他一個緩衝的過程,畢竟剛在夢裡……咳咳,那啥過,可能不太好意思看見你。”
辛夷更煩了,她都做好準備了,他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害得她白起早貪黑打扮那麼多天,一個懶覺沒睡過,真是媚眼拋給瞎子看。
她不知道的是其實有人看到了,還默不作聲的看了好幾天。
不過那個人卻不是沈如芥,而是沈歸。
他不知道什麼緣故,總是會控製不住的想到她。
剛開始是一次、兩次,後來是三次、五次,然後次數愈來愈多。
最後他複雜的發現,自己近來想到辛夷的次數,竟然比想到阿嫵的時候還要多。
他心裡隱隱有些抗拒,但腳下卻誠實,總是不由自主的把他帶到有她身影的位置。
每次都是等他回過神來發現的時候,已經默默無聲的看上了許久。
這份後知後覺的在意,讓他覺得心驚。
也讓他在察覺到辛夷和庶弟走得有些近後,心裡莫名芥蒂。
尤其是這日,侯府上下都在為晚上的家宴做準備。
他從書房裡出來路過庭前,卻看到了小廝懷裡抱著的寬大木盒。說是布莊掌櫃親自送來的幾件衣裳,都是上好的精細料子,讓他仔細著點兒轉交給貴府的沈二公子。
沈歸麵色沉沉的接過來,垂眸打開,卻在銀據上看到了辛夷二字的落款。
當即臉色更加不好看,就連捏在匣子邊緣的指節都泛著怒意。
小廝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懂得察言觀色的。
看到侯爺的表情差成這樣,登時心裡就突了一下,連忙跪下,“小的……小的覺得那掌櫃的許是弄錯了,這幾件衣裳未必是給二公子的!侯爺彆生氣,小的這就給那布莊的掌櫃退回去,叫他以後不要再亂送了!”
沈歸聽罷卻沒什麼反應,隻是陰沉著臉把那張銀據給揉皺撕碎了。
語調透著幾分冷笑,“不必送回去了,把這幾件衣裳送給街邊的乞丐穿,眼看著就要過冬了,也讓他們有件厚袍子暖和暖和。”
近來天氣冷了,本來就黑得快,戌時剛過天色就黑了個透。
好在侯府裡頭四處點了宮燈,瞧上去仍舊是一派暖融融的光亮。
辛夷被阿盈攙扶著來到廊亭邊上,在席間落了座。
座位就在沈歸旁邊,再不遠處就是沈纖纖和幾位從前侍候老侯爺的姨娘。
辛夷左顧右盼的瞧了一圈,也沒看見沈如芥的影子。
係統賤兮兮開口,“宿主彆看了,像這種熱鬨氣派的家宴,沈如芥是沒資格來的。而且不管是什麼團圓佳節,他都默認被排斥在外。”
所以每年的這種時候,他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待在院子裡,自己過節自己吃飯。
或許對他來說,過節這件事本身就沒有意義,反正他也不會在那一天得到更多的關心和善意,也不會發生什麼值得開心的事。
辛夷雖然早有猜想,但這一刻,仍舊有些滋味莫名。
沈如芥他,貌似比自己想象中過得還要糟糕。
明明是自己家,卻活得寄人籬下。
有兄弟,但無手足。有容身之地,但無真心善待接納他的人。
波光粼粼的湖麵堤岸之上,宮燈暖融融。
宴席很快開始了,折子戲也唱開,貌似每個人都挺開心的。
隻有辛夷興致缺缺。
麵前的菜肴不是很合她的口味,戲嘛,她也不愛聽。
待了沒多久,就有點兒倦怠了。
沈歸則是完全不同,他本來是想稍作片刻,就出府去京郊的莊子看鄭嫵的。
沒想到瞥見身邊人那微微低垂的秀美側臉後,到底是沒能起身,反而臨時又加了兩場折子戲,坐定了身子留下來了。
辛夷對他的念頭毫無所知,她心裡惦記著彆的事。
煎熬著坐了兩刻鐘,就虛弱的扶著胸口倚靠在阿盈身上,柔聲細語的說自己身子不適,想回院子裡休息。
沈歸自然也不好強行挽留她,隻好蹙著眉目送她被丫鬟攙扶著離開。
等到宴席徹底結束之後,才起身往辛夷的彆院方向行去,打算看看她的身子有沒有大礙。
沒想到剛踏進院子,就被出來迎接的小丫鬟匆忙攔住。
那婢女不擅長撒謊,在他的問詢下支支吾吾,眉眼間抑製不住的慌亂惶恐,“夫人她……她已經歇息下了。”
沈歸愈發覺得古怪,語氣間也更為冷硬,“歇下也無所謂,我就進去瞧一眼,不會驚擾夫人休息。”
誰料話剛落下,旁邊早就嚇得臉色煞白的婢女,撲通一聲跪下了,“奴婢該死,求侯爺饒恕,夫人她、她不在房中。”
“方才夫人說瞧著二公子孤零零的太可憐,所以想去送些糕點甜粥給他吃。但這也隻是感念二公子的幽州求藥之恩,求侯爺千萬不要同夫人生氣!”
月色明朗,風動竹林。
辛夷提著一盞琉璃繪彩的小燈,穿過幽微庭院,來到沈如芥的門前。
看到屋裡亮著燈,她心裡鬆了口氣。
還好有人在,要不然她白找借口從宴席上開溜了,當下眼帶著笑意的推開那扇房門。
而裡麵的少年似乎早就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待到轉身看清楚她的麵容後,並沒有太多訝異。
但還是略微怔愣了一下,很短,大概兩三秒。
“嫂嫂……怎麼會來?”
辛夷將手上的琉璃小燈和食盒一並放在桌案上,很自然的湊近他,然後就看到了他尚未乾透的烏發發梢。
以及脖頸處,那浸濕了幾分的中衣襟口。
辛夷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臉頰,又摸了一下他的手背,果然是冷的。
他似乎剛剛洗了個冷水澡。
少年在她湊近的那一刻,鴉黑睫羽就輕顫了一下。
被觸摸的那一刹那,更是控製不住的眯起鳳眼打了個哆嗦,他克製的抿緊了沒什麼血色的薄唇。
辛夷本來想說:過來給你送些糕點。
可當她抬眸,看著少年那張滿是緊張與綺色的俊秀臉龐,心念一轉。
話在嘴邊滾了一圈,就變成了,“二公子,我們出府去罷。”
她仰著一張姝麗的小臉,衝他莞爾微笑,“你把我帶出府去,我們去瞧瞧下元節的花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