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
傳來老二楊士林不確定的問話。
“當然是我,老二老三,快來幫忙搬東西!”
屋子裡頓時亮起了油燈。
沒一會兒。
老二楊士林和老三楊盼娘便迅速裹上衣裳的跑了出來。
“啊,大姐,你終於回來了!”
看到牛車上的一大堆東西。
因為有外人在。
兩個小的努力的克製住當場詢問的欲望。
一臉喜色的將牛車上的東西往屋裡搬。
楊蔓娘最後下了車,結了車夫的車錢。
才抱著最後的東西,慢吞吞的走回屋子。
一進屋。
便對上老二老三亮晶晶的眼神。
七嘴八舌的問道:
“大姐,你買了好多東西啊!”
“大姐,你的小說這是真的賣出去啦?”
外間廚房裡,楊蔓娘被老二老三圍著。
耐心的說了今天賣東西的經過,滿足了兩人的好奇心。
她並沒有誇大或者避重就輕,而是實事求是的將所見所聞都講了一遍。
畢竟,家裡就兄妹三人,未來這兩個都是自己的助手,自然不能養成傻白甜,而是要早早的培養起來。
接下來。
自然是收拾買回來的東西。
羊皮裘,豬肉,大米,紅糖。
楊蔓娘每從袋子裡掏出來一樣,兩個小的便驚喜的兩眼發亮。
尤其是得了那二手的羊皮裘,老三楊盼娘更是歡喜的直拍巴掌,她一點兒也不嫌棄。
直接將羊皮裘套在了身上。
轉了一圈兒:
“天哪天哪,大姐,我不是做夢吧,我也有一件羊皮裘啦!嘻嘻,有了羊皮裘以後我也可以出門啦。”
小骷髏似的眼中,滿滿的都是喜悅。
像個快樂的小麻雀似的。
圍著買來的東西。
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大姐,這豬肉有一斤啦,還有肥油呢,咱們切了熬成豬油,能吃到開春兒啦!”
“還有紅糖,咱們也可以喝紅糖水啦。”
楊盼娘拉著楊蔓娘的胳膊。
有些撒嬌的道:
“大姐,現在還不算晚,咱們煮一點紅糖水喝吧!”
“好。”
楊蔓娘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一刻她才發現。
原來自己這個小妹妹,竟然是這樣活潑的性子。
“對了。”
楊蔓娘從袋子裡掏出油紙包著的羊肉小蔥餅。
遞給老三楊盼娘:
“還有這個,這是在潘樓南街那邊兒買的羊肉小蔥餅,有點冷了,順便燒水的的時候也熱一下,你倆分著吃了。”
“啊大姐你真買了羊肉小蔥餅啊?”
老二和老三拿著羊肉小蔥餅有些發懵。
他倆以為楊蔓娘是說著玩的。
畢竟,這一片兒住的人家,無論比自家好的還是比自家條件差的,就沒有哪家能舍得給自家孩子買這個吃的。
“那是自然,我不是說了嗎,若是賣了小說,就要買羊肉小蔥餅吃的。”
“可是這很貴的。”
老二楊士林有些踟躕的道。
畢竟。
這對於過了這麼久窮日子的兩個小的來說,很貴很奢侈了。
四個羊肉小蔥餅就要二十文。
若是買成米麵的話,能買一鬥多了,足夠一家人吃三四天的。
所以。
兩個小的雖然嘴上一直盼著吃,卻也隻是一個念想說說罷了。
根本沒想著大姐會真的買。
“沒事兒,放心吃吧,買了也退不回去的,咱們還有錢。”
楊蔓娘本來就不是扣扣嗖嗖的性子。
之前是實在沒有錢,自然是萬般省著的,有了錢的話,她還是想儘可能的在能力範圍內提高生活品質,補養補養身體的,羊肉小蔥餅雖然有些小貴,也不是天天吃,偶爾吃一次解解饞也沒什麼。
“老二去拿錢匣子。”
楊蔓娘脫了身上的羊皮裘。
將揣在懷裡剩下的四百多文錢全掏了出來放在小八仙桌上。
忍不住輕輕的呼了口氣。
還好冬天穿的厚。
要是夏天,想把這四百多錢揣起來可不是容易的事兒。
“大姐這這些都是你今天賺到的嗎?”
老二從臥室裡抱出邊緣磨得都沒顏色的木頭錢匣子。
望著八仙桌上的一小堆兒銅錢。
結結巴巴的道。
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多的錢,當年楊老爹在的時候,家裡或許也有錢,不過他一個小孩子,最多能得個幾文錢零花,後來,家裡的光景不行了,他每個月最多就賺個六十多文,也還很快的便花了養家,買木炭,買米麵油鹽,根本存不下多少。
所以,家裡的錢匣子,除了發薪的那一日,其他時候也總是空空蕩蕩的。
如今,這四百多文,堆在一起,可想而知衝擊力有多大。
一旁熱羊肉小蔥餅的老三楊盼娘。
端著衝好的熱紅糖水。
遞給二人。
也一臉喜色的湊上前,摸著桌上的銅子兒,小骷髏似的眼睛亮閃閃的。
語氣興奮的道:
“大姐,咱們發財啦!”
兩個小的白天在家看著還有十幾文錢的錢匣子,還擔心的不行。
畢竟,明天就是交房租的日子了。
生怕交不起房租被趕出去。
此刻,這種擔憂都不翼而飛。
整個屋裡,也就楊蔓娘還能保持淡定。
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甜絲絲的紅糖水。
頓時感覺胃裡暖暖的。
笑著道:
“唔,一共賺了八百文錢,不過買東西花了一部分,應該還有四百多錢,老二數一數都收起來吧,以後房租家用就從裡麵拿。”
“是,大姐。”
油燈下。
老二楊士林的快速的穿好銅錢。
收進錢匣子裡。
老三楊盼娘將熱好的羊肉小蔥餅端上桌。
姐弟三人坐在繡墩兒上,圍著廚房的小八仙桌。
享受了一頓像樣的夕食。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卻說。
在南熏門的楊蔓娘這裡兄妹三個,其樂融融的吃著買回來的羊肉小蔥餅,喝著紅糖水。
另一邊兒的東主朱旭,則帶著一腔激情和自家小報的印刷初稿。
也回到了家。
朱旭做事很有效率,也很有魄力。
既然已經決定改變經營策略打廣告,他下午簽完契約,便打發手下一半的報探和小經紀出去拉廣告了。
當然,他自己也沒閒著,坐上馬車,去特意去拜訪了兩個和自家身家差不多的老朋友。
大家都是大商人。
明白酒香也怕巷子深的道理,所以自然對廣告這個新的宣傳方式接受度良好。
即使中間需要花一些銀子的廣告費,也都給的很爽快。
隻一下午,就簽訂了二十多家廣告。
客戶有賣胭脂水粉的,有賣金銀首飾的,開酒樓客棧的,有賣特色點心的,不一而足。
朱旭安排報房的撰稿。
迅速的為各家商戶撰寫了合適的廣告詞和商品特色的介紹。
一直忙到天黑,才乘坐自家的馬車回來。
因為頭一次做這個事情,朱旭還是不放心交給下麵的人。
又擔心自己一下午簽訂這麼多廣告的事情,被旁的小報知道了學了去。
搶走了先機。
所以,便讓大掌櫃照看著報房。
自己拿了定好的稿子回家。
打算明日一早,起來便去自家城外的印刷坊,組織刊印。
乘著其他小報還沒有來得及模仿之前。
先早早的把自家小報的廣告推向市場。
賺一波名聲。
“爹爹,爹爹你回來啦!”
朱旭的馬車一進院子。
便聽見自家寶貝女兒朱秋雨的聲音。
想來是從外祖母家回來了。
頓時心情愉悅起來。
撩開馬車簾子,笑著道:
“怎麼樣,大半個月不見,囡囡可是想爹爹了?”
“那是自然,爹爹,我這次回來,還特意從外祖父那裡給你帶了愛喝的羊羔酒呢。”
朱秋雨嘿嘿一笑。
就像一隻輕盈快樂的鳥兒。
提著裙擺跑上前挽住朱旭的胳膊。
笑眯眯的撒嬌道。
她今天剛滿十四歲,是個身形高挑瘦削的小娘子。
鵝蛋臉兒,梳著時尚的簪纓朝天髻,櫻桃小口兒,畫著時下流行的八字眉。
裡麵穿著一身兒蔥白色的窄袖衫襦兒。
外麵是一身兒上好的鹿皮裘。
腰間墜著一個樣式極為精巧的純金小橘子。
顯然是一個愛美會打扮的小娘子。
“爹爹,你手裡拿的是什麼?莫不是咱家的報房要出新報了?先給我瞧瞧吧。”
“唔,那你可不要弄壞了,爹爹明天要用。”
朱旭點了點頭。
囑咐了一句。
便將手裡的報紙初稿給了自己女兒。
雖然在沒有印刷之前,報紙的初稿都需要保密。
但對於自己的女兒。
一家人卻沒有這麼講究的。
“爹爹放心吧,女兒會小心的。”
朱秋雨雖然小小年紀,卻也是讀過不少書的。
當年家裡為五個個哥哥請了先生讀書識字,她也一並跟著聽課。
所以。
往常在家裡的時候,也喜歡讀各類小報,話本兒打發時間。
偶爾讀到有趣的消息,還會分享給自己的閨中密友。
跟自家爹爹保證過後,便帶著初稿回了自己的院子。
初稿和正品的排版差不多。
朱秋雨對自家小報的版麵很熟悉。
剛一打開,就發現了不同。
“山珍海味真不少,水裡遊的味道好。咱們這魚挺神奇,細看還是雙眼皮兒。能做菜,能熬湯,煎炒烹炸樣樣香。咱們這魚最新鮮,離水還能蹦三天!相國寺西南一裡地,李七家正店推出新鮮的黃河魚燴,物美價廉,先來先得,歡迎各位官人娘子前來品嘗!”
咦。
順口溜兒?
這是什麼,這魚燴怎麼會上了報?
朱秋雨眉頭微蹙。
繼續往下看。
“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舊曹門街北山子茶坊,環境清雅,內設有仙洞、仙橋,仙茶,歡迎各位貴女郎君夜遊茶坊,喝茶尋仙!”
尋仙?
這個北山子茶坊,離家不遠,朱秋雨和閨蜜去過的。
茶樓裝扮成了仙界模樣兒,走進茶樓,茶客們要先經過一座“仙橋”,裡麵則是精心布置過的“仙洞”和“仙宮”,有裝扮成道士摸樣兒的人給來客講經,之後,再由裝扮好的的侍女奉上仙果仙茶,奏響仙樂。
這樣仙氣飄飄的茶樓,確實有點兒意思。
不過,總歸還是假的,哪裡有仙人了。
朱秋雨忍不住撇了撇嘴。
分明就是店家吸引人的噱頭嘛!
這會子她倒是明白了報紙上這些東西的意思,就是新的宣傳方法,通過小報擴大知名度,吸引客人的手段。
“冰肌削,水沉香透胭脂萼。禦街百年老店,王氏染紅胭脂金樓,推出新品茉莉梔子胭脂,色薄而清透,恭請貴人賞光試用。”
咦,新品的胭脂?
這個倒不錯。
唔,家裡的胭脂似乎不多了,有空兒倒是可以去瞧瞧這新出的胭脂。
“也不知是誰想的這個法子,還真不錯。以後有什麼新品都放在小報上,這樣倒是省的白跑了,很方便啊!”
朱秋雨興致勃勃的自言自語。
一條條的看下去,報紙上麵的右側半頁二三十多條,都是各種各樣的店鋪廣告。
有介紹吃喝玩樂的,衣裳金銀首飾的,牙行的廣告,婚禮用品租賃坊的廣告,還有各類寵物的廣告。
看得人眼花繚亂。
之後。
便是上麵的左半頁。
是和之前一樣的,先刊登了邸報上的幾條官員任免內容。
朱秋雨隨意的瞟了一眼。
之後,便是各類八卦消息。
先是一位家住馬行街的某員外,年逾六十,卻老當益壯,娶了個年輕貌美的小妾。
誰知納妾當日,其妻弟派人送來一首裝裱好的詩。
上麵用了東坡先生的七言絕句《戲贈張先》,當眾大大的嘲諷了一番。
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當時賓客很多,老員外被羞的老臉通紅。
勉強舉行完納妾禮。
便連夜收拾鋪蓋卷兒,跑回了大名府的老宅。
還有某吳姓的禮部六品官員,私下用正房娘子的嫁妝養小妾,被娘子知道後抓破臉,後來又被三個小舅子來家裡暴打,打的抱頭鼠竄,連一排門牙都被打掉的事兒。
這年頭能進報房的撰稿人,都是經年曆練下來的,水平都不錯。將官員挨打的情節描寫的栩栩如生,仿佛聲臨其境一般,期間還杜撰了那挨打官員的心裡活動描寫,諸如,哎,娘子就如河東獅,讓我瑟瑟發抖不敢親近,早知道就該把元娘藏遠些了之類的話。
最後。
還應景的配了一副河東獅吼的插圖和一個前門沒有一顆牙的男子圖畫。
給朱秋雨看的,忍不住捂著嘴兒咯咯直樂。
看完了報紙的上半部分。
隨手翻到下半部分。
映入眼簾的。
便是一行明顯加粗還大一圈兒的字。
《霸道王爺心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