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都發給你了,幫我查一下這個男人什麼情況,半個小時。”
那邊說行,就掛斷了電話。
沈斯夜從臥室出來,告訴栗薑半小時後就能有結果,她便安下心來靜靜等待。
兩人相對而坐,她終於意識到了尷尬。
栗薑後知後覺,自己這麼晚了出現在沈斯夜房間,是不對的。
她剛才也是急昏頭了,不管不顧就來敲門,好在還沒忘記披個外套,否則隻穿了一條睡裙,那就更尷尬了。
這時候提出要離開好像也不太好,顯得她很自作多情,沈斯夜必定不可能對她有任何心思。
栗薑卻還是坐立難安,手機都還在沈斯夜手裡,她隻能將外套攏了攏,儘量把自己包裹得嚴實一點,又低著頭看茶幾,根本不敢對上沈斯夜的目光。
她實在是個很好懂的人,沈斯夜總是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這時候也不例外。
回想起栗薑的身材,他以拳抵唇清咳了一聲,想用聊天來轉移她的注意力,“栗姐,十萬塊不是個小數目,你就這麼借出去,不怕他不還嗎?”
平日裡,栗薑總是穿著黑灰色的衣褲,老氣不說,還廉價得很,隻這一點就看的出來,栗薑是個很節省的人,她省吃儉用攢下錢來,手應該不那麼鬆才對。
如果小何真的是個騙子,那他一定極有經驗,才能從栗薑手裡榨出錢來。
果然,栗薑篤定道,“我跟他認識這麼久了,他經常發照片打電話給我,他弟弟妹妹在哪上學我也知道的,如果不是突發情況,他不會找我借錢,我也不怕他不還,我知道他老家哪裡的,不可能要不回來。”
沈斯夜在心裡歎了口氣,栗薑說的不無道理,可前提是,小何給出的信息都是真實的。
在他看來,這人耐心跟栗薑聊了這麼久,不過放長線釣大魚罷了,不借錢他還不能確定,一借錢他就明白,這人鐵定有問題。
能跟一個沒見過麵也沒完全確定關係,充其量是個親密網友的人借錢,這臉皮得多厚?但凡是個正常人都做不出來,親朋好友又不是都死光了。
栗薑隻是當局者迷,才看不出來這是個陷阱。
沈斯夜也不急著戳穿小何的真麵目,他知道,栗薑是對兩人的未來抱有期待才會看不清真假,沒關係,等那人把查到的東西發來,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就算那男的沒騙人,他也要幫著栗薑保住錢,不讓她被個窮男人拿捏住,沈氏集團常年有慈善項目,他可以幫忙遞資料,讓那個老太太能治上病。
沈斯夜有兜底的能力,而栗薑是個不錯的保姆,他不介意在她身上花費這點精力。
他臉上仍帶著溫和的笑意,繼續和栗薑聊天,讓她放鬆下來。
不知不覺,栗薑就跟他說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她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生了大病,沒錢治才死的,這也是她想幫小何的原因,她覺得兩人同病相憐。
她救不了自己媽媽,至少能幫幫小何,不讓他失去媽媽。
沈斯夜聽得心裡有點泛酸,他很難想象,在接連失去父母長輩後,十幾歲的栗薑,是怎麼走到現在的。
她做不了什麼好工作,隻能靠出賣勞力換錢,或許也正因如此,她所處的環境沒什麼勾心鬥角,才能讓她保持年少時的單純,以至於輕易對那個男人托付信任。
沈斯夜不由擔心,如果小何真的是個騙子,那栗薑該受到多大的打擊。
然而越想什麼來什麼,都不到半小時,沈斯夜手機裡就收到了委托之人發來的文件。
打開之後,沈斯夜看著看著,就麵無表情起來。
隱隱的怒火在他胸腔中燃燒,以至於他整個人的氣場也隨之改變,壓迫感漸深,讓栗薑有些不安起來。
她忍不住叫了一聲,“沈總?”
沈斯夜不發一言,打開幕布投屏,讓栗薑看清這份資料。
上麵顯示,小何就是個職業騙子,他很會針對受害人打造不同人設,專門詐騙栗薑這種大齡未婚的女青年,因此,什麼母親重病、弟妹上學,都是假的,所謂的老家更是胡編亂造,很顯然,他為了騙栗薑的錢,做足了功課,發來的那些照片視頻,全是從網絡上截取的素材,栗薑忙於工作又不沉迷網絡,當然分不清真假。
資料的最後是一行五顏六色的小字:已幫忙報警抓人,不用謝(笑臉)。
笑臉甚至會上下開合。
沈斯夜這時候卻無心理會這種幽默,他看著栗薑,嚴肅道,“栗姐,這是我叫人查出來的東西,他根本就是個職業騙子,警察已經去抓人了,你千萬彆執迷不悟。”
“好在你的錢沒有被騙,栗姐,你不要傷心,為了這種人不值得,以後你一定可以遇到更好的。”
他知道這個事實對栗薑的衝擊力肯定很大,做好了她情緒狂亂的準備,甚至說出了曾經他隻覺得是廢話的言語,想要安慰她。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栗薑沒有大吼大叫,也沒有情緒崩潰,她隻是緩緩低下頭,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就像之前疼痛時,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轉瞬之間,栗薑落下的淚,就將身上的灰白外套染濕了一大片。
沈斯夜愣住了,他看不到栗薑的表情,可他能感受到她此刻有多傷心。
都說眼淚是女人的武器,栗薑哭起來卻隻是單純在哭,她沒有任何目的,也不是想給他看,沈斯夜知道她是很能忍的,如果不是太過難受,她不可能在他麵前哭。
下意識的,沈斯夜蹲到了栗薑身旁,手掌笨拙地拍著她的肩膀,想要給她一點安慰。
而就是這點溫柔的接觸,給了栗薑力量,讓她發出了嗚咽的聲音,她滿臉都是淚,細薄肌膚被淚水浸得發紅,鼻尖眼角更是仿佛有了妝容點綴,明明不是多麼漂亮的長相,哭起來的樣子,卻叫沈斯夜明了何為梨花帶雨。
她抬著淚眼看沈斯夜,哽咽出聲,“為什麼是我?我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短短幾句話,她說得斷斷續續,實在可憐。
沈斯夜知道她不是在問自己,卻還是開口道,“栗姐,這當然不是你的錯,你隻是不小心被騙了,是騙子的錯,是他心懷叵測,你是受害者,不需要在自己身上找任何錯誤,你應該指責他,恨他罵他,而不是苛責自己。”
栗薑在他心裡,實在是個很老派的人,她理解不了當下年輕人信奉的絕不內耗精神沒關係,沈斯夜可以教她。
栗薑怔怔地看著他,還是止不住地哽咽,眼淚卻不再那麼洶湧,兩人離得很近,沈斯夜可以清晰看進她黑亮的雙眸,被淚水浸染後,乾淨得仿佛一對琉璃珠子,能照見他擔憂的樣子。
這樣曖昧的距離,沈斯夜不由自主看向栗薑的唇,她呼出的氣息都帶著香味,可能內裡的唇舌也是香的。
栗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經過一番發泄,她的情緒已經好了很多,她沒有被騙錢,也識破了騙子的真麵目,從理論上來講,並沒有多大的損失。
畢竟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她其實沒那麼脆弱,隻是有了沈斯夜當她短暫的依靠,她才忍不住把委屈哭出來。
理智回歸現實,她意識到了今晚這一遭,她又給沈斯夜帶來了麻煩,心裡有些忐忑起來。
栗薑不好意思道,“我沒事了,沈總,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這十萬塊錢就沒了,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做家政的,一點小事都能讓雇主不滿,而她給沈斯夜帶來的,可不是簡單的小事。
沈斯夜回過神來,也起身站了起來,他沒有再看栗薑,隻淡淡道,“這沒什麼,栗姐,你好好工作就行了,下次要是再遇到什麼事,也一定要告訴我,不要輕易做決定。”
栗薑以為他是有些不耐煩了,也趕緊站起來,點頭說好,“那沈總,我就先下去了。”
沈斯夜“嗯”了一聲,栗薑便邊抹臉,邊走出了他的房間,往樓下而去。
直到聽到她關上房門的聲音,站在原地的沈斯夜才輕輕吐出一口氣,想著自己剛才那不合時宜的想法,感覺有點頭痛。
大概是單身太久了,他竟然會對栗姐……
沈斯夜都覺得自己變態,他努力放空了大腦,回到床上陷入沉眠。
翌日一早,沈斯夜醒來後就沉下了臉。
他昨晚第一次做了春夢,夢裡的對象看不清模樣,他隻記得她的腰肢很細很軟,對著他小聲啜泣,而他情難自禁去吻她的眼淚……
沈斯夜不想承認,也不敢承認,他為什麼會突然做這樣的夢。
這跟栗薑絕無關係。
潛意識這麼想著,下樓後,沈斯夜看到栗薑的身影,卻莫名心虛和尷尬。
栗薑完全沒意識到沈斯夜的躲閃,她正是最感激他的時候,旁的做不了,隻能一大早就做出豐盛的早餐,等待他品嘗。
“沈總,今天有你喜歡的蝦餃。”
沈斯夜看著她因為哭泣還有些泛紅的眼睛,心中波瀾漸漸平息,專心吃起早餐。
他跟栗姐,就算是露水情緣都沒有可能。
夢隻是意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