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佟佳禾有些眩暈,不知道是佟家瘋了還是她瘋了。倒不是因為她想生孩子,而是這個消息太過震撼。
原身進宮五年,有多渴望能有一個和皇上的孩子,宮裡宮外誰人不知貴妃心思,旁人也就罷了,府上這是什麼意思?
“住嘴,當著貴妃娘娘的麵休得無禮!”蒲雨對烏嬤嬤高聲喝道。
若論身份,烏嬤嬤在府上的地位一定比自己高,但那又怎樣,誰都不能這樣戳貴妃的傷疤。
烏嬤嬤堅定地把話說下去,“老爺和夫人得知娘娘病了很是擔憂,尤其是夫人,恨不得代娘娘受過。便是大老爺府上說了些閒話,也讓夫人擋回去了。”
烏嬤嬤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佟佳禾才知道原來佟家對貴妃無子嗣這件事,竟也分成了兩派。
一派是想讓貴妃儘早誕下有佟家血統的皇嗣,另一派是想讓貴妃先安心撫養四阿哥。
比如貴妃的阿瑪希望貴妃快快有孕,不管是阿哥還是公主,將來的日子也有了指望。
佟家大老爺,貴妃的伯父卻希望貴妃養著四阿哥便夠了,穩住現在的日子。
佟家大老爺的心思很好猜,往後佟家還會送人進宮,誕下皇嗣的重任可以交給族裡其他姑娘。
康熙後宮的親姐妹有好幾對,仁孝皇後和去年十月入宮的小赫舍裡氏,孝昭皇後和小鈕祜祿氏,宜嬪和郭絡羅庶妃。
小赫舍裡氏和小鈕祜祿氏同一日入宮,前者是貴格格等級,後者是妃級待遇。二人都是皇後胞妹,入宮位分差了一截的原因除了鈕祜祿家比赫舍裡家更得力外,還有另一個原因現在不甚明顯,作為現代人的佟佳禾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宮裡皇嗣的生母大多出身包衣旗籍,是因為康熙防著滿洲勳貴大族,輕易不肯讓地位太高的嬪妃生育。
仁孝皇後生下了太子,孝昭皇後無所出。能把愛新覺羅和鈕祜祿氏緊密聯係在一起的重任,就要交給小鈕祜祿氏了,康熙一定會給她一個孩子,而小赫舍裡氏應當是無望了。
佟佳禾嗤笑,佟家想讓自己先攏著一個阿哥在身邊養著,生子的重任交給將來要進宮的佟佳氏格格。
這個小佟佳氏,極有可能是自己的堂妹。
若是佟國綱真相把自己女兒送進宮,佟佳禾也不會阻攔。隻要不擋著自己的路,她都可以做到視而不見。
佟佳氏出身的皇後,一定是自己,絕不會輪到旁人。
烏嬤嬤又說道:“娘娘您身子不好,需要好好調養將來才有機會誕下皇嗣。奴才略懂岐黃之術,尤其是婦人這一道,說句托大的話,夫人當初也是看重了奴才這一點,才能進府伺候。”
“娘娘,四阿哥是個阿哥,繼續養在您身邊隻會有利無弊。奴才進宮會儘心儘力服侍您和四阿哥,定不負夫人所托。”
烏嬤嬤回完話,恭敬地垂首等待貴妃發話。
原來烏嬤嬤是額娘挑來的人。
聽到這個消息自己應覺得寬慰才是,可佟佳禾卻心亂如麻。
佟貴妃是佟國維正妻赫舍裡氏的第一個孩子,兩個妾室先她一步生下府裡的庶子,赫舍裡氏第二胎也是個女兒,到第三胎才生下兒子,也就是佟佳禾的六弟慶複。
赫舍裡氏應當是真的為女兒考慮,所以才送進來一個懂生育的嬤嬤。可是,現在這副身體如何,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
佟佳禾並不打算生育,更不想用自己的健康換來一個孱弱的孩子。
有四阿哥就夠了。
額娘一定是希望自己能生育子嗣的,若是幾年後自己仍舊無所出,她會失望之餘送自己親妹妹進宮嗎?
這個問題,佟佳禾也不期望得到答案。
“本宮知曉了。”
佟佳禾麵上沒有什麼起伏,對烏嬤嬤道:“嬤嬤規矩好,我信得過。等嬤嬤把內務府送來的那幾個宮女調教好了,再來殿內伺候。”
交予嬤嬤調教宮女的活計,向來是各宮心腹才能做得事兒。烏嬤嬤歡喜地應下,隨著小宮女去了後罩房。
她剛剛說的那番話,雖是府裡的意思,但句句都不如貴妃娘娘的意。這幾天自己老實待在後罩房為貴妃做事,等過段時間貴妃自然能想通這個道理。
正殿內,佟佳禾神色如常地用完膳,回床榻上歇著補個午覺。
蒲雨欲言又止,站那兒半晌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蒲雨。”
蒲雨一驚,是床榻上背對著自己的貴妃在說話。
“娘娘。”蒲雨垂眸。
“等我睡醒了就把外麵收拾好,東西在精不在多,人也一樣。”
蒲雨沒忍住吸了吸鼻子,今日的事,反倒是要娘娘來安慰自己。
“奴才都聽主子安排。”
不管府裡是什麼意思,自己都堅定地站在貴妃娘娘身後。
儲秀宮。
聽到貴妃去了慈寧宮的消息,博爾濟吉特氏喜得眉開眼笑。
如今佟貴妃的消息不需費心打聽,就傳得滿宮皆是。太皇太後一向不待見貴妃,想來也不會給她多大的臉麵親近四阿哥。
博爾濟吉特氏命宮女翠柳備好銀錠,找機會給侍奉四阿哥的宮人送過去。
照顧四阿哥的宮人,烏泱泱地有十來個,多花銀子總能買通一兩個有用的,便是四阿哥身邊不行,慈寧宮裡的宮人能給自己傳一兩句話也可以。
“主子,咱們怕是不能這樣大張旗鼓地給太皇太後宮裡的人送東西。”翠柳有些猶豫,並不想冒險去收買慈寧宮的人。
嬪妃之間明爭暗鬥倒還說的過去,但牽扯到了太皇太後就是犯了忌諱了。況且自家主子和太皇太後都來自蒙古草原,日常已經算得老祖宗偏疼了。
聽到翠柳的話,博爾濟吉特氏原本的好心情沒了一半,她眉眼淩厲嗬斥道:“混賬!我與太皇太後如何,哪裡輪得到你來插嘴。吩咐你做的事兒儘管做就是了,下次再讓我聽到你議論主子,就把你打發回去陪我額娘。”
博爾濟吉特氏的額娘在草原上出了名的脾氣差,打罵奴仆是家常便飯。
翠柳小時候也挨過她的鞭子,後來陪著格格進京的時候,夫人‘好生交代’了一番,反複告誡她會在草原上照顧好她的家人。想到那天夫人過於和善的笑容,翠柳頭皮發麻。
“格格,是奴才失言,奴才知錯了!”翠柳嚇得瑟瑟發抖。
自己怎麼就忘了呢,格格的性格像極了夫人,腳下是紫禁城的地界,拘著格格不能隨意動手打罵宮人,否則自己定會經常挨打受罰。
博爾濟吉特氏冷眼看著翠柳,思考著什麼法子不動手就能懲處她。
屋內,桶裡的冰塊化了,旁邊的小宮女趕緊往裡麵添了兩塊大的,生怕被主子遷怒。
因有太後娘娘照拂,內務府分給儲秀宮的冰是博爾濟吉特氏貴格格份例的兩倍之多,平日裡多填一些用也不覺得心疼。
這會兒正午頭上是太陽最毒的時候,博爾濟吉特氏眼見著剛加進去的冰塊眨眼間就化出來一堆水,心裡頓時有了主意。
“滾去外麵站著,等我喚你了再進來。”博爾濟吉特氏麵冷心更冷。
翠柳臉色一白,應聲出門了,留在屋內伺候的幾個宮人更加小心翼翼。
貴格格想撒氣,還可以扣月例銀子。可她偏不,硬生生想出許多作踐人的法子來,現在出去在毒日頭底下站著人都能曬乾,這樣蔫壞的主意讓她們生生嚇出一身冷汗。
乾清宮。
康熙剛檢查完太子的功課,見太子刻苦用功,自從五歲入學時就不曾懈怠過一日,心情頗為舒暢。
這邊,又順手拿起大阿哥胤禔練得字,臉上的喜悅就淡了幾分。
“保清這小子,心思全然不在這兒。保成比他小兩歲,用左手寫的都比他好!”康熙罵道:“大阿哥在哪兒?”
大阿哥乳名保清 ,太子殿下乳名保成,是皇上最寄予厚望的兩個孩子。平日裡也驕縱著,梁九功知道皇上不是想拿大阿哥撒氣,隻是大阿哥太會躲懶了。
“回皇上,眼下大阿哥正在鐘粹宮陪惠嬪娘娘用膳。”梁九功回道。
大阿哥保清自幼就被送到宮外,會說話了才接回來。惠嬪視大阿哥如眼珠子一般,每回都是等大阿哥從上書房回來,才跟著一起用膳。
“罷了,下次再去捉這渾小子。”康熙歎氣,“去儲秀宮。”
儲秀宮,貴格格博爾濟吉特氏和去年新入宮的仁孝皇後胞妹,小赫舍裡氏都住在這兒。
五月初三,是仁孝皇後的忌日。上個月康熙一直操勞國事,甚少去後宮,自然也遺忘了仁孝皇後的胞妹,進宮半年多了還默默無聞的待在儲秀宮。
到了儲秀宮,看到東偏殿的廊下站著一個宮女,麵色發白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暈厥過去。
康熙皺眉看著梁九功,“這是?”
梁九功心裡暗道一聲糟糕!
“這位是蒙古格格身邊的大宮女。”
儲秀宮裡的幾位庶妃都不得寵,皇上一年也來不了幾次。這次倒是巧了,一來就碰上點不尋常的。
宮人們的請安聲傳到了東偏殿。
“皇上?”屋內的博爾濟吉特氏又驚又喜,趕忙出來迎接。
一同出來的還有住在西偏殿的赫舍裡氏。
博爾濟吉特氏長了一張圓臉,皮膚略有些黑,模樣在後宮嬪妃裡勉強算得中等。赫舍裡氏五官並不出眾,但勝在長得白淨秀氣,二人站在一處倒是把博爾濟吉特氏比下去了。
“皇上,外麵悶熱難耐,您進來喝盞茶吧。”博爾濟吉特氏笑著道,臉上是抑製不住的激動。
赫舍裡氏看了看主動出擊的博爾濟吉特氏,選擇退讓,站在一邊不吱聲。
最終,康熙進了東偏殿。
博爾濟吉特氏跟在康熙身後,得意地看了眼赫舍裡氏。
皇上最看重的是蒙古,仁孝皇後的胞妹進了宮又如何,照樣不如自己得臉。許是心情好句都沒那麼暢快了,博爾濟吉特氏這才
西偏殿內,赫舍裡氏的宮女憤憤不平道:“主子您與她同樣都是貴格格,那位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仁孝皇後是您的親姐姐,您的出身——”
赫舍裡氏捧著一本書,頭也不抬地打斷道:“照你這麼說,往上數兩代,大清皇後都出自蒙古科爾沁草原,我能與她比什麼?”
赫舍裡氏終於抬頭,十分平靜地說道:“況且,長姐已薨逝七年了。”
七年的時間,太子已經長大,不再是需要額娘照顧的奶娃娃。
自己這個年歲才得了恩典,還是與孝昭皇後親妹一同進宮,已經很能說明皇上和太皇太後的態度了。
以自己現在的身份,不管如何爭如何搶,都左右不了皇上的心意。今日,若是換成宜嬪和德嬪,這戲才有看頭。
說到底,還是自己在皇上心裡的分量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