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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咚,咕咚,咕咚……」
不算強勁,但搏動速度快,聽起來像悶在水裡吐泡泡的聲音放大後的音效。
顧迎清曾經聽過很多次,在做產檢的時候。
那時候是在私立醫院,醫生一邊檢查,一邊溫和耐心地跟她描述看到的,早期會說這是胎囊胎心胎芽,後來給她指頭和手腳,做四維時還誇孩子很好看。
她當時躺的床對麵牆上就有屏幕,可以實時看到四維影像。ap.
醫生讓她看孩子抓著臍帶在玩。
顧迎清看了一下後就閉上眼,心說糊成一團像個外星人,那樣大的鼻子,看著都醜,真能硬誇。
如今,那個「醜東西」跟一個小孩對上號,她還在心裡誇過小家夥遺傳了他爸的英俊。
顧迎清抬手,用小臂擋住眼睛,順便悄悄拭去無聲從眼角滑落的熱淚。
做b超的醫生倒是看不懂了。
按理講,掛這種特需號的,一般都是對懷孕較為重視的,也見多了那種喜極而泣的孕婦,但還沒見過這種一聲不吭捂住眼的。
幾個意思呢?
醫生邊琢磨著,一邊按公辦事,不知自言自語還是在跟顧迎清說:「心跳110……有個點在閃,」她又有些遲疑地說,「你這發育得挺早。」
是感到棘手的語氣,似乎這麼早有胎心並不是多好的事情。
顧迎清最近時常感覺反應遲滯,包括情緒上的反應。
她此時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醫生,我之前不知道懷孕的時候,吃過藥,助眠的那種,還抽了煙,應該也喝過酒,記不太清……」她越說越沒底,「身體不太好,會有影響嗎?」
顧迎清之前不想留,後來是既不想留,也沒想不留。
這段時間以來,她過得愈發稀裡糊塗,她想,自己恐怕真的有心理方麵的問題,就像當初州港那位醫生所言,不然無法解釋她的身體總是這樣難受。
她已經顧不好自己,更沒精力去顧肚子裡的。
可在聽到心跳聲的那一瞬間,她腦子裡閃過好多人的臉,程越生,那個小孩,爺爺,她的父母……
背景色卻是那段貫穿了整個孕期、不堪回首的黑暗時光,像烙印一樣,一憶及就恐懼厭惡。
她沒辦法正常接受,可那心跳是如此微弱又鮮活……
比那個孩子的存在,更能讓她感知到,這是她和程越生的孩子。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醫生問:「心跳聲想錄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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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越生站在家屬等候區更外麵的走廊,中途接了個電話。
他站在靠窗在牆邊,此處連接b超室外的走廊,顧迎清一出來,他就能看見。
她步伐輕穩,神情也安靜,乍看正常,可跟其他候診的孕婦對一比,瞧不出絲毫喜氣。
程越生心情複雜。
心想,如果她真的不想要,要不就依她算了?
顧迎清領了b超單出來,「五周多,有心跳了。」
似乎沒有想象中難開口。
程越生既想知道她的想法,又因剛才不要這老二的想法生出點兒愧疚,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心裡暗嘲,這他媽什麼情況,搞得像個愣頭青一樣?
當初本來就沒想過顧迎清會懷上他的孩子,跟她也不熟,更彆提什麼為人父的喜悅了,程之兗也是養著養著才有了感情。
程越生拿過顧迎清手裡的超聲單,照片上有個光點,最下麵寫著宮內妊娠五周多。
他沒吭氣,來回走了兩步,才問顧迎清:「接下來去哪兒?」
「見醫生。」
他若有所思點下頭,跟她一起去了。
醫生看完血檢和報告,綜合意見是,血值太低,胎心又出太早,這種狀況容易胎停,加上又有出血現象,需要保胎。
最後給她開了孕酮和保胎藥回去吃,過些日子複查,如果中途再有出血症狀及時來醫院。
顧迎清覺得人的情緒是有閾值的,如果超出或低於閾值區間,就容易麻木遲鈍。
就像今日,此時此刻。
出了診室,她就跟沒有這回事一樣,跟程越生說:「對了,這兩天,能不能找個時間把孩子接過來一下?」
孩子。
程越生知道她說的是程之兗,但她連名字都不想提及。
他問:「考慮好了?」指的她爺爺什麼時候回去。
「考慮好了,」顧迎清輕聲念念,又仰臉問他的意見,「你覺得明天怎麼樣?」
程越生垂眸凝視她臉龐,又抬起手機看了看,說:「挺好,明兒陰天,不會太熱。」
「那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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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人今晚把程之兗送來。」
「明早,明早再來也不遲。」顧迎清說完,想了想,「今晚來的話,你就帶他去住我家吧。」
她把鑰匙掏出來,塞進程越生手裡。
顧迎清想他應該不太高興,但是拿她沒法,沉眼看了她數秒,一把握緊鑰匙,離開替她拿藥去了。
程越生當晚親自回了趟南江把程之兗接過來,按顧迎清的意思,帶孩子住她家裡。
當晚跟孩子說清楚了這回來的目的,要他見到顧中敏的時候得叫他太爺爺。
「為什麼要叫太爺爺?不是叫爺爺的嗎?」
「他輩分大。」
程之兗有些明白,「我知道輩分,他們說我輩分比星星大,所以星星該叫我表叔。」
「是這個道理。」
第二天,程越生帶著孩子到醫院時,顧迎清和她奶奶已經等在那兒,一起的還有金玉吟一家,以及兩個不認識的親友。
醫院的氣味有些奇怪,icu這邊又清淨,氣氛中溢滿莫可名狀的哀肅,兗兗都變得不自在起來。
走過去,程越生拍拍程之兗的肩,「兒子,叫人。」
程之兗問候了自己認識的幾個,到顧迎清身邊,抱著她的手,問剩下那幾個他該叫什麼。
顧迎清哪怕早有心理準備,看見孩子和手被握住的瞬間,心底跟著一窒。
她不敢看小孩,教他剩下的親戚都該怎麼稱呼。
其餘人都還沉浸在程越生那句「兒子」的震驚裡,隻是顧迎清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情考慮彆人的看法,更不想解釋孩子的身份來曆。
她僅僅介紹了程越生:「這是我男朋友,姓程。」
隨便,都隨便。
之後的事之後說,她現在隻想讓她爺爺安心走完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