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涼意從脊柱攀上頭頂，某個念頭突然間出現在唐靜丹的腦中：彆說受傷，就算是她死了，以孟家的實力……恐怕也能擺平吧？
這個想法一出，唐靜丹立刻像見了鬼似的又往後退了好幾步。
“你、你們不要過來！離我遠一點！”
體育老師終於在這時候姍姍來遲。
操場上，一邊是滿臉恐慌的唐靜丹，以及幾個在一旁安慰她的國際班的女生。
另一邊是喻靈歡、孟馨和沈瑩。
涇渭分明的兩撥人周圍，還有其他圍觀的同學。
看到這一幕，體育老師隻覺得腦袋都大了。
她不過是抽十分鐘時間想回辦公室填個領導要求的表，想著就這麼小會兒，這群學生應該不至於鬨出什麼事來。
誰知道才五分鐘不到就出事了？
體育老師抹了把汗，看向高三一班的班長沈瑩：“你來說，發生什麼事了？”
作為高三重點班的班長，沈瑩認真負責、工作能力強，深得各科老師的信任，體育老師選擇問她是情理之中。
其餘人都看過來，沈瑩清了清嗓子：“老師，沒什麼事。就是剛才玩遊戲的時候，孟馨和唐靜丹都不小心被躲避球砸到了上半身。”
頓了頓，沈瑩又補充：“大家都看到了。”
體育老師“嗯”了一聲，又問：“孟馨，唐靜丹，是這樣嗎？”
唐靜丹動了動唇，似乎是想說些什麼。
看到對麵的喻靈歡和孟馨，她又把話吞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被喻靈歡冷漠的眼神嚇到，還是又回想起了孟馨的那句“多少錢我都賠得起”。
唐靜丹咬唇：“……是。”
孟馨也點點頭：“嗯。”
體育老師暗自舒了口氣，看樣子是沒發生什麼大事，她這個月的績效保住了。
至於現場微妙的氣氛，無非是學生之間鬨了些不愉快，這個年紀的同學互相之間有摩擦很正常，沒必要深究。
體育老師問了唐靜丹和孟馨需不需要去醫務室，得到否定的回答後，就讓大家各自休息幾分鐘，然後再繼續活動。
喻靈歡陪著孟馨去樹蔭下拿水。
唐靜丹則由國際班的另一個女同學陪著去了另一邊的陰涼處，離喻靈歡遠遠的。
喻靈歡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孟馨。
“謝謝。”孟馨接過來，喝了一口後又說，“還有……謝謝你剛才幫我出氣。”
喻靈歡的語氣淡淡的，仿佛滿不在乎：“這有什麼好謝的。”
孟馨反而笑了。
喻靈歡莫名其妙地看著抱著水瓶傻笑的女孩：“你笑什麼？”
孟馨搖搖頭：“沒什麼，我就是覺得很高興，因為你又變成我認識的那個歡歡了。”
說著，孟馨笑著把礦泉水瓶遞還給喻靈歡：“你喝嗎？”
喻靈歡神色複雜地接過水 ：“嗯。”
暑假的時候，她是受劇情的影響，才會對孟馨產生強烈的負麵情緒。
但不可否認的是，那些情緒並不是憑空產生的，劇情隻是將她自己心中本就有的恐懼放大了。
怕孟馨看不起自己普通的家境，怕自己不再配當她的朋友，怕自己在眾人的眼中變成一個妄圖和豪門千金做閨蜜的、不自量力的小醜。
這些心情，都是真實存在的。
隻是在覺醒係統，聽說孟馨有可能會失去一切，甚至丟掉性命的那一刻——
喻靈歡發現，這一切的擔心都不那麼重要了。
孟馨是她最親密的朋友，最要好的閨蜜，這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她不可能親眼看著最好的朋友失去一切卻袖手旁觀，更不可能落井下石。
她做不到。
確認了自己的想法，喻靈歡認真地開口：“孟馨。”
孟馨眨了眨眼睛：“怎麼啦？”
喻靈歡鄭重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孟馨愣了一下，隨後彎起眼睛：“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喻靈歡：“所以，如果你受了什麼委屈，一定要告訴我。”
孟馨微怔。
片刻過後，孟馨揚起一個笑容：“怎麼會呢，我現在可是孟家的女兒，誰敢讓我受委屈？”
喻靈歡打量著孟馨。
她太熟悉孟馨，又怎麼可能讀不出她表情中的那一絲勉強。
更何況在那本小說裡，明明白白寫著孟家人都偏心孟明珠。
可喻靈歡也明白，孟馨是不想讓自己擔心，才選擇什麼都不說。
她們兩人的性格仿佛是兩個極端，一個以不好惹著稱，一個說話從來都是輕聲細語，可有時候卻又無比相像——
都倔得不行。
既然孟馨決定不說，喻靈歡也不再追問，隻是默默喝了幾口水。
無論如何，她一定不會讓孟馨被孟明珠奪走一切，絕對不會。
“對了。”喻靈歡又想起一件事，“中午班主任找你都聊了些什麼？”
孟馨：“她問我要不要轉到國際班，可能是因為我父親一直想讓我出國讀大學，所以找了班主任勸我轉班。”
喻靈歡的眸光微動。
她想起來，按照小說劇情的發展，孟馨確實是轉去了國際班的c班，和孟明珠以及男主盛寒同班，三個人展開了各種狗血的三角戀情節。
高中結束後三人又都出國讀書，在國外繼續糾纏了多年。
作為虐文女主的孟馨轉去國際班後受了不少苦，包括但不限於被同班同學看不起，被欺負、造謠等等。
即便是按照小說的劇情那麼發展，喻靈歡作為孟馨的閨蜜，也是不太希望孟馨轉去國際班的。
說到底，喻靈歡根本就不覺得孟馨和那個小說男主在一起，算是什麼好的歸宿。
孟馨因為盛寒受儘欺負，還落下一隻手的殘疾，即便最後兩人結婚，這生活又哪裡好了？
更何況，現在孟明珠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孟明珠了，而是綁定了穿書係統的另一個世界的靈魂。
孟馨如果轉班，隻會比小說劇情過得更艱難。
而以孟馨的成績，如果留在高考部，隻要高考正常發揮，基本肯定能進入國內最好的學校。
“那……”喻靈歡問孟馨，“你是怎麼和班主任說的？”
雖然她很不希望孟馨去國際班，但她還是得聽聽孟馨自己的想法，再決定要不要勸她不要去，以及怎麼勸。
孟馨：“我和班主任說，我哪都不去，就想留在高三一班。”
喻靈歡有些驚訝：“為什麼？我以為……你起碼會考慮一下。”
小說中孟馨是在十月初的第一次月考後，轉去了國際班。
喻靈歡想，孟馨應該自己也有轉班的想法，否則孟家不至於強迫她。
孟馨笑笑：“你不記得了嗎？我的夢想學校是什麼？”
喻靈歡眨了眨眼睛。
緊接著，兩個女孩對視著，異口同聲：“京大醫學部。”
說完兩人都笑了。
在來北城讀書之前，孟馨生活在附近的一個小鎮，由奶奶撫養長大。
考入京大醫學部，成為一名醫生，這是孟馨自己一直以來的願望，也是奶奶生前對孫女的期許。
喻靈歡聽孟馨說過無數次，當然不會忘記她的夢想是什麼。
就像孟馨也不會忘記她的夢想一樣。
笑過之後，孟馨又說：“其實父親第一次和我說想讓我轉班的時候，我的確有些猶豫。”
喻靈歡：“為什麼？”
孟馨垂下雙眸，睫毛輕顫：“我想……如果你真的再也不想見到我，看到我就煩，那我轉去國際班也挺好的，至少歡歡你會開心一點。”
“不過現在好了。”孟馨抬起頭，莞爾一笑，“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我也不用轉去彆的班級了。”
喻靈歡徹底愣住。
小說裡對孟馨決定轉班的原因一筆帶過，女主角轉去和男主角一個班是天經地義的，根本不需要什麼理由。
喻靈歡從來沒想過，這個理由竟會是自己。
她忽然覺得鼻頭有些酸。
“嗯。”喻靈歡一字一句重複，“最好的朋友。”
……
休息了幾分鐘，兩個班的女生繼續進行活動。
剩下的時間裡老師全程在旁邊看著，總算沒再出什麼幺蛾子。
四十分鐘的體育課結束，大家各自結伴回教學樓。
喻靈歡找到孟馨，兩人一起拿了包正要回去，一道身影攔住兩人。
“你們兩個。”來人的神色倨傲，“彆以為我剛才是怕了你們，隻是我和明珠是朋友，不想大家鬨得太難看而已。”
喻靈歡抬起頭，和揚著下巴的唐靜丹對上眼神。
大半節課的時間，總算讓唐靜丹從受驚嚇的情緒中恢複了過來。
冷靜下來後，唐靜丹就開始後悔自己剛才輕易就被嚇到。
孟家是厲害，可孟明珠也是孟家的千金啊，還比孟馨更受寵呢！
自己有孟明珠在背後撐腰，不該輕易被孟馨和她身邊的那個喻靈歡嚇退的。
至於那個被孟家滅口的聯想，更是她一時嚇破了膽的胡思亂想。
現在是法治社會了，孟家哪能因為這麼小一件事，就把自己哢嚓掉？
於是下課之後，唐靜丹就打算過來找回場子。
猶豫了一秒，她還是決定挑那個更軟的柿子捏。
唐靜丹在麵色不善地看了喻靈歡一眼之後，把視線轉向了她身邊的女孩。
“孟馨。”唐靜丹冷哼一聲，“我和明珠是好多年的朋友了，今天課上你找人一起欺負我的事情，我會告訴明珠的。到時候萬一影響你們姐妹的感情，讓孟伯伯不高興了，你自己掂量。”
說到這，唐靜丹故意停頓了一下，等著欣賞孟馨驚惶失措的模樣。
而孟馨卻隻是靜靜地注視著她，看不出害怕的模樣。
唐靜丹皺了皺眉，還是繼續說下去：“不過如果你現在誠心誠意地和我道歉，我可以考慮不告訴明珠這件事。”
孟馨的神色平靜：“是你先砸我的。”
女孩的聲音很鎮定，不過或許是音色太過溫柔的原因，這句話聽起來並不是那麼有氣勢。
這讓唐靜丹的語氣更加咄咄逼人起來：“我都說了我不是故意的！可她——她可是硬生生拿球我往身上扔！”
孟馨反駁：“那也是因為——”
喻靈歡打斷孟馨，走上前一步：“是，我就是故意的。”
雖然她們是好朋友，但喻靈歡發自內心地覺得，孟馨的吵架功力實在是比自己差遠了。
歸根結底還是孟馨太善良，總是想著以理服人，再加上聲音太溫柔這一天然劣勢，很難在爭吵中占上風。
喻靈歡實在看不下去。
她不耐煩地看著唐靜丹：“所以呢？如果不道歉，你就要找孟明珠告狀，是吧？”
唐靜丹：“……是！怎麼，你不信？”
喻靈歡拿出手機：她有隨身帶手機的習慣，免得母親有急事找不到自己。
“馨馨。”喻靈歡問，“你記得孟明珠的號碼嗎，是多少？”
孟馨稍微愣了下，大約是沒明白喻靈歡的用意，不過還是報出了一串數字。
被認回孟家後，她就把孟家幾個人的手機號碼都背下來了，以備不時之需。
喻靈歡按孟馨說的號碼按下按鍵，點擊撥號鍵。
這一係列操作行雲流水，唐靜丹都沒反應過來她準備做什麼。
直到喻靈歡把手機開了免提，粗暴地放到唐靜丹臉前：“不是要告狀嗎？來，我看著你說。”
唐靜丹完全被唬住了，下意識驚聲叫道：“你乾什麼！我、我還沒準備好……”
電話那頭，孟明珠疑惑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來：“靜丹？你又換號碼了？你說什麼，我這有點吵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接著電話另一邊的雜音小了一些，應該是孟明珠找到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
唐靜丹其實根本沒打算這時候就找孟明珠告狀。
她是準備找一個兩人單獨的機會，到時候好好渲染一下自己為了幫孟明珠冒了多大風險，付出了多少，賣賣慘，以此彰顯自己的貢獻。
畢竟她這樣家境遠不如孟家的人，想和孟明珠長久地做朋友，必定是得耍些小心機的。
可現在喻靈歡這麼一搞，她的措辭完全沒準備好，計劃完全被打亂了。
唐靜丹不敢直接掛斷電話，孟明珠已經認出了自己的聲音，要是惹得大小姐不高興了，後果很嚴重。
如果告訴孟明珠這通電話是被喻靈歡逼迫，又顯得自己太沒用了。
孟明珠最討厭蠢人。
“明、明珠。”唐靜丹磕磕巴巴地說，“今天我放學之後去教室找你，咱們到時再聊吧，我先掛了——”
“等等！”揚聲器裡孟明珠的語氣明顯很不高興，“我還沒讓你掛電話呢，你急什麼？我問你，我讓你在體育課上給孟馨一點教訓，你動手了嗎？”
唐靜丹的身子僵住，下意識想把手機搶過來，關掉免提。
喻靈歡的動作卻更快一步，直接打掉唐靜丹搶手機的手，將手機抽了回去。
“孟明珠。”喻靈歡的聲音冷靜，“是我。”
電話那頭霎時間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