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十八!
站在一側如嘍囉!
這就是此時的魏小寶。
吳大富和內廠檔頭管中流分坐在石桌兩側品茶閒聊,他則隻有躬身肅立一旁的份。
管中流和吳大富同年,也是同期,當年一起進入了內書房,同窗三年,原本吳大富樣樣都在管中流之上,乃是他們那一屆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老師們都認為他有機會進入司禮監。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
吳大富一時不慎,修煉走火。
“老吳,那是你不小心麼?那是王平安那家夥使壞,仗著他是宦官世家出身,朋友多,偷偷下了黑手,讓你走火入魔,斷了你的前途……”
“說來慚愧,若非你出事,我也不會補上名額,被廠公招進了內廠,這個位置原本是王平安的,人心不足蛇吞象,為了進司禮監,他非要向你下黑手……”
“現在好了!”
管中流嗤笑一聲。
“陛下閉關修煉,太子監國,換了不少人,他也不知道是觸怒了誰?還是單純擋了彆人的路?”
“這不,掉了腦袋!”
管中流笑著對吳大富說道。
“老吳,開不開心?”
吳大富嘿嘿笑了笑,正色說道。
“開心倒是開心,不過,時間那麼久了,我已經不放在心上了,我和你們不同,沒有背景,沒有關係,真的進了司禮監,說不定連那家夥也不如……”
“真不見得能熬到現在!”
說罷,他歎了歎氣。
“這倒也是!”
管中流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身居高位,萬人匍匐,看起來的確威風凜凜,然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你屁股下的這個位置,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高處不勝寒啊!”
“還是老吳你好,躲在冷宮那疙瘩,不沾因果,不惹是非,好生生地活到了現在……”
“不像我啊!”
“如履薄冰!”
說罷,管中流不勝唏噓。
“是,是!”
吳大富低頭附和。
低下頭的時候,腹誹不已。
你小子也就嘴巴這樣說,真要和老子換一個位置,也隻能像老子這樣低頭陪小心。
感歎?
感歎你老母啊!
大人物才有資格感歎,回首往昔,指點江山,小人物隻能低頭賠笑附和。
嘍囉?
嘍囉自然像魏小寶這樣躬身站立一側。
就算聽到了好笑的話,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是附和著賠笑呢?
還是假裝沒有聽見呢?
附和陪笑?
萬一讓大人物不爽?
你是什麼牛馬,竟然敢笑?是要笑話誰麼?
無視不笑?
我說了這麼好笑的事情,你竟然沒有反應?
誰給了你的膽子?
這就要考人的眼力見了,什麼時候該做什麼反應,全都要跟著上位者的節奏,隻要你配合得好,也就會飛黃騰達,做得稍有差池,原地踏步算是好的。
倒黴催的話……
掉腦袋也不是不可能。
魏小寶沒有陪笑附和。
他牢記自己的人設,忠厚老實,心眼不多,既然不是長袖善舞之輩,那就不要做長袖善舞的事情。
“這就是你時常稱讚的乾兒子?”
管中流望向魏小寶。
來了!
終於來了!
魏小寶低著頭,就算彆人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嗯,這是我乾兒子小寶,這些年,收了那麼多乾兒子,年輕有為的很多,做事厲害的也不少,有些人上去了,轉手就捅我,類似的麻煩,老管你也幫我解決了幾次……”
歎了歎氣,吳大富說道。
“人啊,做事不用太厲害,為人也無須太乖巧,笨笨的其實更好,唯有忠厚老實,方才會把我這個乾爹放在心上,希望,這一次,這小子讓我不會失望!”
“小寶,來!”
“前來拜見內廠四品行走管大人……”
“我若有著不測,以後,管大人就是你的靠山!”
說罷,吳大富朝魏小寶招了招手。
魏小寶低頭躬身向前,來到石桌前,二話不說,跪倒在管中流的麵前,用力叩了幾個響頭。
額頭撞擊青磚地麵,砰砰作響。
“好啦!”
“乖孩子,起來吧!”
“你是老吳的乾兒子,以後老吳要是沒了,我必定會幫老吳照看你!”
管中流笑吟吟地抬起手,示意魏小寶起身。
接下來,管中流問話,魏小寶回答,都是一些淺顯的背景調查。
在身世問題上,魏小寶沒有絲毫的含糊,全都一五一十地回答,沒有半點隱瞞。
既然,雲華宮的人能夠摸到他的根腳。
內廠這樣的特務機構,雖然不像外廠那樣勢力散布朝堂和民間,影響力卻也不遑多讓。
撒謊?
不可取!
當然,魏小寶倒不至於說自己進宮是為了報仇,如果沒有李國忠自宮進來尋他,魏小寶自己本人其實不知道仇人的存在,也不知道魏家是被仇人搞得家破人亡的。
畢竟,那時候他還小。
管中流發問的時候,吳大富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在一旁聽著,等問答遊戲結束之後,他這才發話。
“老管,如何?”
“嗯!”
管中流點了點頭。
“這小子果然像你說的那樣,忠厚老實,有一說一,沒有半點撒謊的痕跡,所答的也和資料記載的一般無二,的確是出自城外槐莊魏家……”
“那時候他還小,很多事情記不住很正常!”
“不過?”
管中流望著吳大富。
“我們內廠,還很少招收類似小寶這樣老實的裡番,能夠成為編外番子的無不都像你老吳那樣老奸巨猾,長袖善舞,你確定由他來替代你的位置?”
“我現在後悔,來得及?”
吳大富沒回答,反問了一句。
“行!”
管中流笑著站起身。
“這些日子,他就先跟著你曆練一段時間吧,暫時記在我的名單上,過段時間,做出了成績,再上報給廠公……”
“走吧,我送你們出去。”
“就不走大門了,走側門,沒那麼引人注意。”
話音落下,吳大富也站起身。
隨後,一行三人往外走去。
管中流走在最前麵,吳大富稍微落後一兩步的距離,管中流側身便能看到他的程度。
魏小寶自然走在最後,落在三四步開外。
這一次,出了門,並未原路返回,而是走了另外一條路,一路上,人越來越少。
看樣子,有點深入了裡麵的意思。
突然間,一側甬道,一人急急衝了出來。
管中流瞄了一眼,麵色大變,忙停下腳步,躬身肅立,低頭說道。
“督公!”
同時間,吳大富也低下了頭。
深深地彎腰,腦袋垂到了膝蓋位置。
在他們身後,魏小寶的反應慢了一點,因為,顧夕朝借著他的視角看了那個突然出現的督公一眼。
這一位大約四十歲左右,穿著一身繡著金絲雲紋的錦袍,戴著金絲鑲邊的黑紗翼善冠,一張臉蒼白如紙,鷹鉤鼻,薄嘴唇,隱隱有著鷹視狼顧之像。
目光流轉,宛若閃電。
“嗯!”
沒人護衛的他,看上去有急事。
隨意點點頭便要從三人麵前走過去。
突然間,他停下腳步,轉頭望向了魏小寶。
“小子,抬起頭來!”
聲音尖利,極其刺耳。
魏小寶心中咯噔了一聲,緩緩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