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兩個自負又自大的人
第19章 兩個自負又自大的人
在溫暖的內室,手邊又有醇厚的黑咖啡,雖然龍川徹感覺自己忘了什麼,但是他還是將裝訂好的線本拿了起來。
女孩的原用稿紙跟龍川徹一樣一頁四百字,但是用的是鉛筆不是鋼筆。
“《隻有貓知道》”
龍川徹粗略的掃了兩眼,然後蹙眉。
“推理小說?”
打算再看看今年新潮賞獲獎者水平的龍川徹愣住了,原本以為又是一本純文學讀物,但卻是一本通俗文學的推理小說。
純文學更注重人物心理的深入挖掘和語言的藝術性,而通俗文學追求情節的緊張和刺激,語言也比較通俗易懂。
前者更吸引文學愛好者,後者則是人人都能看的大眾文學。
“沒錯。”
女孩拿出口袋裡一個懷表看了看時間,然後又催促道:
“麻煩快點。”
龍川突然覺得麵前女生說的每一個字都讓他有點不爽,於是他抱著批判的眼光看完了這本本格推理色彩濃厚的《隻有貓知道》
然後他沉默了。
“我和哥哥仁木雄太郎租住在箱崎醫院的二樓。這是一家氣氛詭異的私人醫院,從箱崎院長的家人到住院的病人和家屬,似乎都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犯罪事件接連發生:院長的母親被人反鎖在屋裡;蠻橫的住院病人突然不辭而彆;最後,就連院長女兒最愛的小黑貓也不見了……”
不是以注重描寫和諷刺社會現象的社會派推理小說。
小說以解謎為主,嚴格遵守諾克斯公平性守則,強調偵探小說以科學的邏輯推理,並附帶一些天馬行空的想象力。
“很厲害。”
龍川徹安靜的把原稿放下。
這本推理小說十分精彩,小說一掃日本偵探小說中陰森詭秘的文風,替而代之清新簡樸的風格。
小說延續了上一本《紫色裙子的女人》細膩文筆,用縝密的思維解開一個隻有貓才能知道的殺人案。
今村夏子的寫作手法很厲害。
但真讓他覺得對方優秀的地方在於對方兩種文學手段都十分高超。
一個純文學的新潮賞作家,寫出了十分精彩的本格派推理小說。
雖然以前不是沒有過純文學作者轉戰推理小說,但是龍川徹有預感這本《貓知道》會大火。
推理手法十分細膩,重視細節描寫,許多伏線埋在緊張的情節之中,步步驚心,通過一隻詭異的貓,發現了謀殺案的真相。
“很厲害。”
龍川徹再次重複了一次這個評價,他轉頭望向今村夏子。
女孩表情恬靜,她的每個指尖上包裹著一圈繃帶。
自己看的兩本精彩小說,《紫色裙子的女人》《貓知道》都是從那纖細的指尖流淌出來的。
“龍川同學是手控麼?”
鬆枝木子笑著在說了一句了不起後就盯著女孩手看的龍川徹麵前晃了晃。
她從小到大見過很多為夏子著迷的男生,但是敢這麼直勾勾盯著看的龍川徹還是第一個。
“抱歉。”自覺有些失禮的龍川徹將原稿紙遞還回去。
“那我先去投稿了,夏子你們在這等我會。”
鬆枝木子衝龍川徹笑了笑,接過稿紙又重新封好進信封,重新向馬路對麵跑去。
女孩輕快活潑,行走跳躍間像一隻在雪花中穿行的黑蝴蝶。
一直望著鬆枝木子遠去,龍川徹還是有些恍惚。
這份稿子給他的震撼很大,不是說作品本身的質量有多好,而是女孩靈巧的在兩種類型小說裡麵蹦躂來蹦躂去,讓他有一種‘天下文公豪傑數不勝數’的錯覺。
“受打擊了?”
今村夏子看著麵前男生有些失神,嘴唇微微抿了抿。
她這個年齡每次發文寫作經常會受到一些輕視的目光。
龍川徹剛剛那種不給她看稿子,一副你未必能懂的表情就是其中之一。
受輕視,然後拿出作品啪啪啪打臉,這是今村夏子最喜歡的行為。
“還好。”
龍川徹拿起一塊方糖放入咖啡杯。
或許是女孩從見麵開始就一直用比較熟稔的語氣,龍川徹也有些唐突的問道:
“為什麼跑去寫推理小說?”
文人作者曲高和寡,批判社會反映現實的純文學作品高於通俗文學是公認的。
對方已經取得了新人純文學的最高獎‘新潮賞’,現在跑去寫推理小說在龍川徹看來多少有些舍本逐末。
“這個嘛?”
女孩兩根手指稍微摩挲了一下。
“等我們再熟一點我可以告訴你。”
今村夏子朝龍川徹眨了眨眼睛,旁邊的玻璃倒映著她眼角的靈動狡黠,龍川徹突然覺得自己隻喜歡大的這個審美好像輕輕鬆動了一下。
“你應該不太需要其他作者的建議。”
龍川徹笑了笑準備起身離開,天色已經很晚了,對方剛剛的說辭估計也隻是為了讓他留下來看作品的說辭。
這種人說她為天才也不過分,而天才都是自負的,容不得彆人指手畫腳。
“我很喜歡那第一句話。”
女孩突然開口叫住了龍川徹。
“穿過長長的縣境隧道,便是雪國。夜的底色變白了,火車停在信號所旁邊。”
女孩準確無誤的說出了龍川徹未給她看過作品裡的第一句話,龍川徹愣了愣轉頭看著對方。
剛剛自己有把稿子抽出來到正文部分麼?
在他這麼想的時候,女孩繼續說:
“一個非常精準的描述,‘夜的底色變白’,是在雪夜才能看到的景象。”
女孩望向窗外,此時正值黑夜。
很多人一說到雪夜,就會想到黑夜白雪、天地分明。
但這並不真實,隻是一種文藝上的想象。
在茫茫黑夜之中,黑暗籠罩一切,其實人是看不到雪的。大概隻有在農曆十五的晚上,月色最皎潔之時,才能有黑與白的強烈對比。
此時眺望遠山就是一片漆黑。
夜的底色變白,是因為火車的燈光打在了雪地上。
未說燈火又映照燈火,與後麵火車停在了信號所旁邊相對應。
女孩像老饕一樣咀嚼了兩遍,然後繼續說:
“如果你的稿子通篇都有這種水準,那你這篇文也很不錯。”
龍川徹前麵給了女孩一個很厲害的評價,這時候對方又從龍川徹的開篇的第一句文給了他一個也很不錯的評價。
男生挑了挑眉毛。
他此時穿著黑黝黝的青年裝,立在那裡好像一杆槍。
“不是不錯,是文章一出,天下文公俯首。”
龍川徹的下巴抬出一個略顯高傲的弧度,今村夏子頭疼的揉了揉鼻梁。
“你這家夥真是有夠自大。”
“我對我的作品很自信。”
“有多自信?”
少年的嘴唇翕動了一下,今村夏子準備放下的手僵在那裡。
三五分鐘後,咖啡館的門再次被推開。
清脆的搖鈴聲與風雪一同入內,推門動靜有些大的鬆枝木子朝四周歉意的笑了笑。
“龍川君呢?”
鬆枝木子一回來就在龍川徹坐過的位置上四處張望。
“你們才見第二麵,木子。”今村夏子有些揉了揉太陽穴,君這個扯呼後綴是熟悉的人才會用的。
留了一頭短發的女孩吐了吐舌頭,然後有些生氣的說。
“上次就算了,這次居然又跑了。”
龍川徹從頭到尾都沒有答應過對方在這等她,但是自己好友的性格一直這麼難搞,今村夏子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東西寄出去了麼?”
“寄出去了。”
“用的你的名字?”
“用的我的名字。”
雖然不管說多少次都讓人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但是鬆枝木子還是又問了一次。
“你真的要用我的身份去參加江戶川亂步獎?”
江戶川亂步獎,1954年為慶祝日本推理小說大師江戶川亂步60歲壽辰而設立的獎項,是日本推理小說的最高榮譽。
“不是參加,是去拿獎。”今村夏子很輕鬆的回應道。
“帶我這個體育生特長生拿小說獎,夏子你真是有夠囂張的哎。”
女孩看著文文靜靜的,但是從小跟對方一起長大的鬆枝木子卻知道在寫文說事上對方近乎狂妄。
她的那位在文部省的父親曾經給了她一個‘百年文壇,女子銜首’的批語。
“囂張?你看上的那個小哥比我口氣大多了。”
“他怎麼了?”鬆木枝子想起那個喝咖啡喜歡加很多方糖的同齡男生問道。
今村夏子合上手上的《追憶似水年華》說道:
“我剛剛問他看了我的書後,對自己的作品是否還有自信。”
女孩麵色古怪的看著自己的好友。
“你猜他怎麼說的?”
“怎麼說?”
今村夏子看向窗外,看向街道儘頭。
借著各個櫥窗透出的一點微光。
燈火向那裡延伸出一條筆直的甬道。
在那裡,剛剛離開的男生對著一個美婦人解釋著什麼。
解釋把她晾在了一邊,還是解釋為什麼回來晚了?
今村夏子不知道。
但是剛剛站在她麵前的那個男生,那個用佛家禪語回答她的龍川徹。
讓她感覺十分有趣。
“他說在21世紀的日本。”
今村夏子感覺街角那個美婦人有些眼熟,她邊思索邊將男生的話複述了一遍。
“逢佛殺佛,遇祖殺祖,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