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淩霄離開後,偌大的傅府如死寂般靜了下來。
京城裡王侯將相不知凡幾,隨便扔一顆銅板都可能砸到身上有品階的貴人,但當今朝堂,無論何人都不能避開勇毅侯府的鋒芒。老侯爺刀山火海裡為先皇奪得王位,為侯府掙下了累世功勳,殷世子更是從小隨父血戰瓦剌,使其多年不敢再犯邊疆,再加上如今韃靼蠢蠢欲動,朝廷有多看重殷家可想而知。
老侯爺膝下共有兩子,長子殷青鬆的母親早已病逝,續弦夫人的兒子便是殷淩霄。按規矩,世子一般會落在長子的頭上,但因為殷淩霄立下赫赫戰功,又深得侯爺喜愛,所以從小便被立為世子,是將來繼承爵位的不二人選。
所以,哪怕他真的是來傅府挑釁,眾人也不敢有絲毫異議,甚至還會考量傅府是否真的得罪了殷淩霄,畢竟傅家也隻是個三品戶部侍郎,為了他得罪侯府不值當……
正堂過了許久才恢複喧囂,眾人若無其事般繼續歡聲笑語,觥籌交錯。即便心思各異,麵上仍是一派喜氣祥和的模樣。傅小蓮一行人急匆匆趕了過來,發現殷淩霄早就走了,頓時失望起來,一個個絞著手帕跺著腳,悔的就差沒捶胸頓足了。
傅淳兒冷眼看著府內的暗流湧動。上輩子,殷淩霄指使人誣陷傅家貪汙時,這幫人也是這副虛偽的嘴臉。不過重來一世,傅府是什麼樣的結局她不想管,從他們將自己親自送到殷淩霄床上時,父女情分就已經徹底斷了。這一次,她隻想將傅衡保下來,從此姐弟二人自有一番廣闊天地可闖。
無論如何,這次的危機已經解了,傅淳兒心下放鬆。抬頭看向傅衡時,卻發現他也是一副戒備解除的模樣。
傅淳兒心中微訝,原來傅衡這麼早就看殷淩霄不順眼了麼。
上官皓對殷淩霄早已熟悉,他回過頭,對傅淳兒笑道:“殷世子也在白鹿書院讀書,你們應該見過麵了吧?”
傅淳兒神色平靜:“沒見過,不認識。”
傅衡驚喜地看過來,長姐和那個狗東西沒有來往,那豈不是就不會再被囚禁了?不過即便他們相識了,他也要想辦法拆了這段孽緣!
上官皓垂眸看向她:“是麼,我聽說國子監的女弟子們也很癡迷他,想要進入天字班。”
傅淳兒冷漠道:“我在人字班,對他不了解。而且,他看起來很醜。”
上官皓眼中露出詫異。
一直以來,家中長輩或是旁人在提起他時,都會接連感歎殷淩霄與他不相上下。即便他與殷淩霄互相反感彼此,他也不得不承認此話並未誇大。可若是傅小姐認為殷淩霄很醜,那與之齊名的自己,在她眼中會不會也……
上官皓從未在意過彆人的目光,此刻心中卻莫名有一絲慌亂,他抬頭看向傅衡,認真地問道:“子誠,你也如此想?”子誠是傅衡的字。
傅衡冷哼一聲,雙手抱臂,眼神中的嫌棄更要溢出來:“沒錯,殷淩霄看起來很醜、非常醜、醜破天了!”
上官皓:“……”
行吧,這對姐弟果真與眾不同。
他喜歡。
當天晚上,殷淩霄出現在傅府後又立刻走了的事,就在京城世家內傳遍了,權貴們都在猜測殷淩霄的用意、甚至是殷淩霄背後——勇毅侯的用意。
殷淩霄在聖人麵前可謂是炙手可熱的存在,也是京中大多數貴女們的春閨夢裡人,這個消息幾乎是長了翅膀,立刻飛到了王侯貴戚們的前庭後院裡,成為了熱議的話題。
“你說殷世子去傅府是不是想見什麼人啊?”
“應該是——可是既然如此,他為什麼剛到就走了呢?”
“剛到就走了?連一盞茶時間都沒多待?”
“連半盞茶的時間都沒留!現在都有人懷疑傅家是不是得罪了他呢……”
傅淳兒回到廂房時也聽到有丫鬟在議論此事,她挑了挑眉,忽然覺得這個誤會有點意思,先讓傅父和林氏驚惶一段時間吧。
第二天。
人字班的女弟子們見到薑榕榕,立即圍了上去。
“榕榕,昨天你也在傅府,到底是什麼情況呀?”
薑榕榕抿了抿唇,眼神飄忽:“就是……昨天淩霄哥哥推門進來時,神色挺著急的,好像有事要去辦,然後我感覺……他好像看了我一眼。”
傅淳兒喝水時聽見這句話,差點沒嗆到嗓子。
薑榕榕想法很好,下次繼續想。
早知道她就將自己的名字改成薑榕榕,沒準還能促成一段美好的孽緣。
那些沒得到請柬的人全都信以為真,興奮地回應道:“榕榕,殷世子這是看上你了啊!”
“所以殷世子其實是有事在身,臨走之前還要去傅府,就是為了看你一眼?”
“我的天爺呀,這也太會了吧!”
“嗚嗚嗚,好羨慕榕榕……”
薑榕榕臉色通紅,說不清是害羞還是什麼。原本她隻是有些小小的虛榮心,故意引導大家往這方麵想,可現在看到眾人對她羨慕嫉妒的模樣,她心中愈發膨脹自滿,甚至在不斷的起哄聲中,忽然又有些恍惚了。
沒準……殷淩霄真的就看了她一眼呢?
“榕榕,我覺得殷世子可能對你有意思,你要不要去回應一下呀?”
“對啊,從來沒聽說殷淩霄喜歡過誰,他可能就是不擅長表達,你還是去確認一下為好。”
眾人越分析越激動,薑榕榕的臉也紅到滴血,還真就鼓起勇氣去天字班了。
傅淳兒將毛筆沾上墨水,心想:如果薑榕榕真能成為殷淩霄的心上人,那她願意永遠視其為救命恩人,再給她立一個長生牌位,以感謝她舍己為人的偉大付出。
可惜,不到一刻鐘,薑榕榕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淩霄哥哥不在……”
眾人紛紛安慰道:“榕榕彆擔心,殷世子以前也經常不在書院,隔一天再去問就好了嘛。”
然而,等隔了一天、兩天、甚至半個月,殷淩霄也再沒有出現過。
人字班的學子們一開始還熱心的幫忙去天字班打探,到後來就都漸漸散了,薑榕榕一天比一天恍惚,甚至一看到小姐妹們失望的眼神,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眾人心情壓抑,隻有傅淳兒覺得,天空一下子亮了起來。
這幾天殷淩霄一直不在,劇情裡也沒出現過他的身影,傅淳兒每天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用擔心會突然撞見那個狗男人,日子簡直要爽的飛起。
重生後,她頭一次感覺到了世界的美妙。
兩天後,方覺夏剛從天字班溜達回來,看到傅淳兒正在閉目養神,心情挺不錯的樣子,他心思一動。
他還記得,在發現傅淳兒絕色容顏後的第二天,她臉上就長滿了小斑點,結果因為離得太近,他聞出了墨香味,還口快說了出來。
明明長得那麼美,為什麼要在臉上畫黑點呢?
誰知,傅淳兒臉色頓時一變,第二天就又蒙上了麵紗,還一連好幾天都沒再理他。
為此方覺夏反思了好久,他大概是說錯話了。所以,他決定今天趁著她心情好,去向她道歉!
方覺夏一臉討好的坐在傅淳兒的旁邊:“小淳兒~~”
傅淳兒偏頭看向他:“有事?”
方覺夏呼吸一頓,被傅淳兒那雙琉璃般漂亮的眼睛看著,他就感覺渾身不對勁,心臟也跳的好快。
方覺夏連忙低下頭,轉移話題:“就是,傅家生辰宴那天,我有事沒去成,但聽說殷兄去了,你看見他了嗎?”
提起殷淩霄,傅淳兒表情瞬間冷了下來:“什麼殷兄,不認識。”
方覺夏眼睛瞪大,不可置信道:“就是殷淩霄啊,大名鼎鼎的殷世子,你怎麼可能會不認識他?”
傅淳兒翻開一本書,聲音冷淡道:“他有什麼好值得認識的嗎?”
方覺夏噎住了,半天沒想到該怎麼回話,心裡默想:小淳兒真的好生厲害,居然完全不被殷兄的美貌所動,要是彆的姑娘早就瘋狂了。
可能是因為她隻愛讀書吧,根本無心關注其他。不過,聽彆人說她其實隻會死讀書,根本不理解其中的含義,有時候他都替她感到惋惜,明明那麼努力,天賦卻不夠,還不如像他一樣多吃喝玩樂呢。
方覺夏心裡有些複雜,再開口就多了份小心:“你可能沒見過我殷兄,他人很好的,有機會咱們一起出去玩啊……哦對了,怪不得你不認識他,他最近這幾天去軍營練兵了。”
傅淳兒耐心即將告罄,突然聽到最後一句話,眉眼頓時舒展開來:“是嗎……不過我不出去玩,謝了~”
她一笑,眼睛裡像灑滿了細碎的星子,微微上挑的眼尾帶著一種說不清的餘韻,讓人想要沉醉在她的眼眸裡,方覺夏頓時看呆了。
等傅淳兒心情愉悅哼著小曲出門後,方覺夏才晃過神,慢半拍的說道:“……不過,殷兄今天已經回書院了,你一定能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