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
在望仙坡上,司馬西看到幾片彩雲在飄飛,仿佛是幾位仙女從天上飛來,要來邕州歌圩與男孩子們對歌。
司馬西登高北看,遙見彩雲擁翠,暮靄依依的羅秀山,心曠神怡,隨口背誦一首民間流傳的詩歌:“悠然懷古望仙坡,五象回環保障多。日影羅峰雲靄靄,青山古塔秀峨峨。馬退高仰堪遠眺,弘仁晚鐘應聲拖。三元燈火照南岸,月夜花洲賦北河。”
義女桂馥馥聽了,連忙讚道:“老漢,今日心情真好啊!您早就應該出來走走啦!”
司馬西滿麵紅光地說道:“謝謝女娃兒的好建議啦!不然老漢真的不知道邕州有這麼一個景色悠美的望仙坡呢!”
司馬西來邕州三年多了,每天都是泡在馬市裡,除了相馬便是買馬,日子過得很充實。可是如今北伐已經成功了,韃靼軍隊也從玉哈關撤回草原了。朝廷不打仗了,於是也暫停了買馬業務。司馬西的愛好是相馬。現在不相馬了,司馬西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最近朝廷又命戚光署理南省布政使,女兒司馬劍南和外孫子外孫女都跟隨戚光到南省去了。沒有親人在身邊,司馬西更覺無聊。他開始想念巴蜀了,想回巴蜀陪伴自己的繼室。於是他向朝廷上書,請求辭去邕州茶馬禦史這個差事。可是已經三個月了,司馬西至今尚未接到朝廷的批複。他隻好在百無聊賴中等待!
昨天,桂馥馥來邕州看望義父司馬西。她看見義父無精打采的樣子心裡很難過。為了舒緩司馬西倦怠的心境,桂馥馥提議父女一起遊邕州八景,司馬西欣然同意。
現在的桂馥馥是朝廷冊封的青神縣主,有朝廷供給的俸祿,不需要天天下船了。她祖籍桂陽,但在桂陽她沒有家。她的家在船裡,四海為家。她渴望一個穩定的家。
望仙坡有一百五十七級台階。司馬西和桂馥馥沿著台階拾級而上,欣賞著沿途的秀麗風光。
司馬西坐在第一百五十七級台階上。從懷裡掏出一封錦書遞給桂馥馥。這是司馬西續弦的夫人從巴蜀寄來的。
桂馥馥展開義母寄來的錦書,看了之後霎時淚眼朦朧。
錦書上頭書寫的內容是:“夫君,聽說您要辭官回巴蜀來,賤妾歡喜欲狂。請您把桂馥馥那個女娃兒帶回家來吧,賤妾沒出生,一直把她當親生的!”
司馬西掏出手帕遞給義女,說道:“女娃兒,同老漢一起回家吧,老漢也是把你當親生的。”
桂馥馥點著頭說道:“老漢,女娃兒必須回家。可朝廷同意老漢的辭呈嗎?”
司馬西胸有成竹地說道:“現在天下歸一統了,當今聖上會放老漢回家的。”
不久,司馬西果然接到朝廷的批複──當今聖上同意司馬西辭去邕州茶馬禦史。
又過了幾天,司馬西和桂馥馥一起坐著平板船回巴蜀老家去了。
玉哈關──攀城。
這年的中秋之夜,蕭歸沐在攀城生下了一個胖小子。她給兒子起名為李雲龍。
小李雲龍出生時,窗外的月色格外清冽而深邃。在攀城的四周,無論是在大北門外廣袤無垠的戈壁灘上還是在大南門前官道兩旁連綿不絕的山脈上,也無論是在大東門前五十步外的一片深不可測的沼澤地裡還是在大西門前那水平如鏡、蔚藍透明的哈玉奇湖麵上,都處處灑滿了銀輝。
分娩很痛苦,身體非常疲意,穩婆尚未離開,蕭歸沐已沉沉地睡去,到次日清晨,她才醒來。他尋找兒子,看見小家夥睡得香甜,放心了。她想起床,顧玉茹忙按住,說道:“紅棗瘦肉粥還未熬好,你多躺一會兒。”
蕭歸沐躺在床上,看著顧玉茹忙前忙後疲憊的身影,便問道:“玉茹姐,昨晚你一直守在這裡嗎?”
顧玉茹點著頭說道:“是的。阿紫妹也一直守在這裡,也是一夜未睡。”
蕭歸沐轉頭看見,紫玫瑰正伏在自己的床前睡得香甜。
蕭歸沐側著頭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堂妹。隻見紫玫瑰雙手輕輕交疊地放在胸前,頭部微微地側向一側,臉頰輕輕地貼在床邊,胸脯輕輕起伏,宛如海麵上輕柔的波浪──均勻而輕柔。
蕭歸沐在心裡感歎道:“她睡的樣子如此溫婉,那裡像一個殺人如麻的女將軍呀!”
蕭歸沐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撫摩著堂妹一頭秀美的黑發,喃喃自語道:“班師回朝之後,姐一定給你物色一個好女婿!”
紫玫瑰睜開了眼,見是蕭歸沐,便問道:“姐,你醒啦?”
蕭歸沐抿嘴一笑,反問道:“阿紫,你也醒啦?”
紫玫瑰一邊揉著雙眼,一邊問道:“姐,你則才說什麼啦?”
顧玉茹在床前聽見,搶先答道:“阿紫妹妹你姐剛才說,等班師回朝之後,她要給你物色個白馬王子!”
紫玫瑰握著蕭歸沐一隻手,激動地問道:“姐,這是真的嗎?”
蕭歸沐笑著說道:“你是姐唯一的堂妹,姐不為你操心那誰來為你操心呀!”
紫玫瑰漲紅著臉說道:“姐,阿紫不想嫁給朝中那些紈絝子弟……”
蕭歸沐說道:“誰要你嫁給紈絝子弟啦?你對姐說說,你想嫁個什麼樣的女婿呢?”
紫玫瑰囁嚅地說道:“像顧元帥……玉生哥哥那類型的……”
霎時,蕭歸沐也漲紅了臉,罵道:“真沒出息!他那種婁型有什麼好呀?”
蕭歸沐剛喝完第一碗紅棗瘦肉粥,司徒富便走進房內,手裡舉著兩隻野免,說道:“師傅,徒兒獵到兩隻野免,胖乎乎的,徒兒拿來給您補補。”
這司徒富是誰?他便是戍堡裡那位發現了從攀城內通往城外的秘密地道的那個小男孩。如今蕭歸沐已經收他為徒弟,閒時教他劍法和武藝。因此,他現在稱呼蕭歸沐為師傅。
蕭歸沐從小在海邊長大,最喜歡吃海鮮,從不吃野兔肉。她瞄了一眼司徒富手裡的兩隻白野兔,問道:“這兩隻野兔是一雄一雌嗎?”
司徒富答道:“師傅,一隻是公的,另一隻是母的。”
蕭歸沐說道:“都拿回去給你娘圈養吧!今後生了小兔子拿去賣錢,可以補貼家用。”
司徒富說道:“可我娘說,師傅剛生完小師弟,需要補補。”
蕭歸沐說道:“師傅現在有紅棗瘦肉粥吃,身子好的很,不用補。”
司徒富很難為情地看著手中的兩隻野兔,說道:“師傅,如果這樣的話,我娘會打死徒兒的。”
顧玉如拍了拍司徒富的後背,說道:“司徒富,你還不知道你師傅素來不吃兔肉這件事兒呀?”
第二年早春,南漢國與韃靼國簽定了互不侵犯條約。當今聖上下後令顧玉生班師回朝。
就要離開攀城了,顧玉生和他的將士們的心情既複雜而沉重。
他命令妹妹顧玉茹和紫玫瑰負責準備豬頭、煙、酒、葵花、蒲葉、艾條、柳枝和香糖果子等祭拜物品,要求十九多萬份都是一模一樣。
這日一大早,承玉生便帶著全體戰將和祭拜物品來到大南門的山坡上──那裡埋葬著西北軍陣亡的所有將士。他讓軍士們給每一座墳墓都插上三支點燃的香,給每座墓頭都擺上一份相同的祭品──
他引領著全體戰將從一排排墓頭前緩緩走過,並在每座墓前都駐足鞠躬。這裡埋著十九多萬的將士呢。
他在男將士墓前總是這樣說道:“兄弟,早日投胎,十八年後又是一個頂呱呱的勇士。”
他在女將士的墓前也總是這樣說道:“姐妹,早日投胎,十八年後又是一位女中豪傑。”
他在忠武將軍楊文華墓前說道:“楊將軍呀,您是功臣後代,您本人也曾為國立下赫赫戰功,但您從不居功自傲!您我同朝為官多年,是我最敬重的師長和摯友。現在您家裡還有八十多歲的老母親和年少的兒女等著您回家團圓,可您卻長眠於此!您說說,我顧玉生班師回朝之後如何麵對您的家人呀?”
他在婁明軒和顧大同的墓前說道:“阿媽阿爸,雖然您倆現在不是夫妻,但玉生兒還是把您們葬在一起,因為您們是玉人大哥、玉茹妹妹和我的親生父母。這輩子能做您們的兒女,我、大哥和玉茹妹子是非常幸福的!現在玉生兒要班師回朝了,祝阿媽阿爸早日投胎,來世我們還做您們的兒女。”說完,連磕三個頭。
他在李沐文和江紅的墓前說道:“沐文弟,江紅弟妹,雖然你姓李,二哥姓顧,但我們的母親都是婁明軒,您和我有如此英雄的母親都應該感到驕傲!你倆都是命運多舛的人,尚未享受過朝廷的恩澤便長眠於此,這讓二哥非常難過。好在歸沐妹妹己為您們生了一個胖小子。二哥回朝之後一定上書懇請聖上封李雲龍那小子為‘羽林郎’,請您們倆安心去投胎吧!”
他在戚瑤瑤的墓前說道:“夫人啊,我就要離開攀城了。班師回朝之後,我一定先請個假到解家坳落雁坡把白雲彩雲的屍骨遷來這裡陪您──原來您我預先說定要把她倆遷回陽城埋葬,可您現在長眠在此,我隻能把她們遷來這裡陪您啦!那天夜裡答應您的事我一定做到,但為諾諾物色夫婿之事,為夫認為還是隨她今後的緣分吧,您說呢?”
呂丞相遵從當令聖上的旨意,在秋初回到了京都。他帶回了李靜嫻的骨灰,把她埋在真一庵的後山。
本來呂丞相是要回相府居住的。相府有紅牆高大的院落,環境優雅。院內主房竹林掩映著寧靜;書房靜謐;尤其是寬敞明亮便於接待客人的大廳,很讓呂丞相喜歡。
可是周姨娘執意要長住桂花園不搬回。結果呂丞相也不得不暫時住在桂花園。
戰後的南漢政通人和,百廢待興。呂丞相每天要會見很多官員和客人。可是桂花園實在太小了,客廳又狹窄。呂倩倩考慮再三,便命下人們去把東園角的一間角房打掃收拾出來,把顧家的書房搬了過去,騰出一間房,作為父親的小客廳。
呂丞相非常疼愛呂倩倩。無論多忙,每天都拉著周姨娘來見女兒一兩次,商量一些事務,也說一些悄聲話。
這天晚飯後,呂丞相又拉著用姨娘走進女兒的房間。呂丞相一進門便說道:“倩兒,當今聖上下旨班師回朝啦!”
呂倩倩高興地問道:“是北伐軍呢還是西北軍呢?”
呂丞相舉著兩個手指,說道:“都下旨啦!”呂倩倩心花怒放,說道:“那太好啦!我現在馬上去告知孩子們,讓他們也高興高興!”一邊說,一邊起身,要往門外走。
呂丞相一把拉住了女兒,說道:“你急啥呀?我的話還未說完呢。”
呂倩倩說道:“老爹,孩子們盼望這天很久啦!您老有話快點說吧!”
呂丞相沉重地說道:“忘了告訴你,解方的爹爹解岸和諾諾的親娘戚瑤瑤已經為國捐軀了……”
“為國捐軀了?”呂倩倩重複了地問道。
“是的。”呂丞相點著頭說道。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呢?”呂倩倩難以置信地問道。
呂丞相緩緩地說道:“解岸陣亡的消息我是在朝廷的邸報看到的,是在去年北伐軍攻打通城時,解岸在大峽穀阻擊戰中亡故的。戚瑤瑤是在今年春末韃靼人進攻攀城時陣亡的。在這場守城戰爭中,西北軍陣亡的將士達十九萬多人。忠武將軍楊文華,你的公公顧大同,你的婆婆婁明軒,你的小叔子李沐文和他的茹夫人江紅等戰將都戰死。”
呂倩倩似乎愣住了。她傻傻地站在門口,淚珠吧嗒吧嗒地往地下掉。
她喃喃地說道:“為國捐軀的人太多啦!”
半晌,呂倩倩才回過神來。她命下人把兒子顧玉玉叫來。她對兒子說道:“玉玉,娘的好兒子,聽娘的吩咐,今晚你去陪解方一起睡,好嗎?”
顧玉玉說道:“不好。”
呂倩倩問道:“為啥呀?”
顧玉玉很不情願地說道:“娘,解方身上有股汗臭味,孩兒和他同床睡總是睡不熟。”
呂倩倩生氣地說道:“玉玉,娘不是常叮嚀你,要把解方當成親兄弟來看待嗎?親兄弟是什麼呀?親兄弟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共同進退,永不言棄!如今解方兄弟身上有一點汗味,你就嫌棄他啦?”
顧玉玉知道母親真的在生氣,連忙說道:“娘,彆生氣,孩兒聽從娘的吩咐便是。”說完,馬上向眾人告辭,向解方房間去了。
這夜,呂倩倩也到顧諾諾房間,和顧諾諾同床而臥。她一夜未眠,躺在床上暗暗流淚。
一個月後,顧玉人率領的北伐軍和顧玉生率領的西北路軍同時回到京都的北郊駐紮,等待皇帝召見。
在北郊,北伐軍的顧玉人、戚瓊瓊、段詔月、關怡等同西北路軍的顧玉生、戚薇、殷源源、蕭歸沐、顧玉茹、紫玫瑰等親人久彆重逢了。都是經過一場生與死的戰爭洗禮,如今能活著再見,都有一種深深的慶幸感。他們久久地相擁流淚。提起巴蜀郡主趙綽韻、楊文華、解岸、婁明軒、顧大同、戚瑤瑤、李靜嫻、李沐文和江紅等親人的不幸陣亡,眾人又悲痛落淚一場。
顧玉人引著小兒子顧四寶和小女兒顧五梅拜見外公戚薇和外婆殷源源。
蕭歸沐也抱著兒子李雲龍拜見大伯顧玉人和戚瓊瓊、段詔月、關怡等。
又過了幾天,皇上命令呂丞相領著百官到北郊對北伐軍和西北路軍分彆進行搞賞。
呂丞相笑著對顧玉人顧玉生兄弟說道:“兩位元帥,明天早朝,當今聖上在紫光閣召見兩軍全體戰將和有功軍士。”
次日五更,顧玉人和顧玉生分彆引著自己的魔下入城。接受多重檢查之後,日出之前同時抵達紫光閣。
紫光閣內燈火輝煌,火樹琪花。
顧玉人的北伐軍的將士站在左邊;顧玉生的西北將士站在右邊。他們都身著嶄新的凱甲靜靜地等候著皇帝駕臨。
身著華麗龍袍、氣宇軒昂的當今聖上駕臨啦!行揖禮之後,當今聖上開了金口。
當今聖上坐在金椅上說道:“眾愛卿,這四年多來,在全國民眾的積極支持下,我們南漢朝廷打贏了兩場戰爭。第一場是北伐戰爭。以顧玉人為元帥的北伐軍敢死敢殺,終於消滅了腐朽沒落的北真王朝。我們不但解救了長期在北真受儘屈辱的兄弟姐妹,而且收複了長城內外所有的國土,使中華大地又再一次實現南北統一。第二場戰場是玉哈關保衛戰。以顧玉生為元帥的西北軍,在兵力隻有敵人一半的情況下,充分利用堅固的城牆等因素,抵禦了韃靼人的進攻,守住了攀城。這場保衛戰非常慘烈,不但經曆了長時間的斷糧譏餓,而且將士們為國捐軀者非常多。這是一場抵抗韃靼人入侵的民族性戰爭。打贏了這場戰爭,不但確保了北伐戰爭的勝利成果,而且打破了韃靼國爾都文可汗問鼎中原的夢想。”
“吾皇英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紫光閣內回蕩著臣子們的高呼聲。
當今聖上繼續說道:“因此,朕今天要為北伐軍和西北軍的全體將士和有功人員給予褒獎!顧玉人,你率領北伐軍攻打北真軍隊,浴血奮戰達四年多,最終取得勝利,實現了祖國的南北統一,戰功卓著!朕封你為東北侯,任職刑部尚書,賞金三千兩。封戚瓊瓊為東北夫人,二品輔國大將軍。封段詔月為從二品鎮軍大將軍。
“關怡,你和丈夫解岸是北伐軍中路軍的正副先鋒官,一路攻城破敵,戰功屢屢!在痛失丈夫之後你又能獨擔重任。聯封你為荊南夫人從一品驃騎大將軍,賞金二千兩,並追封解岸為荊南侯,其爵位由子解方承襲。
“朕封呂丞相為英國公,賞金一千兩。追封李靜嫻為貞一夫人。
“朕封顧玉生為西北侯,任職兵部尚書,賞金二千兩,追封戚瑤瑤為鎮西夫人。
“朕封戚薇為南安侯,殷源源為一品敬國將軍,賞金二千兩。
“朕冊封蕭歸沐為南國公主,賞金二千兩。追封李沐文為明月侯,其爵位由其子李雲龍承襲。
“朕封顧玉茹為鎮北夫人,鎮北將軍,賞金一千兩。
“朕封紫玫瑰為從二品雲魔將軍,賞金一千兩。”
……
“對陣亡的將士,如婁明軒、顧大同、楊文華、孔更秀、江紅等,朕已下旨給有關部門收瘺遺骸,官給葬事;同時,給予追封,並對其家屬給予撫恤和安撫!”
當今聖上繼續說道:“朕決定恢複鎮南將軍蕭歸沐的母親柔雅公主的頭銜,追封蕭天劍為駙馬都尉。”
當今聖上最後說道:“眾愛卿,現在國家百廢待興,希望我們君臣合力,振興南漢!”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紫光閣內久久地回落著臣子的的高呼聲。
天剛亮,呂倩倩便雇了一輛大馬車把顧大寶、顧二寶、顧五梅、顧玉玉、解方、顧諾諾、張大郎、張二郎、張三郎和張小潔等十個孩子送到擂鼓石大街旁邊等候。
這擂鼓石大街是凱旋將士回歸的必經之路。其因石得名。據說,在很久以前,一支大部隊駐紮在城裡,這裡原是前哨,發現敵情時便在山頂舉火為號,中間擂鼓以便報於城裡的駐軍。由於鼓是架在一塊巨石的旁邊,因此這塊巨石被起名為擂鼓石。後來,經過擂鼓石旁邊的這條路慢慢演變成一條商業街道,而這條街道也因這塊巨石得名為擂鼓石大街。
送是在凱旋大街送的。
四年前,呂倩倩就是帶著這幫孩子在凱旋大街送走了北伐路軍。
兩年前,呂倩情也是帶著這幫孩子在凱旋大街送走了西北軍。那回送走的有她的夫君顧玉生。
今天是迎接,也是在擂鼓石大街。
呂倩倩帶著孩子們來擂鼓石大街來迎接就是想讓孩子們第一時間見到多年不見的親人。
她更想讓顧玉生一進城便看見自己。
可是,左等右等,從清晨等候到晌午,就是不見凱旋的隊伍出現。
呂倩倩到街口去打聽,才知道凱旋的將士在夜裡五更已經進皇宮了。
呂倩倩自怨自艾地罵道:“呂倩倩啊呂倩倩你未老先衰,已經開始糊塗啦!怎不預先向老爹問清楚具體時辰呢?”
慶功宴之後,呂丞相、戚薇、殷源源、顧玉人、顧玉生、關怡、戚瓊瓊、段詔月、蕭歸沐、顧玉茹和紫玫瑰等十一人都同時回到桂花園。
呂倩倩一看見,便大聲喊道:“孩子們,快出來迎接啊!我們家的功臣們都回來啦!”孩子們都從房裡奔出來,站在院子中間。
顧玉生一眼便看出女兒顧諾諾的笑臉是裝出來的,便走了過去,在女兒麵前蹲了下來,說道:“諾諾,想哭就哭吧!都是爹爹不好,沒有保護好你娘,爹爹不是好爹爹!”
顧諾諾眼眶裡噙滿了淚水,說道:“諾諾不哭!玉玉哥哥的外公對諾諾說了,我娘是個英雄,諾諾能有如此英雄的娘應該感到驕傲!所以諾諾現在應該笑才是!”說著,扯起嘴角,對著父親強顏裝笑。
可是,她喉頭一陣哽咽,哇的一聲撲在父親懷裡大哭起來。
聽見哭聲,殷源源忙走了近來,哄著說道:“諾諾,外婆的心肝寶貝兒,彆哭!你娘雖然沒了,可外婆外公還在呢!今後外婆外公便陪在諾諾身邊,寸步不離!”
顧諾諾連忙擦乾了眼淚,對殷源源說道:“諾諾知道外婆外公很疼愛諾諾,可諾諾是爹娘的女兒,如今娘不在了,諾諾想陪在爹爹的身邊孝敬爹爹。”
殷源源看見外甥年紀雖小,但言談不俗,非常喜愛,說道:“那今後諾諾和爹爹在哪裡,外婆外公也跟到哪裡,永遠陪著諾諾。”
……
日思想,夜夢想的親人回來了,可是不是所有的親人都回來。看到大人們凝重的表情,孩子們誰也不說話。眼睛,都有淚水。
孩子們確實都很懂事,每個孩子都早熟,尤其是顧玉玉,似乎更早熟。從小到大,他同父親相處的時間最少,這個時候他真想讓父親抱一抱。可是他不能。因為他知道,妹妹諾諾失去了母親,很悲痛,此時更需要父親的懷抱。
當顧玉玉看見解方強忍著悲痛而不停地給母親關怡擦眼淚的情景時,自己不覺也悲痛起來。他不禁想起了陣亡的爺爺顧大同和奶奶婁明軒。雖然他同爺爺奶奶隻見麵一次,相處隻有短短的幾天。他從小就從外公口中知道爺爺奶奶的故事。尤其是奶奶婁明杆的傳奇故事讓他一直嗟歎。
此時,顧玉玉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麼了──此情此景,笛聲,隻有笛聲才能寄托自己的思哀。
顧玉玉吹起了《蘭亭序》。
次日早朝,顧玉生、戚薇和殷源源都請了事假。三人帶著諾諾到解家坳落雁坡把白雲彩雲的屍骨遷到玉哈關山坡上埋葬。白雲的墳墓在戚瑤瑤的左邊,彩雲的墳墓在戚瑤瑤的右邊。三座墳墓緊挨在一起。
顧玉生和顧諾諾淚流滿麵地跪在三人墳前。顧玉生一邊燒紙錢,一邊說道:“夫人,白雲彩雲,你們三人又在一起啦!我知道你們三人感情深厚,形同姐妹,希望你們來生也作姐妹,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不分離!”
顧諾諾給每隻杯子都酌滿酒,說道:“娘,白雲阿姨,彩雲阿姨,您們喝酒吧!今後爹爹會陪著諾諾長大,諾諾也會陪著爹爹到老的。請您們在陰間放心!”
在邊關,顧諾諾除了祭拜顧大同、婁明軒、李沐文和江紅等親人的墳墓之外,還觀看了城牆和戰場,嗟歎不已。
新任玉哈關的守將是戚光。他以南省布政使調入中書省,任中書舍人。現又以都察院右僉都禦史、顯武將軍鎮守玉哈關。
戚光是一個人來到玉哈關的。他的夫人司馬劍南及其子女家人都留在巴蜀同嶽父司馬西居住。桂馥馥細心地照顧著司馬劍南的孩子們。
顧玉生、戚薇、殷源源和顧諾諾來到邊關之後,戚光把他們都安排在大北門的城樓上暫住。顧玉生正好居住在自己當元帥時的那個房間。他和戚瑤瑤曾在這個房間度過了美好的最後一夜。
床還是那張床,帳子還是那張帳子,被子還是那張被子。
顧玉生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他想著舊事。
整座城樓都寂靜無聲。燈光全熄滅了,房間裡灑滿了明亮的月光。
顧玉生剛睡意朦朧,恍惚看見床前站著一個人影,便問道:“你是誰?這麼晚不睡覺來此有何事呢?”
那個人影低聲說道:“夫君,彆嚷!我是你夫人戚瑤瑤。”
顧玉生聽了,忙翻身坐了起來,問道:“你是戚瑤瑤呀?為何不敢現身呢?”
戚瑤瑤說道:“現在我已是陰間一鬼,這是我的魂魄。今晚月光太強,一現身便魂飛魄散。”
顧玉生說道:“你生前囑托我的事我正在一一兌現;女兒諾諾也不遠萬裡來到邊關祭拜你!你有什麼心願未了,儘管告知為夫,為夫一定全力辦成!”
戚瑤瑤說道:“今晚我和白雲彩雲就要到南省投胎去了,今後我們夫妻再也沒機會在夢境裡相遇了。臨彆之前有句要緊的話想提醒夫君。”
顧玉生忙問道:“什麼話如此要緊呢?請夫人明示。”
戚瑤瑤說道:“要急流勇退!”
顧玉生說道:“國家剛南北統一,百廢待興,我顧玉生剛踏上壯年,正是年富力壯好為朝廷出力的時候,為何要急流勇退呢?”
戚瑤瑤說道:“夫君是文武‘雙探花’,一定懂得功高震主、鳥儘弓藏、過河拆橋這幾個成語的原意吧?朝堂是個水深的地方,夫君又是個正人君子,又不願同流合汙,繁華之後必有後患!請夫君儘早急流勇退!”
顧玉生問道:“向那裡退呀?”
戚瑤瑤說道:“向陽州那邊退,最好是回到公公的曬鹽場裡,那裡才是你的港灣!”
顧玉生長呼一口氣,點了點頭。
戚瑤瑤看了看窗外,戀戀不舍地說道:“天快亮了,我們要趕去投胎了,就此永彆!”說完從窗口飄了出去。
“你投胎在哪裡?”顧玉生耳邊卻聽見一遍雞鳴聲──原來是一場夢。
巴蜀。
顧玉生、戚薇、殷源源和顧諾諾在玉哈關同戚光作彆之後,繞道到巴蜀,同司馬西、司馬劍南等人相聚了半個月。
殷源源每晚都到司馬劍南房裡聊天,天天都聊到更深才回房睡覺。司馬劍南看著婆婆身著將軍戰袍眼睛裡羨慕得流血,後悔當初不在陽城戚家鹽店好跟著公公婆婆上戰場立功。殷源源知道自己古靈精怪的兒媳婦眼饞自己的副都統的戰袍,連忙脫下來包在包裹裡。在司馬府的十多天裡,都穿便服。婆媳夜夜淡古往今來,隻恨時間太短。
司馬劍南表麵古靈精怪但內在卻是一位賢妻良母。戚光這些年之所以能做個好官是和他的背後有一位賢惠的妻子分不開的。戚光任眉州通判時,眉州有一位惡霸想拉戚光下水,司馬劍南知道後找到那位惡霸,把那位惡霸整治得吐血,從此再也不敢對戚光動歪腦筋。
司馬劍南做事知道輕重,有主次。在邕州司馬劍南很渴望上戰,但知道自己留在邕州對朝廷更加有利,於是便留在邕州輔助父親和夫君
從玉哈關繞道到巴蜀再回京都,中間多了一乾多裡路程,在殷源源的心裡認為值。她就是想同司馬劍南聊聊天。由此可見殷源源有多疼愛司馬劍南!
明天又要分彆了。
夜深了,婆媳依然有說不完的話題。說著,殷源源伸出雙手把司馬劍南摟入懷中。
這般婆媳相逢溫情脈脈的場景,結果被一對小兄妹給攪渾了:“奶奶,抱抱孫兒吧!”
“奶奶,抱抱孫女吧!”
原來是戚光的一對兒女。
殷源源看著兩位醋意濃濃的一對孫兒孫女,假裝生氣地說道:“奶奶有好多年不抱過你們阿娘了,就讓奶奶多抱她一會兒吧?”
戚遊睜圓了天真的雙眼,說道:“奶奶是偏心的奶奶,隻抱年紀大的不抱年紀小的!”
殷源源嗤的一聲笑道:“好啦!奶奶全抱啦!”說著,也把兩個孫兒孫女摟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