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聲微弱的變奏,夢京塵雙眼一閉,讓聽力的範圍和精度得到提升。同時,如同華舞一般,手中冷螢長心調轉方向,斜身上撩,頓時手心感到一點重量的變化,隨之發出細線與蟬翼碰撞的低吟。飛刀再度回歸黑暗,就如同此刻的陌銀刀。夢京塵並不焦急,相反,他很有耐心。為了追跡陌銀刀,並避開近日組建起來的圍剿陌銀刀的組織的人多眼雜,他費儘心思,總算蟄伏在此,守株待到了這個無影無形的魔鬼。他自從離開久居的隱幾疏榻之後,對於昔日這位遁跡江湖偌久的魔鬼,就一直沒有停止過追查。他清楚此人的一切性情,也是如此煎熬的歲月讓他練就了與之抗衡的耐心。每一次的交手,都可能是最後一招。他並不奢求什麼,隻要能捉到他的行蹤,並向其揮開複仇的鋒刃,無論誰生誰死,哪怕他飲恨荒野,也無所謂。隱遁在黑暗中的影子,似乎也越發走向偏鋒。倏忽之間六條隱鋒自夢京塵的四麵而來,空氣的流速完全不一,而它們分彆指向了夢京塵的不同要害。果然……有你的個性。夢京塵沒有出聲,他隻在心裡默念了一句。這六把刀的力道不一,方位怪奇,速度更是有先有後,若是彆人身處此地,即便能僥幸躲過三四把,必定會有至少一把刀,最後刺進無法避開的死穴。陌銀刀的刀鋒,在其真氣的獨特加持下,有其自身的章法。而這樣的招式,偏偏遇上了他。或許當年他還不能應對,但是已經時過境遷了。驟然,夢京塵自口鼻間,吐出滿腹的空氣。他的腹腔肉眼可見地收縮起來,同時自全身的毛孔,發出了“刺”地低鳴!“疏雨之燕,蛺風之蝶,沾風過雨而身不濕……”他低聲歎道,同時聲音也被氣流的聲音占據,“逆風窮影·隙白駒。”話音未落,鋒刃已至。然而,驚見黑暗之中,已經沒有了夢京塵的身影。伴隨著林風微動,他的軀體,居然已經遊離在了鋒刃之外,好像失去了厚度的絲綢!“還要藏多久?”此刻,隱藏在黑暗中的身影,也露出了一點奇色。夢京塵剛才的苦戰,除了應付飛刀以外,更是通過氣流的變動,猜出了陌銀刀的藏身之處!就在六柄飛刀落空迂回之際,他已經快了一步,閃現在一棵高聳的枯木枝椏上!黑影果然藏身在上,夢京塵淡淡一笑。隨之,冷螢長心如同長蛇般遊動,“噌”地一道明亮光華,直指黑色身影的臉——“受死!”然而,就在刹那間,夢京塵臉色大變;同時兩把飛刀自黑影的胸腔激射而出,刺向他的雙目!“喝!”危急之際,夢京塵倒灌真氣於雙足,頓時重量大增,枝椏應聲而斷。他自半空狼狽地墜下,好在避開了兩把飛刀的襲擊,隻聽頭頂“梆梆”兩聲,飛刀割破了他的一縷頭發,釘在了樹上。夢京塵摔得不輕,但他立馬爬起來,卻感受到空氣已經平複如常了。“嘖……可惡。又讓他跑了。”他攥緊手中的細劍,咬牙切齒。此刻林中隻剩下他一人,微弱的光從斷枝的縫隙中透過,能夠看到這具樹枝上的軀體,是一名被用飛刀獵殺而死的武人。樹上的飛刀也已經消失,黑影離開了。夢京塵盯著腳邊無辜遇害的武人,想了片刻,一掌打破被落葉覆蓋的土地,將那人草草收葬。望著無邊無際的黑暗,夢京塵心中一陣複雜而痛苦的情緒湧來。不過他很快振作起來。這一次的遭逢說明他的策略是正確的。利用那些在明處的人,反推就可以很容易猜到陌銀刀的行跡。本來這是一項撲朔迷離的工作,不曾想有了那些人的摻和,自己這邊反倒明朗許多。接下來,他還須儘快推斷出陌銀刀將要去的下一處所在。時間不等人。已經有了決定,夢京塵立刻動身。漆黑的森林之中,風一樣的身影再度飛梭而行。…………次日。羅璽天宮之內,再次收到下界天傳訊的玖非君,大廳之內,正麵對著一個陌生的麵孔。玖非君將拆開的信簡單念完,隨後將之放在一旁。眼前是一個三十多歲模樣的敦實的中年人,但是腰間玄徽能夠證明其已經並非中年。“獨雨燕行。這麼多年沒見你,變化很小。”念完信之後兩人一度沉思,最後是玖非君打破沉默。他瞥了一眼今日受邀的來客,發現對方已經在注視著他了。“鄉野散人,很多年平平淡淡,沒有煩心事,頭發白得慢。”獨雨燕行搖搖頭,“聽這封信,下界天又有亂子了。”玖非君心中懷揣著問題,對於獨雨燕行的散漫,報以微微一笑。“這次的亂子,已經是第二回了——去年下界天的動蕩,你沒有感受到?”他隨口問。獨雨燕行並沒有什麼顯著的神色:“後知後覺,這些年隱居,神經麻木了不少。”玖非君並沒有急於對下界天的事情繼續討論。他思考了一下,轉而引到了一個新的話題:“下界天距離遙遠,可以理解。不過近日,似乎我這昇平天,也不太安穩了……你有頭緒麼?”話鋒一轉,玖非君能夠注意到獨雨燕行的臉色,隨之褪去了一些散漫。“看到你的來信,我本就以為你是因為此事找我。”獨雨燕行緩緩地說,“這件事,如果我也無可奉告的話,就沒必要專門跑過來了。”“是說……陌銀刀的事,對吧。”這個名字,在而今的昇平天,總能讓一些人在聽到後作出不尋常的反應。玖非君垂眼,對這個名字表示默認。對於暗流之下的江湖紛爭,他作為代行者向來秉承不加過問的態度。不過此回他主動詢問,獨雨燕行在他的沉默中似乎明白了某些意味。“我知道,你和陌銀刀有些私交。近日他再現江湖,殺了一些人,我想聽聽你對這件事的看法。”玖非君說道。“我已經一段時間沒有見到他。不過江湖上的傳聞,我也聽說了。”獨雨燕行淡淡地說,“他殺了人,這無可洗脫。但是我還不能確信這一點,我需要找到他,和他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