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過臉來,淡淡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微笑。影骸看到後稍微一愣,但並沒再說什麼。
很快,跟著他們身後的一大片小船小艇蕩開漣漪,逆著江濤,朝九篝將營的方向而去。
而另一對趕赴老鷲山——也就是血霧源頭的隊伍,卻並未立刻加速駛離。
鬼嘯長淵已經站在船頭。他默默看著隱入黑暗的徹地聞聲等人,手指輕叩著一曲不成調的老韻。
溪紫石站在他身後的船上,看著遲遲不發船的影主,心頭上下躊躇。
火光映紅了影主的後背,還有那塊醜陋的鹿皮。經久歲月,那鹿皮已經沒有毛茸茸的模樣,簡直像一片黏液般附著在影主的脖頸上。
若是從那裡下手……他會不會像大多生靈一般,當即斃命?
溪紫石眼前露出一道凶光,但很快褪去。他聽到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不用猜也知道是梟無夜。
輕輕一拍,那隻手搭上了自己的肩頭。
溪紫石並不喜歡這個人。他隨即抬手把他的手拿開,緩緩轉頭:“梟無夜。”
背後,正是臉色悠閒的梟無夜,正在看著自己。
“著急麼?”梟無夜又拍了拍他的後背,好似跟他非常親近,“船頭風大,小心著涼。”
溪紫石有點嫌棄地看了看他,豎起拇指,點了點前麵的影主:“這種話,還是過去跟影主說吧,我可承受不起。”
這句話明顯是在嘲諷他,但梟無夜卻並不生氣。他微笑著搖搖頭,道:“不管誰都好,著涼畢竟不太好受。”
溪紫石可不吃他這套。既然這貨尾大不掉,他就乾脆自行離開。
“開船。”
忽然,兩人聽到前麵的船上,影主貫徹真氣的一聲沉喝。
雄渾的聲音推開周遭波浪,船體仿佛都下沉了幾分。很快,周遭景物加快速度向後退去,一眾船隻,浩浩蕩蕩朝老鷲山漂泊而下。
…………
火光在船板忽忽燃燒。前方的血霧越來越濃,仿佛置身無窮的迷霧。
血霧濃鬱黏稠,站在船頭的影骸不覺皺眉。倒退幾步,他也對眼前的一片迷途感到不適。
同時,已經包裹在黑紅紗霧當中的另一條並行的船隻,徹地聞聲壓抑心臟的狂跳,暗暗調勻呼吸。
就在船艙當中,漆黑的內室,斂水獨自靜坐。
剛才,他聽從了徹旗使的指示,似乎做出了某種可怕的事情。
方才,半刻間之前,就在他們抵達分岔口處時,徹地聞聲就把他叫來,讓他給影主傳訊。
按照徹地聞聲的說法,這兩地之間有所蹊蹺。說是影主為了掩人耳目,讓把九篝將營故意說成血霧源頭,把血霧源頭故意說成九篝將營。因此,彙報時應該反過來講,才能讓影主得到準確情報。
雖然徹旗使與他並未有過多交集,但他畢竟是其直屬下屬。所以他便不曾懷疑,按照徹地聞聲的說法,如數彙報給了影主。
但是……他似乎越來越感到不對勁。
看一眼窗外,血霧異常的濃鬱起來。若是九篝將營……怎麼會這樣?
心海震蕩,他從來未曾懷疑過徹旗使。但現在……他卻有點說不清了。
忽然,就在這時,有人前來叩響了船艙的門板。
風聲忽然緊皺起來,船頭驀地隆隆震動。水流衝激著船壁,後麵的小艇幾欲掀翻。
火光同時也劇烈晃動起來。船隻的蹤影看起來搖搖晃晃,仿佛裹在幕布裡的戲子。
“怎麼回事,徹地聞聲,動動力氣清理一下血霧吧。”影骸看著眼前亂象,一邊讓部下協調船速,一邊鼓足力氣對旁邊的船喊去。
然而,對麵卻隻有一片沉寂。
徹地聞聲的船板上,空無一人。
搖晃的船艙,驀地發出一聲激烈的“乒乓”碎裂的響聲。
隨即是飛濺的木屑和門樞,一陣叮叮當當胡亂作響。斂水仰麵倒地,滿臉淋漓血痕。
一擊斃命,徹地聞聲看著自己的手掌,眼前晃著一點眩暈。
他倒也並非決意殺他。隻是他不願配合自己的計劃,再三警告之下,他才不得已動手。
畢竟是親手殺害自己的部下,而且這一出手,也就意味著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徹地聞聲稍微清醒了一下。確實,他現在沒時間猶豫。齒輪開始轉動,他可沒時間在這裡盤桓了!
看著一片黑暗的甬道,徹地聞聲心念一橫,立刻朝甲板飛速趕去。
前方聞聲趕來一小隊船內的屬下。他們看到滿臉煞氣逼來的徹旗使,心頭同時一驚。
還不等作出反應,頃刻之間,水環團團包裹住他們的脖子。
再一瞬間,水刃見紅。蒼水瞬間切割了他們的血脈,令他們無聲無息,紛紛身亡。
徹地聞聲的身形,裹挾著殘影自他們身側穿行而過。是的,他殺了人。儘管他會懺悔,但是……他絕對不會後悔!
甲板之上,眼前血霧越濃,黑暗愈暗。
一片混沌,影骸勒令群人嚴加提防。後麵的眾多小艇扣起連環索,以防迷路或者遊失。
看著伸手不見五指的渾濁,影骸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這正是來自徹地聞聲。
既然能驅散霧氣,自然也能彙聚霧氣。徹地聞聲自方才開始就暗自運動真氣,在周遭積蓄水霧。水霧很快與血霧黏合,在空氣中朦朦更為粘稠。
影骸警惕地靠在船上的火柱旁邊,借助光亮打探著周遭潛伏的威脅。
驀地,他耳畔倏忽卷來一陣風聲!
緊貼耳畔劃過,影骸雖然元功未複,但身體的敏捷仍然不減。他立刻打滾避開一邊,雙手燃起兩股黑焰。
“是誰!”影骸繃緊神經,看著籠罩的霧氣對麵質問。
但是,回報給他的,仍然是肅殺到冷峻的沉寂。
影骸慢慢退步。他能夠感受到來者的危險,雖然那人極力掩蔽了氣息,但那道襲擊的威壓,決非一般等閒之輩。
但,就在他想要再倒退半步的時候,小腿突然碰到了一種涼涼的感覺。
“!!”影骸立刻回頭,卻驚駭地發覺,後麵竟然形成了一道廓然水壁,環繞周遭,封鎖了他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