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謝之遙(1 / 1)

推荐阅读:

“謝之遠,你放開她!”

謝之遙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否則他一向乖巧懂事,極依賴自己的弟弟,怎麼會用這種防備仇敵一樣的語氣同自己說話。

小遠的目光不敢置信地掠過她脖頸上那一圈掐痕,想要伸手去探去觸,但還是忍下來,把她扯到自己身後。

“陳望月,疼不疼?”

那女孩輕輕點頭,“之遙,你弟弟歡迎人的方式太特彆了,我剛剛真以為他要殺了我。”

謝之遠狠狠剜了謝之遙一眼,他剛剛已經從隨從那裡聽完了始末,“他有被害妄想症,你彆理他,我給你請醫生。”

“……小遙?”

“我說錯了嗎?”謝之遠冷笑出聲,“你向陳望月道歉了嗎?”

“算了,之遙,我不是一定要他道歉,這點傷我可以自己去校醫院處理。”陳望月歎了口氣,“但是我跟你弟弟有點分歧,之遙,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原來二殿下還在,我很意外。不過我想,你們的身份畢竟特殊,既然你沒有跟我提過二殿下的存在,就說明這並不是我應該了解的事情,我一定會為你保密。”

“剛才我也跟二殿下保證過,絕不會泄露一個字,但是他不信任我,還說,要暫時把我看管起來。”

她咬重了“看管”兩個字,如預期地看見攥著她手腕的男孩沉了臉色,便繼續說,“今天的事我也有不對,我不該早到的,如果按照我們商量好的時間過來,就不會有這麼多尷尬。”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也希望儘量配合你們解決,隻不過,恕我不能接受二殿下的處理方式,我是一個普通的卡納公民,隻想每天正常地上課學習,不願意被限製人身自由,之遙,你可以理解我的吧?”

這一番話說得太滴水不漏,聽到最後,謝之遙幾乎要為她的通情達理鼓掌了。

他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恰好與她投過來的目光相撞。

像暖風撞上冷空氣,密雲不雨。

她一下就收斂了那副可憐又懂事的姿態,對他眨了下眼睛,柔和目光中流露出一點惡劣的氣息,然後又靠得離小遠更近了一些,頭幾乎埋進弟弟的肩頭。

謝之遙的喉嚨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了喉頭。

果然,小遠的臉色低沉得快可以出水,他把陳望月的手攥得更緊,“他說了不算,沒有人可以看管你。”

謝之遙皺眉,“哥哥,陳小姐恐怕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沒有打算限製她的人身自由,隻是想要請她暫時配合……”

弟弟完全懶得聽他的解釋,隻看著陳望月,“我現在帶你下去。”

“哥哥,我並不想為難陳小姐,但你也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如果你覺得我做得不妥,那就請陳小姐的家長過來,我親自向他們解釋好了,相信他們能夠理解。”

“沒有這個必要。”謝之遠冷冷地蓋棺定論,拉住陳望月的手往門口走,“我相信她的為人。”

謝之遙幾步追上去,礙於陳望月還在旁觀,他壓抑下胸口橫生的怒意,“謝之遙,你能不能不要任性,想一想這件事泄露的後果。”

“然後呢,天會塌嗎?”謝之遠冷淡彆開他擋路的手,“你搞清楚,她不是薩爾維人,你站在什麼立場要求她為我們犧牲個人自由?”

“你又是站在什麼立場要求我?我才是薩爾維的王儲,你聽好了,謝之遠,我做的決定,你隻需要接受,現在,讓開。”

不止是謝之遙,陳望月也為他的話語微微怔住,那雙完整的綠眼睛裡,第一次充滿了壓迫感。

謝之遙閉了閉眼,第一次在他麵前敗下陣來。

他讓開了路。

他對這個女孩的判斷還真是沒有錯,她出奇敏銳,且報複心強烈,在短短的交鋒裡,她已經判斷出自己的軟肋所在,並精準運用她對小遠的影響力向自己施壓。

謝之遙壓下心底的不適,看向重新打開的那扇門,那個注視時仿佛在照鏡子一樣的男孩,“王儲的威風耍夠了嗎,小遠?”

謝之遠砰地摔上門。

“五年了,謝之遙,你五年沒來看過我一次,見麵就打算跟我吵架是嗎?”

謝之遙的視線掠過弟弟的臉,他還記得很久以前,在分開以前,這張臉慣常會有的柔軟明媚的表情,沒有陰霾和煩惱的孩子,像沒有背麵的月球。

但是現在,小遠的肩頭,發間還掛著零星的雨水,因為寒冷而微微發抖,看起來像一隻淋了雨的布偶貓。

嘴唇抿得那樣緊。

這不是他預期中與弟弟久彆重逢該有的狀態。

謝之遙稍微放軟了一點語調,“小遠,你也知道我們五年沒見了,不應該給哥哥一個擁抱嗎?我以為你也會想我的。”

謝之遠定定地看著他,答非所問,“謝之遙,我今年生日是她陪我過的。”

他怔住,“我送你的禮物你沒收到嗎?”

“收到了。”謝之遠說,“和你前兩年送我的模型一模一樣,你自己都忘了吧?”

“不過沒關係,反正你一直這麼自以為是,明明隻大了我五分鐘,總是一個人把所有人的決定都做了,母妃讓你帶我來和姑姑一起生活,你答應得那麼乾脆,轉頭就騙我說你要回去接我的小馬,讓我先走,結果就是把我一個人丟在卡納五年,整整五年!”

“每年生日都說要來看我,每次都食言,這些都算了,連你差點死了我也是最後一個知道!謝之遙,我想問問你,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弟弟?!”

“小遠……”

像一桶冰水從頭澆到尾,謝之遙盯著弟弟發紅的眼圈,四肢百骸都在發顫。

他從來沒有想過弟弟心裡,是這樣看待他的。

謝之遠一直是懂事的孩子,每次視頻通話時隻報喜不報憂,支持並配合他的所有決定,從沒有表露過一點難過。

弟弟扮演乖孩子太出色,謝之遙深信不疑。

他一直以為小遠能夠理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弟弟,為了薩爾維。

他是第一次知道,小遠的心裡對自己這個哥哥的獨斷專行積聚了這麼多的不滿,當有一天,陳望月這個引信出現,便被點燃了。

“謝之遙,你這樣對我就算了,不要拿這一套去對待陳望月,她不需要不尊重她意願和心情的家長。”

一滴眼淚猝不及防砸下來,被謝之遠飛快地用袖子擦掉,“你答應我,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瞞著我去打擾她或者她的家人,不然我不會原諒你。”

謝之遙胸口幾乎發悶。

是了,他以為自己了解小遠,實際上小遠才是那個最了解他作風的人。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另一個自己。

不是所有人都幸運到能擁有另一個自己,當年母妃是這樣對做哥哥的他說的,小遙,你要比珍愛自己更珍愛小遠。

在謝之遙還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的年紀,他就已經在踐行這句話的含義。

他和他,時時處處步調一致,品味相投,他們身體裡流淌著同樣的血液,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但他們就像兩塊完全相同的拚圖組件,任何人看到他們中的一個都會想起另一個,他們一同逃出焚燒的宮殿,父母的屍身燃燒之際,他們依偎在孤寂的高塔上,隻擁有彼此。

他以生命向母妃和創世母親起誓,他和小遠彼此扶助,永不背棄。

但有一天,就在這一天,謝之遠擁有了另一塊拚圖,並不相像,但卻能完美貼合他的每一個缺口,如此心心相印、嚴絲合縫。

突然出現的莫名其妙的女孩,帶著炫耀的挑釁話語,在他們親密無間的血緣裡橫插一線。

他為了她,不惜撕下這些年相安無事的假相,把他的奉獻和犧牲貶得一文不值。

他撇下他,獨自完整了。

於是,謝之遙如此看重的,自以為牢固的,不會被任何人插足離間的親情聯係,原來隻是一顆蛋,做菜的廚師拿著這顆蛋,在考慮放在哪盤菜哪個碗裡的時候,手一滑,掉在了水泥地上,蛋殼裂開卻有一部分還連在一起,一大半蛋液流出粘上汙漬,即使一小半還留在蛋殼裡,卻也離變質不遠了。

五年分離的時光,還有那個叫陳望月的女孩,就這樣橫亙在他們之間,謝之遙無法裝作無事發生。

他收回想要摸摸弟弟頭的手,勉強從喉間擠出字眼,“小遠,哥哥答應你。”

小遠仰起臉看他,一觸即離地抱了他一下,“我再信你一次。”

謝之遙的心情卻無法被這個主動緩和的擁抱而安慰。

他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女孩漂亮又狡猾的臉。

十分鐘,她趴在小遠的肩頭,對自己做著口型。

“你也沒有那麼了解他。”

生怕自己看不清似的,嘴唇開合,又輕又慢。

他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挑釁過。

最容易激怒人的,往往是事實。

明明他才是與他血脈相連的親兄弟。

但直到今天,謝之遙才知道,原來弟弟的腳步,也會為一個人那樣急切。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