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謝之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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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從本章開始,敘述視角中的謝之遙對應89章出場的“謝之遙”,謝氏兄弟中的哥哥。

但由於謝氏兄弟互換身份,外人眼中身體完整的謝之遠才是“謝之遙”,並非筆誤,請讀者知悉。】

十一月的尾聲,靜謐的秋夜,一架印著薩爾維王室紋章的軍用飛機,悄然在卡納皇家軍事基地最高保密層級的機位降落。

黑色長筒男士軍靴踏上舷梯,在銀亮的雨水下閃閃發亮,步伐極穩,挺拔的身姿和凜然的氣場無一不透露著親曆戰場的軍人才會有的肅殺,主人的麵容掩藏在帽簷的陰影中,隻能看見冷漠的嘴唇與束起的銀色長發。

王室接送的轎車座駕候在不遠處,一位身著軍裝的中年男人上前向來人行禮,他肩膀上有兩顆將星,如果有經常出席卡納王宮的貴族在場,會驚訝地發現,那是女王最信賴的近臣之一,王室禁衛軍的首席長官,獨立於其他國家部隊之外,隻遵從女王的命令。

“二殿下。”他恭敬道,“陛下命我在此迎接。”

“多謝。”謝之遙頷首,“姑姑最近身體還好嗎?”

禁衛軍長官躬身為他打開車門,“陛下比之前精神好了許多,已經能夠正常行走。”

謝之遙的心情便略微輕鬆了一兩分。

姑姑一向身體不好,前兩個月突發腦梗死,雖然及時得到搶救,還是落下了構音障礙和吞咽困難的後遺症,如今出席重要典禮都離不開人攙扶,醫生說如果再複發,有極大可能導致偏癱,甚至死亡。

她並不畏懼死,但她放心不下當初遠嫁薩爾維的妹妹誕下的一對雙生子。

五年前,薩爾維大公的親弟弟謝青昀因不滿王兄頒布的新政,聯手一方教會的領袖發動叛亂,因為薩爾維的國花是木槿花,這次叛亂也被稱作“木槿花事變”。

大公夫婦都死在了“木槿花事變”中,謝之遙在帶著弟弟逃離的途中遭遇暗殺爆炸事故,右眼被飛濺的炸藥碎片擊中,不得不摘除眼球,就此落下殘疾。

千年前,薩爾維以宗教立國,在龐大而複雜的創世信仰體係中同時存在著多個派彆,雖然都信仰創世母親,但在信仰觀念、儀式習慣以及法學傳統上存在微妙差異,關於教義正統的爭鬥從立國之初延續至今,直到謝之遙的父親繼任大公之位後矛盾才得到短暫彌合。

木槿花事變由謝青昀而起,但他一開始的目標隻是逼迫哥哥讓位。

大公夫婦近些年在國內大力推行現代化,限製貴族與教會人士的特權,深受民眾愛戴,如若喪命在他手中,勢必引發民怨。

何況那畢竟是他血濃於水的長兄,於公於私,謝青昀都不想殺掉大公夫婦。

然而他本人空有一腔野心,卻根本無力把控局麵。

長期遭受大公壓製的教會領袖,為了發泄私怨,悍然撕毀了和謝青昀的協定。

那天都城燃起熊熊大火,宮殿傾倒,如同人間煉獄,謝之遙和弟弟躲藏在一座廢棄的塔裡,他死死遮住了弟弟的眼睛,而自己則用那隻完好的眼睛,從至高處注視著叛黨將父母的頭顱斬下,插入長槍,與被烤熟的屍身一同當街遊行示眾,他的親叔叔,這場叛亂的始作俑者,被推到篝火前,在眾目睽睽中灌下哥哥的鮮血。

教會的暴行徹底點燃了民間的怒火,教會領袖為了鎮壓民眾的反抗,首後發動了三次屠殺,屍體堵滿了下水道,將整個都城都染成血紅。

不久後,謝青昀作為傀儡被推上台麵,而失去了大公的調和轉圜,本就爭鬥不休的地區教會勢力紛紛打著已故大公的旗號抵製新的統治者,各地起義活動此起彼伏,更有甚者公然宣布獨立,薩爾維一時陷入了四分五裂。

卡納名義上保持中立,不插手他國內政,實際私下對支持已故大公的勢力提供軍事和經濟上的援助。

這背後少不了卡納現任女王陛下的推波助瀾,她是卡納王室的精神支柱,繼位二十多年以來,一直兢兢業業,毫不懈怠地扮演卡納人民眼中最端莊優雅的吉祥物,維護王室的聲譽和威嚴。

但唯一的妹妹慘死後,悲痛至極的女王違背了不插手國家大事的準則,頻繁向卡納政壇的高層施加壓力,要求他們拒絕承認謝青昀統治的正當性。

謝青昀也的確得位不正,薩爾維的王室法明確規定,新大公繼任儀式必須同時有多方教會領袖出席見證,因此他到現在都隻能以輔政大臣的位置自居。

在法理意義上,謝之遙仍然是薩爾維的王儲,第一順位繼承人。

這也是女王用以促成謝之遙與蕭瑜婚約的理由之一。

她和王夫沒有生育後代,卡納的王儲蕭鄞和公主蕭瑜都是從旁支過繼而來,年紀尚小,同謝家的感情淡薄,女王亟待通過這場結合,確保妹妹的孩子在她有朝一日去世後繼續得到卡納王室的支持。

王室聯席會議的多位成員都極力反對,認為如今薩爾維的局勢不明,公主的婚姻值得更高的價碼,不應該耗費在一個半死不活的小公國,許給謝家一位公爵家的女兒已經足夠顧念舊情。

因為反對聲太激烈,這樁婚事一直懸而未決,但女王在腦梗突發後疑心自己時日無多,她希望在尚有意識之時,定下謝之遙或者謝之遠其中一人和表妹蕭瑜的婚約,等蕭瑜成年再正式舉辦儀式。

謝之遙這次離開戰事正吃緊的前線,奔赴卡納,正是應女王的要求。

知曉他與弟弟互換身份真相的,除了父母留下的那支禁衛軍的首領,就隻有姑姑。

他和姑姑在此前通話中達成共識,年底卡納王室的新年宴會上,他會和弟弟共同在公眾麵前亮相。

弟弟將以薩爾維王儲的名義,宣布在木槿花事變中失蹤的二殿下謝之遠被找回,且即將與卡納的公主訂婚。

謝之遙知道弟弟一直抗拒這樁婚事,為此故意搞砸和蕭瑜的關係,讓所有人都相信他頑劣且孤僻,不能成為公主的良配。

但謝之遙對自己的弟弟再了解不過,小遠曾經是整個薩爾維王室最討人喜歡的孩子,想俘獲任何人的好感簡直易如反掌。

和自己不同,小遠並沒有從小接受王儲的教育。

是因為國家的繼承人必須完美無缺,謝之遠才成為了“謝之遙”。

弟弟天性中始終保留著天真稚嫩的部分,儘管遭逢大難,小遠在某些時刻仍然抱有過分的善良和同情,不願意為一己之私犧牲一位陌生女孩的終生幸福。

謝之遙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他根本不介意弟弟學不會那些複雜的權力之道,就算永遠懦弱無為又如何,他早就下定決心做弟弟的一柄劍,為他鏟除障礙。

轎車緩緩啟動,載著謝之遙前往王宮,車窗裡倒映出他的臉龐。

他的手輕輕撫上右眼。

龜裂土地一樣收縮的瘢痕,顏色質感特殊,微微帶了一點弧度。

五年前和父母的頭顱一同被斬落的,還有謝之遙與人世間一切幸福的連接。

他已經不再完整了,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不過是一個醜陋的怪物軀殼,裡麵燃燒著熊熊的複仇之火。

但小遠依舊完美無缺,雙眼依舊明亮乾淨,他值得人世間的一切幸福,他的手永遠不必親自沾上一滴血,他隻需要踩著謝之遙用身軀為他鋪出來的坦途,戴上那頂王冠,沐浴在榮光下,安安穩穩,高枕無憂地度過一生。

永遠不再顛沛流離。

這一夜,謝之遙留宿王宮與女王長談,第二天下午前往瑞斯塔德學院。

他準備給弟弟一個驚喜。

謝之遙已經五年沒有親眼見過弟弟,但他知道弟弟有了一位心儀的女孩,小遠在視頻通話裡提起她時,眼睛都泛著明亮的神采。

聽到小遠出去練習網球還沒回來,他有些意外,弟弟一向不喜歡外出,聽隨行保鏢彙報說,是因為那位寄住在辛家的女孩,小遠才重新撿起了以前的愛好。

隨從問他要不要現在請小殿下回來,謝之遙搖搖頭,他在鐘塔頂樓隨意撿起了一本書打發時間。

翻開後才發現,這是一本通用語的基礎教材,用紅黃藍三色便簽,分門彆類做好了密密麻麻的筆記。

那筆畫秀麗又不失筋骨的字,不像是小遠的筆跡。

耳邊傳來細微的聲響,他微微皺起了眉。

喪失了一隻眼睛後,其他感官變得更加敏銳,哪怕有風雨的掩飾,謝之遙也精準地捕捉到陌生的腳步聲,幾乎陌生人一靠近門口,他便發現了。那個人行跡詭異,絕不會是小遠或者其餘隨從。

他維持原有姿勢按兵不動,但被皮質手套完全包裹的右手已經伸向腰側,那裡的束縛皮帶除了固定衣服之外,還有另一種用處。

腳步聲越來越近,謝之遙的手按住了木倉。

被蓋住眼睛的一刻,他是真的動了殺意。

這樣了解,看來不過是教會的又一條狗。

隻稍微用了一點基礎的擒拿技巧就製服了來人,他並不掉以輕心,不排除是另一種更為隱秘而軟化人的手段,看清身下女孩漂亮得過了頭的臉之後,這個猜測變得更為鮮明。

他握住她脖頸,冷然發問。

“誰派你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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