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韻,真的不能再臨時加人了,你也知道這次講座的特殊性,報名的所有人都要做資格審查,再根據簽注結果決定中選名額。”
隔天一大早,陳望月的課桌前就站定了人,想要她幫忙想想辦法搞定講座,她有些無奈地同林清韻解釋規則。
“我有名額,我花了六千卡朗跟f班中選的免費生買的!”
說到後一句,林清韻迅速壓低聲音。
“如果是彆的講座,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但這次厲老師交代過,名單一旦上報就不可更改,寧可缺席也不能再放人進去,而且現場會做身份核驗的,你有門票,學生卡名字對不上也沒辦法。”
“所以我來求你啊,好望月,你就幫幫我嘛,我知道你也抽中了,身份核驗的時候我跟你一起過去,趁他們查你的時候我給他看一眼門票,說不定就讓我混過去了呢?”
林清韻跟求大人買玩具的三歲小孩似的,使勁搖她手臂,“我真的好想去看陸公使啊,聽說本人比新聞裡還帥一百倍,現在又是我們卡納的國家英雄,要是見不到他,我的美好品德和我的靈魂都會被毀掉!”
越說越不像話,陳望月被她晃得實在頭疼,但她不是輕易聽兩句好聽話就冒著被牽扯的風險幫人的性格,最後也隻是勉強答應不會揭發林清韻,但是也不會參與到渾水摸魚中去,如果被發現了那全部都是林清韻的個人行為。
即使這樣,林清韻還是高高興興地走了。
讓林清韻費錢又費心的門票,是今天下午在中心大禮堂舉辦的卡納外交政策講座。
主講人是卡納外交部的司長兼公使陸蘭庭。
前幾個月,好不容易開始多方和談的薩爾維,因為其中一方的毀約又爆發了熱戰,且規模有從局部港口擴大到全境的趨勢。
卡納和薩爾維接壤,雙方是數百年的友好國家,政經等方麵的交往極其密切,謝之遙的母親還是從卡納王室嫁出去的。
卡納有將近三十萬的人口常駐薩爾維,戰爭一起,勢必也會波及卡納在當地的僑民,因此,卡納中央迅速下達了撤僑的命令,並出動海軍護航編隊,前往薩爾維的安明港。
撤僑行動的總指揮,正是陸蘭庭。
這位年僅二十五歲的外交官,在行動中表現出來了他無出其世的指揮和應變能力。
安明港航道狹窄且暗礁密布,對軍艦停靠來說是個嚴酷挑戰,他帶領下的撤僑隊伍精心研究、反複演練,最終成功克服困難,將軍艦安全停靠,隨後撤僑行動迅速展開,他本人身先士卒親往現場,僅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第一批僑民便成功撤離,前往附近的安全港口。
在完成本國僑民撤離後,他還下令撤僑隊伍主動協助他國公民撤離。
這次撤僑行動之高效迅速,世所罕見,不僅保證了卡納的國民安全,還大大提升了卡納在全世界的國家形象,連最毒舌的政治評論報紙都聲稱,這是十個億的公關經費都無法達成的宣傳效果。
他本人因此被譽為卡納的國家英雄,而陸蘭庭的父親,卡納現任總統陸豐林受到廣泛讚譽,民調支持率飆升到75,在這樣的聲勢麵前,外界關於陸家“血緣政治”的批評也銷聲匿跡。
家世背景和傳奇功績加身,還有區彆於傳統政治家的英俊麵孔,陸蘭庭高調登上了卡納的政治舞台。
據說他很有可能要升任卡納外交部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使。
不過這次撤僑事件中,最被人津津樂道的,還是後來播出的新聞紀錄片裡,他放飛海燕的特寫。
海燕在清晨的迷霧中迷失方向,困居卡納軍艦的甲板,而他彎身,用手帕拂去海鳥身上的水珠,然後一一放生,目送這些小小生靈們遠去。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他目送海燕遠去的悲憫神情,狠狠戳中了無數女性的柔軟心臟。
林清韻正是眾多狂熱粉絲中的一枚,在來禮堂的這一路上,她都在忙著給陳望月科普這位公使的事跡,還逼著陳望月在看完陸蘭庭所謂的封神照片後予以點評。
“很好看。”陳望月說。
林清韻看著她,等待著她,兩個人對視了十幾秒,她意識到好像這幾個字就是全部了,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就沒了?”
陳望月點頭,還要有什麼,老實說,她對陸蘭庭不怎麼有興趣,那樣的出身那樣的成長背景,注定了他的人生都是坦途,對陳望月不具備參考性,她報名這次講座隻是單純想聽聽卡納的外交政策。
何況,她對太過完美的東西始終持懷疑態度。
她也不知道陸蘭庭其人究竟是真正優秀,還是資本和傳媒共同堆砌起來的泡沫。
陸公使的頭號粉絲對她的反應很不滿意,決定不再跟她講話,她們兩個一起走到安檢入口,因為涉及到中央的官員,這次講座安保級彆很高,周圍黑壓壓烏泱泱的一片,全是警衛,還有防爆檢測儀。
陳望月遞過去學生卡和門票,工作人員仔細核對了她的身份,還用手持金屬探測器搜了身,才放她進去。
而林清韻的心理素質顯然不支持她在這種級彆的安保麵前麵不改色,當她試圖趁著陳望月被檢查的功夫混過去,很不幸的,她被攔下來了。
金屬探測器滴滴叫,她硬著頭皮從口袋裡拿出精心包裝好的打火機,“我,我是陸公使的支持者,這是我打算送他的禮物。”
打火機本身沒問題,林清韻被要求出示學生卡和門票。
來自國家安全部的工作人員人員一眼就看穿了她學生卡上的照片是才印刷上去的。
陳望月也嚇了一跳,沒想到林清韻膽子這麼大,為了一次講座連學生卡都敢偽造。
眼看著安保人員湧上來,四周其他人的竊竊私語和質疑目光排山倒海地淹沒了林清韻,她臉漲得通紅,大喊起來。
“我真的不是間諜!我,我同學可以幫我證明,我隻是想見見陸公使!”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抬手指向陳望月,“望月,你幫我說句話呀!你知道的!”
好了,現在被千夫所指的變成了陳望月。
陳望月在心裡把陸蘭庭罵了個狗血噴頭,真是個害人精,如果他不做那些造神的宣傳,林清韻又何至於狂熱至此,現在還把自己也拖下水了!
她不能不管林清韻,這畢竟也是a班的人,她隻能頂著如刀鋒般銳利的審視走過去,“長官,我想這其中可能有什麼誤會,我叫陳望月,這位同學是林清韻,我可以為她作證,她真的是高一a班的。”
我也就能為你作證到這裡了,多的我就管不了了。
“林清韻?但她學生卡上的名字不是這個。”
陳望月露出震驚神色,不過很快就穩住,她道,“這我就不清楚了,長官,不過,我們願意協助調查,我相信我們瑞斯塔德的學生都是很好的人,絕對不會做出什麼有損國家利益的事情。”
她聲音清朗,有禮有節,安全人員的神色稍有緩和,剛準備把她們帶走盤問,一道穩重的聲音插了進來。
“發生什麼事了?”
兩條長腿交疊的步伐,顯出如風般的姿態,一身正裝的男人向這裡走來,身形高挑,西裝襯衫和馬甲恰到好處地修飾出腰線,大臂上各紮著一個深色袖箍。
他確實看起來比照片上帥氣,刀削斧鑿般的深刻五官,眉骨下方掃出一片陰影。
標準瑞斯塔德上城區優雅腔調的卡納語,也回蕩在耳邊,刺激著陳望月頸側的神經。
而隨著他的靠近,周遭的視線仿佛有實體般凝在這一處,還能聽見有人倒吸涼氣的聲音。
當陳望月真正見到陸蘭庭,那些她想象中的塑造完美形象的泡沫都逆流而下,凝聚著將他托起。
他聆聽著工作人員的複述,然後問道,“這次講座總共有多少個名額。”
“回公使,一共200個。”
“目前看來不是太夠。”他微笑著,“林清韻同學,是我們安排得不夠妥當,才讓你不得不冒險這麼做,請你原諒我們的失誤。”
這樣輕飄飄的,四兩撥千斤地化解了一樁可能的大案,把突發事件定調為活動安排上的小小失誤,儘可能減少了對活動秩序的影響。
而且他居然會道歉。
向一個普通的學生道歉。
這讓陳望月也有些另眼相看。
她見過的所謂大人物大都有些架子,表麵的親和是覆在傲慢冰霜上的一層塑料膜,想讓這些人彎下身段承認錯誤幾乎不可能。
但他做得極其自然,表情和語氣都極為誠懇,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
林清韻激動得嘴唇都在顫抖,“陸公使,我,我是你的忠實粉絲,這個打火機是送給你的……”
“謝謝你的心意,林同學,不過,我並不抽煙。”陸蘭庭柔聲道,“禮物很漂亮,可以回去送給家裡的長輩,講座快開始了,回到你的座位上去吧。”
林清韻緊攥著打火機,手心都是汗,“好,好的!我都聽您的!”
陸蘭庭笑笑,轉向一旁的工作人員,“放這兩位同學‘物歸原主’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視線像是不經意地,墜落在陳望月的身上。
這一眼那樣深,像要在陳望月的身上留下些什麼痕跡,但又仿佛錯覺,蜻蜓點水一樣的,蕩漾又平複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