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陽扭頭看向他。
的確是上回那個年輕男人。
他穿著很乾淨的深灰色棉襖,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筆挺,乾淨又精神。
這一看就和普通小老百姓不同。
和黑市裡這些走卒販子也完全不一樣。
他這個人看起來就正氣凜然的。
要收他的熊頭乾什麼?
“哦,還沒有自我介紹。”男人朝他伸出手,友好的要和他握手,“我叫金策。”
張陽單手摟緊熊頭,朝金策晃了晃自己的手,“我剛剛一直乾活,手上不乾淨。”
他的指甲縫裡確實都是凝固的熊血,看著不大整潔。
金策卻好像不介意的樣子,主動握住了張陽的手,“第二次見了,交個朋友。”
旁邊的外地走販看他們聊上了,不高興的嚷嚷起來,“這熊頭到底賣不賣?”
金策這次沒接話,也看向了張陽。
張陽確實不想和這些心黑如墨的外地走販囉嗦。
八十塊一個熊頭?
他們這個價格收回去,回頭轉手就能倒賣幾個一兩百的!
豈不是做夢都要笑醒?
他又不是山窮水儘了,乾什麼要賤賣這東西?
這顆熊頭,是拿薑老頭的老房子換來的!
也是他們兄弟幾個真的拿命換的!
高武的臉上,現在還有瓦片劃出來的傷口呢!
就這麼賣了,他對不起薑老頭和兄弟們!
所以,張陽堅定的回絕了,“不賣了,價格聽的人傷心,寧願不賣!”
“八十塊不少了!你彆太貪!”獨眼的走販吼起來。
其他走販也跟著碎碎議論,仿佛真的是張陽太貪心了似的。
然而,黑市的其他販子卻笑了。
“你們外地來的,不知道也正常。”
“咱們這位小兄弟,可不是一般人。”
“他之前賣狼賺過幾百塊錢,不是沒見過錢的土包子!”
外地走販一聽,頓時傻眼。
見他們不說話了,張陽把熊頭往地上一放,也不看這群人,繼續忙著收賣熊肉的錢。
金策就站在他們旁邊,不動,也不說話,像是一尊雕塑似的。
外地走販們並沒有就此離開。
他們小聲耳語了一會兒,隨後換了個人出聲詢問。
“小兄弟,和氣生財嘛,你也不要賭氣,你就說,你想要個什麼價格?我們兄弟幾個也可以把錢湊一湊,買你的熊頭。”
“是啊,好歹也四十幾斤,你原封不動背回去也累。”
“一回生,二回熟,我們年前就在鎮海城不走了,你要是有好東西,下回我們還收。”
這話說的是勾人,可周圍還是有人先笑出了聲。
“錢好賺,但熊頭不易得啊。”
“你們要是誠心買,你們重新出價唄。”
“是啊,你要是讓這個小兄弟喊,那沒有一千塊,恐怕買不下來!”
張陽撿著這話就應了,“是啊,幾座山裡就這麼一頭熊,熊頭也就隻有這一個!我要賣一千塊!”
大家笑得更開心了。
一是笑張陽傻裡傻氣,有意思!
二是笑這些外地走販下不來台,更有意思!
誰讓他們一來就橫行霸道?
賣的東西是稀奇,但也不能坐地起價吧!
要不是看他們人多,早就把他們轟出去了!
他們要做生意可以,總不能讓本來在這裡偷偷營生的人活不下去嘛!
眼看著黑市的老熟人們團結起來,外地走販們陷入了尷尬處境,露出了凶惡的表情。
其中和氣的一個走販,再度向張陽確認,“小兄弟,你想好了再說,一千塊可賣不出去這顆頭!你要是存心想與我們合作,我給你加一倍的價格!一百六十塊,能不能賣,你給個痛快話!”
“不賣。”張陽斬釘截鐵。
外地走販們罵罵咧咧的走了。
終於,他們幾個人麵前,隻剩下了正經買肉的人。
看張陽沒那麼忙了,金策重新走了過來,“這麼大一頭熊,今天估計賣不完。”
“賣多少算多少吧。”張陽搓了搓手,“我們家離得遠,得趕回去的。”
金策點點頭,露出理解的表情,同時壓低聲音問道:“熊頭也要帶回去?”
“您想要啊?”張陽老老實實的說:“要是你想要,三百就給你吧!我隻想要錢,不想背回去。”
金策很是詫異。
張陽望向了外地走販們離開的方向,小聲解釋:“我就是受不了這個委屈!他們也太欺負人了!怎麼能上來就說八十呢!”
說著,指了指高武,“您看我兄弟!為了獵這頭熊,受了多大罪!”
金策早就看在了眼裡,忙說:“我知道你們也挺不容易的……我也真心想買這顆熊頭,但我身上錢不夠……”
啊?
不至於吧?
張陽記得,上次陪刀疤臉上車拿錢,他那個黑包裡,可是隨便一拿就是好幾遝大團結。
難道說,這個金策隻是下屬,不如刀疤臉闊綽?
可是,三百已經是他心裡的最低價了!
低於這個價格,他真的難以接受!
再熟也不行啊……
張陽不禁有揣測起這幾個人的身份來。
他們如果是有正經單位的人,為啥也要收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他們不是應該最恨投機倒把的人嗎?
張陽沉默時,金策忽然提出了一個新主意。
“要不,你看看剩下的熊肉還有多少斤。”
“我去想辦法借錢,把剩下的肉都收了,但你把這顆熊頭背回去。”
“還要招搖的背回去……”
“最好,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把熊頭又帶回去了。”
張陽聽懵了。
金策到底是要買熊頭,還是要買熊肉?
又或者,他的目標根本就不是熊,而是那群外地走販?
張陽的腦筋轉得飛快,但他非但沒有點破,還繼續裝傻充愣的說:“咱們到現在也就賣了三十幾斤出去,除開頭,這熊起碼還剩二百斤呢。”
“二百斤連骨帶肉的,我就算給您算便宜點,也至少八百。”
“這不比單買一個熊頭貴多了?”
金策背問得啞口無言,隻能訕訕一笑。
他其實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
他也不是故意要隱瞞張陽……
但司令員說過,不能泄露組織機密!
況且,他也隻是盯上那群外地走販,還沒有抓到他們乾壞事的證據,也不好說,需要群眾幫忙抓匪徒。
可他總覺得,這個叫做張陽的年輕人,已經看出點了什麼了!
山裡的獵人,都這麼聰明的嗎?